第三章 形同陌路
我無聊地坐在工作台前，心不在蔫地翻著化驗員手冊。忽然間聽到快嘴的同事劉君喊；
「那不是李鐵過來了嗎？咦？他怎麼沒來化驗室？」
雖然沒有抬頭，我分明感到劉君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了一回。
曾經，我夢中人似的享受著李鐵對我的關心不以為意……
曾經在分廠的守衛室里接過李鐵的一個無關痛癢的電話后，劉君似有意似無意地說；
「陳風，你們化驗室的這幫小姑娘小夥子彼此相處得可真好！」
蒙在鼓裡的我還傻呼呼地說；
「是呀！」心裡還覺得也像是離開了總廠后，我們這撥人的關係更要比從前好。
一切的謎底都在他的表白后得到了答案。
劉君眼尖嘴利，她最先發現李鐵和我的深厚友誼是愛情，逼著我承認，本來覺著還沒到時候不想那麼早告訴別人，轉念一想又不願刻意遮掩，於是我就承認了。只是又加了一句；
「劉君，請你不要再告訴他人了。」
她當即點了點頭。李鐵再來時，偶爾她會和李鐵開幾句無傷大雅的玩笑，玩笑有點意味深長，暗指我和李鐵的好，但決不過火。
此刻我的臉紅了，但我仍然沒有抬頭，我就那樣子死死地盯著那頁書，儘管那幾個字已經很模糊……
劉君猛然間意識到了不對頭，但她話已出口想收也收不回來了。
「李鐵，怎麼不過來坐一會兒？」
我都能想象得出來，李鐵的表情更不自然，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
「那邊等篩子用，我來拿篩子，就不過去了。」
一向說話很溜的他竟然有點語塞。
我剛調來這邊時，他每次來分廠都要借故來化驗室坐坐，總是要說笑一會兒才離開……
曾經，他來化驗室是因為我在這裡，如今，他不來也正是因為我在這裡。。。。。。
自始自終，我沒有抬頭，我的心裡翻江倒海，這就是戀愛失敗的代價，如今，我們不再有那麼深那麼純的情意了，不要說人前，人後也不會有了吧，他李鐵對我早已淡了，淡了……。
如果一切都止步於友誼，不涉及到愛情，就讓我傻傻的享受著那份不知情的情誼該有多好！
如今一切都回不到起點了，除了尷尬，還是尷尬……可我，多麼不想做一個尷尬人啊！
至少有半個小時過去了，李鐵早已走了，我的眼皮發麻，漸漸地平靜下來了，我一聲不響地來到更衣室，換下白大衣，想上WC，其實是借故出來透透氣。走出屋門幾步遠，劉君就跟了出來。
「劉君，你也去？」
不管怎麼不開心，在面上，我對人依舊，不會因為自己的情緒而影響了別人的心情。
「陳風，你和李鐵怎麼了？過去，你們倆在人前再怎麼裝作自然，也能看出你們不一般，可今天，我覺得你們倆人都不對頭啊……。」
這就是我當初為什麼不想那麼早告訴別人我戀愛了，本來是想給自己和李鐵更多的緩衝時間，等愛情漸漸地升溫，水到渠成的時候大家自然會知道，不知道的也自然而然的，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訴TA們，而沒有一點點的拘謹和羞澀，誰曾想這倒也為失戀省略了許多口舌，也好象在冥冥之中打下了伏筆。
可現在，對於這個我唯一是在面上告訴過開始的同事，我也需要在口頭上正式宣告我的愛情已經結束了。這對我來說有點難，但我又必須去面對。有些事情的過程別人沒有權利去了解，可有些結果我卻不想對人那麼曖昧，雖然她也沒有權利知道。我做人的原則之一就是在不傷害別人也不傷害自己的情況下盡量說真話。我於是就算是平靜地對她說
「我們倆分手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相處后覺得並不合適，就完了唄。」
「我覺得你們倆挺好的呀，李鐵能讓你看上，那是他的福氣，他憑什麼？」
也許是覺得我們分手的原因在李鐵那裡，劉君竟然為我鳴不平，我知道她是為我好，她的意思是我的性格比李鐵要好，可我並不領她的情，我也不願聽誰說李鐵的不是，我媽說他我都不願聽，何況別人？再說愛誰不愛誰和誰強誰弱有什麼關係？最怕的就是愛了。
「結束了就是結束了，劉君，我不想就這事再多說一句。」
我仍然那麼平靜地望著院牆邊那幾棵柳樹，然而我的語氣很是堅決，和我大多數時候的性情很不一樣。
隨和歸隨和，在有些問題上我又是毫無迴旋餘地的執拗。知道我脾氣的人了解我的善良，也都知道我的倔強。果然劉君立刻緘默了。
一路無語和劉君回到屋裡，換上工作服，重又坐在工作台前。今天真的好無聊啊！一點活也沒有。有點活干多好呀！忙起來可以讓我沒有時間去想事情。
我什麼也看不進去，無奈，只得一會托托臉，一會兒捋捋腦後那個並不長的馬尾巴，視線所及的不是一長溜各色的試液瓶，就是各種毫無生氣的玻璃儀器……世界彷彿是靜止的……靜坐著，靜坐著……
也許，李鐵，我們已經分手了，我不應對你苛求什麼，可我從沒想過我們再見時會幾次這樣子的無話可說，我們怎麼會這麼個樣子？我就是接受不了我們之間這彼此冷漠的現實，真的受不了……
李鐵，你知道嗎？今天我二姑領我們家一個大男孩兒，因為你我甚至都沒看清他的模樣，對他是那樣的淡然，可是我們之間也許真的無法再續了，你知道我的心嗎？陳風我從沒求過誰，可在心裡我卻有點在祈求你呀！可我的自尊讓我也那樣不洒脫，也許，我真的應該忘記你了……多麼希望一和你牽手就永遠牽下去，然而卻不能……
「你知道明年的奧運會在哪兒舉辦嗎？再下屆呢？」
同室的男孩問他的女朋友劉君。
「不知道，知道它有什麼用呢？還能多給你倆錢怎麼的？」
劉君這樣戲謔她的男友。
他倆總是這樣，在外表看來，一個嚴肅有餘，一個活潑不足，可他倆卻很相愛。他多數時候不聲不響，是化驗室的業務尖子，她愛得有恃無恐，甚至說起話來都底氣十足，雖然實在卻也俗氣，可他一本正地愛著她，可見愛情就是有的。他永遠執著於他的追求，她也永遠支持他。我不欣賞她卻也羨慕她，人家就是有人愛，還是一個很優秀的人愛，管它怎樣呢，反正人家有資本的，愛情的資本。
這時他透過劉君問我；
「你知道嗎，陳風？」
「巴塞羅那，再下屆是在美國的亞特蘭大。」
我知道這些是在我爸的《參考消息》上，只要是在我眼前出現過的紙質的東西，雜誌也好，報紙也好，反正我都得瀏覽一下才能放過，這是我的一個習慣。我對文字的東西感興趣。
「噢。」
他並不意外我知道。
總是這樣，這些對實際生活不起什麼作用的事我都知道，並且樂此不疲，本身體育並不好的我對電視上的有些體育比賽超乎尋常的熱愛，我會如數家珍地說出每一位奧運金牌獲得者的祥細信息，這在當時那個電訊並不發達的時代是不容易的。
在骨子裡，我有著別人無法理解的清高，在表面的平易近人謙虛謹慎後面也有著知識充實的自負，卻不大被人理解，我希望別人理解，有時就會不失時機地耍點小聰明，有意無意地顯示自己的與眾不同，所以我知道的事情有時我並不深藏。
可是，即使自己知道又怎麼樣呢？自己並沒有一份堅定的愛情，而外表同樣凡凡的她卻有。我的心又被刺痛了，聽到下班鈴聲，我第一個沖了出去。一路上騎著車子也覺茫茫然，茫茫然回到家裡，茫茫然看見二姑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