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解凍

第十三章 解凍

冷宮的路多麼陰冷。白小暑一聞味道覺得不是很對,但是自己並不是很熟悉宮裡的布局,只聽著聞人雍一陣瞎扯說什麼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過了這陰冷地界,一會而就有鳥語花香。

白小暑覺得甚是有道理,於是就跟著聞人雍走。

最後結果當然可想而知,聞人雍這混小子把人領到冷宮門口,趁其不備,一聲令下叫侍衛把人推進去,咔嚓,把門鎖了。至於白小暑最後在冷宮裡發生了什麼,又是怎麼出來的。具體細節,白尹不是很知道。

白尹只知後來,自己在東宮的小廚房等白小暑等了大半天,十全大補湯都煮的快爛了,那裡白小暑才一身臭氣,滿臉撓痕地,提溜著一包栗子,射門外一腳踏進來。

當時白尹撲上去追問師傅怎麼來的這樣晚,那裡白小暑一臉陰沉,聲音也不同尋常地疲憊:「小尹,有個叫聞人司的,你認不認識?」

「……」

「認識的話,就把這包阿魏給他煮了吧。」

白尹心說這感情好,聞人司惹了自己,自己就只想加一兩片阿魏嚇唬嚇唬他,怎麼到了師傅這裡成了一包了?這是犯了什麼大罪,叫他師傅恨成這樣?

第二天白尹又去上書房等留下來抄書的聞人夏,然而這一次,難得沒有遇上聞人司。聞人夏聽到白尹又說起聞人司的名字,不知為何答話起來確實微微有點不高興:「小皇叔他,昨個跟葉昕鬧了彆扭,打了起來,如今怕是在奉先殿那裡罰跪……小皇叔,我跟他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再跟冷宮裡的人有什麼糾纏,他偏不聽,非跑裡面去探望那些瘋女人。可巧昨天趕上葉昕捉弄人,把宮外人引進了冷宮,引出了亂子,兩個人就杠上了,葉昕有狗又帶人的,也就是小皇叔那麼蠢,非要爭口氣,現在被咬了吧,真真是活該。」

瞻彼淇奧,綠竹漪漪,有匪君子,善戲謔兮。

話雖然在聞人夏嘴巴里說來,是雲淡風輕,但是實際上那場面,只怕也兇險的緊。聞人司發瘋起來雖說是什麼都不顧,但是估計難敵對方人強狗壯。糾結了很是一會兒,白尹覺得聞人司受咬這件事斷然是跟自己師傅有點關聯的,於是忍不住跑奉先殿那裡找人。要問個清楚。

哪知自己剛到了奉先殿,摸索了半天,還沒跨進奉先殿正殿,裡面先傳出一陣吧唧吧唧嚼東西的聲音,熟悉而戲謔的聲音一本正經地在哪裡胡說八道,直喊地白尹不想進門:「喲!小瞎子?來瞧本大爺?嗨,我說那個帶狐皮帽的大瞎子是不是你師父啊?我說你怎麼這麼傻,原來是被你師父帶的啊!你們倆真是的,怎麼什麼人都信,聞人雍那小子瘋起來什麼都敢做……哎哎,不說這個了,這兒還有半隻烤雞背,今天早上剛做出來擺供台上的,來點嘗嘗?」

嘗嘗你祖宗啊!

這是孝敬你祖宗的你也不放過,白尹只感覺周身都要石化,瞬間感覺整個奉先殿的所有靈牌,瞬間化作一雙雙猙獰的怪眼,狠狠瞪自己!自己居然跑來為這種人擔心,真是吃飽了撐得。

」哎,我說,小瞎子,白尹大爺……你別老闆著臉,一臉深仇大恨的樣子。我知道你哪,可能是心存感激,畢竟你師父給人關進冷宮,是小爺我給想辦法把門弄開了,還領他去御花園采了栗子。但是那,好歹也是你師父三刀兩刀,把爺從狗嘴底下救了出來。所以啊,你不用太感謝爺,下回給阿夏做好吃的的時候,順帶給爺也做一份就行,爺不挑食,來頓水煮肉片就行,爺最喜歡水煮肉片了,少放油菜啊記得……」

「……」

白尹只覺得心裡莫名一陣無語,自己何時說過一個謝字給他?

自戀也不能自戀成這個樣子。

但是白尹按照禮數自己最後還是給那人做了一桌水煮肉片:拿最新鮮的豬肉裡脊掛了雞蛋清麵粉糊,保持鮮嫩;豆瓣醬放鍋里炒出紅油,又拿蒜末逼出香味;出鍋時,再點綴上幾顆小油菜,拿大瓷碗裝了,蓋上蓋子,親自給捧了去。

當然,還忘了說之前處理裡脊肉的時候,白尹顧及著阿魏要是直接煮給聞人司喝的話,估計能苦臭到他上西天,於是就只取了一部分,混在洗肉的水裡和雞蛋麵粉糊里,使臭味不那麼明顯。

雖然最後的結果是聞人司眼巴巴等著水煮肉片來了,一口咬下去,苦得直罵白尹的老娘,但是,聞人司最後還是被白尹用刀架在脖子上,流著眼淚吃完了滿滿一大碗。

至於後來,效果自然十分明顯,一頓阿魏水煮肉片不光治好了聞人司的傷,連帶著聞人司偷吃聞人夏補品的毛病也一塊治好了。

每次想到那些往事,白尹的嘴角總是難得有那麼一瞬間的微笑,雖然淡淡地,但是只要被熟悉他的人看見了,斷然就會先感到一絲驚詫,繼而就會明了,他是想到某個人了。

至於那個人是誰,卻沒有幾個人有膽子提起。

也就是如今那個變的不可一世,囂張陰鷙的聞人夏,才會一臉厭惡地瞧著他的笑,惡狠狠地嘲諷:

「嘖嘖……難得白大人你又那麼笑,我知道,你怕是又想那個野種了。其實,我很好奇,每次你想到那個野種,你想到的會是他的臉,還是他那具誘人的身子?你說你們兩個人到底做沒做過啊?要是沒做過,嘖嘖,那真是可惜了,別忘了,我們可是約定好了的,在我們的心裡他聞人司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不知道,死在崑崙附近,哪家低暗的娼寮里。那野種跟他的娘是一路貨色,緊實的很。即使做過很多次,都是那樣。他人又長的妖,想來,客人應該很多。回來的這個,就算再真,也只是個沒有聞人司靈魂的傀儡,你看看他現在那個樣子,那裡有半點我聞人家的氣魄。」

其實每當聽到這種話,白尹都會默默加重聞人夏在自己心中的噁心感。要說起來,他聞人夏也夠可憐可笑,他身份都高貴到那種地步了,卻依舊要用這樣幼稚又直白的話,想要激怒白尹。

儘管白尹自己心裡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安慰自己,眼前的這個名叫燕宛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從前認識的那個跳脫阿司。

他想著,安慰著自己:

那些在舊時光里走散的人,最後只能化為一團煙雲,隨風而逝。但是可惡的是,有的人明明以前跟你走的散了,最後化為齏粉,被風吹散,再也回不來了。卻還能留下味道,那種味道,猝不及防,一旦吸入,便會深入肺腑,如千萬隻蟲蟻,啃食心胸。唯有將靈魂從肉體中剝離,墜入地獄,方可解脫。

小皇子的喪事,在小皇子死去的當晚就已經開始準備。

尚衣局顧及著屍體的保存期著實太短,於是連夜給小皇子製作了一整套的入葬用品:

綉了花卉,鳥獸,壽星的裹屍包被一張;壽衣里的馬褂短襖內衣中衣外衣褲子一氣兒完工,瓜皮小帽扣上;壽枕兩個,頭枕腳枕個一個,頭枕綉白雲,腳枕綉蓮花,寓意腳踏蓮花上西天;連壽被都做了兩個,一個用來墊著,一個用來蓋著。

內務府的奴才也伶俐,忙連夜趕了奴才們,特意給小皇子趕製了一口紅漆的元寶棺、明燈扎了一籮筐、白花黑紗備好、又將停屍用的乾清宮打掃個乾淨。順便還不忘傳令下去,叫快馬加鞭到承德的湯泉行宮,揀了些還活的旺盛的桂枝,取一根插在小皇子棺材頭上,剩下的留在暖閣里存著。

淑妃那邊兀自還關在啟祥宮的後殿里鬧個不停,奴婢太監們給送了黑色的麻衣喪服來,送一件,撕一件。一頭秀髮給她甩的瘋也似的亂成一團,身下珠花,步搖散了一地。撕一下罵一聲東門氏。伺候的奴才們知道淑妃如今已經是瘋了一樣的人物,死了皇子,又惹了東門氏,只怕離那冷宮是不遠了。於是也不顧淑妃反抗,有力氣的太監一個刀手砍昏過去,直接套了身上。

是夜啟祥宮中燈火長明。別的宮裡氣象萬千:慈寧宮太后受了驚厥難眠,翊坤宮皇後有傷早早燈滅,養心殿壓根就燈滅的更早,聞人夏打從毓慶宮回來便倒頭睡了,看來打了一頓人,自己也累的夠嗆。

只苦了江如意和夏寧兩個人苦守在門口:一個忙活著張羅內務府宗人府那邊的詢問,一個兢兢業業地冒著寒風站崗。

白尹是第二天寅時才將夏寧從門口換下來的。彼時夏寧已經折騰了一夜,眼圈都黑的如熊貓一樣,肩膀上不知何時多了條黑紗。

白尹注意到身邊的人江如意在跟一個人似乎在絮絮叨叨什麼,注意力沒放在自己沒有給小皇子佩戴黑紗的事兒上。還是夏寧貼心,從懷裡掏了另一條,說是留給白尹帶的,叫他帶上。

江如意兀自在哪裡跟著那人商議著小皇子年幼夭折,理應不得入祖陵,但是皇陵不同別個,總不能將人葬在亂墳崗,可要是入了皇陵,到底是葬什麼地方合適。白尹那餘光瞟了那跟江如意交談的人一眼,他內力精深,聽力異於常人,也能聽著他們交談的內容,白尹聽那人的講話的內容方猜出那是宗人府的人。

宗人府的人沒有大事,一般不會到皇上近前來。是以白尹雖常在聞人夏左右,卻不認得幾個宗人府的官。此番這人會來,倒是稀罕的緊,不由得多瞧了幾眼。白尹剛開始只是打算敷衍地看上一眼也就是了,沒想多瞧。怎料剛看了一眼,對方也恰抬了抬頭,向著他這裡看了過來,白尹一愣,竟是隱隱感覺在哪裡見過這人一樣。對方看見了白尹,卻並不好奇,大約是白尹這人太出名的原因,人認識他,他認識人家的情況也多了去了。

白尹盯著那人好一會兒,竟是想不出那人是誰來。白尹今年也不過剛過而立,看那人年紀,似乎都要到知天命的歲數了,看上去應是兄長級別的人物。然而對方亦沒有在白尹的身上多做停留,只是沖他客氣點點頭,算打了個招呼,那邊繼續低頭很江如意絮絮叨叨。

白尹沒在這上面再多費心,只仔細系了那黑紗在身上,站在聞人夏門外木頭一樣的守著。今日因為宮中有喪事,於是便沒有上朝。聞人夏恐是昨日恐累壞了,一直不曾起床。早膳也沒人敢傳,由著他睡。怎料一睡就睡到了午膳時分,還不見起。好容易叫起來,卻是有了頭痛,渾身酸軟,鼻流清涕的癥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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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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