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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貝走後,孟凌雲也起身朝庄顏頷首,什麼也沒說便走了。旁邊的男子們也沒有多問。

庄顏在想,孟凌雲會不會找平南侯去了?不過……她未必找的到他。

估摸著有些時間了,庄顏對黃不羈道:「舅舅,我去看看孟小姐怎麼還沒回來。」她知道平南侯沒有走,所以這會兒準備去找她,把耳墜子要回來,否則叫人瞧見就不好了。

黃不羈百忙之中回了個頭,「去吧去吧。」

蘭兒想要跟着去,被庄顏一個眼神制止了,吩咐道:「我去尋孟小姐,若尋不見她,她又回了,你便叫她就在此處等我。」

蘭兒低頭答是,站在門內靜靜等著。

從走道進來,他們待的雅間是第二間,庄顏站在門口往右邊數了兩間,又拐了個彎,方去到第三間,看見門頂上寫着「荷香榭」,四下又無人,方推門進去了。

庄顏一開門,就被人拉了進去,抵在牆上。對方力氣很大,她砸在牆上卻不痛,因為龐致總是把自己的手掌墊在她身後。

這間雅間是封閉的,也有一扇八扇的大理石屏風。

龐致與她四目相對,問:「怎知是我?誤闖了人家好事怎麼辦?」

狡黠笑了笑,庄顏道:「侯爺握我手三下,若是沒有別的意思……」鬼才信。頓一頓,又道:「況且你那常隨與你耳語的時候我看見了,說的是胡話。」

這都是他刻意安排的。反正她聰明,都能明白。

「侯爺……快讓開。」庄顏推着他,力氣不大,底氣也不足。

很意外地,龐致放開了她。知她有提防之心,方不敢逼的狠了,情愛這事,得徐徐圖之。

庄顏攤開手掌心,伸到他面前,那條斷了掌紋很清晰,她笑得有點傻氣,「侯爺,把耳墜子還我。」

那枚耳墜子他一直貼身藏着,不過並不打算還給她。

見他沒有歸還的意思,庄顏擰眉道:「侯爺,我已經不躲您了,您怎麼不守信?」

龐致語氣有點嚴肅地問:「你承認是在躲着我了?」

庄顏偏過頭去,她才不承認,打死也不承認吃醋的事情。正要收回手,玉白的手卻被他一把抓住,龐致的拇指摸着她的掌紋,眼睛裏有說不出的曖昧……

她的聲音有點低,「侯爺您……不嫌棄?」斷掌克夫,很多人都忌諱的。

「我命硬。」他答的很肯定。

為了她,命必須得硬,不然怎麼一起白頭到老。

明明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人,手心卻有薄繭,摩擦着她的手背痒痒的。

庄顏很感動,抽回手,笑容都帶着甜味兒,「侯爺還是把墜子還我吧,我本是出來尋孟小姐的,若是她先回去,我又遲遲不回,怕會惹人生疑。」

「她暫時還回不來。」

「怎麼可能!」尋不到平南侯,孟凌雲應該沒多久就回來了。

龐致也收回手,要笑不笑,想要捏着她的下巴,庄顏對上他帶笑的灼灼雙眼,偏著腦袋躲開了。

龐致暗笑她防備着他。

也是,在他心裏,她是妻。在她心裏,他只是平南侯,僅此而已。

收回手,龐致問:「你以為她來找我的?」

難道不是?庄顏心想。咬了咬唇,她道:「反正……她肯定要回來的。」

「那也不是現在回來——剛才還說不躲我,現在又躲我?」他的臉離她很近。

庄顏有點怕他,心跳的很快,對上他的雙眼,心跳得更快了。

「你還沒回答我。」龐致逼問。

「什麼……」庄顏一下子沒明白過來。

「你是不是以為孟家的是來找我的?」因避諱姑娘家的閨名,平南侯沒有直呼其名。

側了側頭,庄顏還是躲開了他的視線,輕輕答了聲是。

龐致又笑了。他知道孟凌雲的喜歡的另有其人,卻不告訴庄顏,就是要看她這股子醋勁發出來是什麼模樣。紅著臉悶悶的,明明心裏不爽快就是不說,綉了蝴蝶蘭的帕子都要被她給絞壞了。

靜默無言,龐致問:「你不高興了?」

庄顏聲音細細的,「沒有。」明明就有。

被龐致盯得不自在,庄顏還是脫離開他的禁錮,往旁邊走了一步,一本正經道:「我不能不高興。」

龐致來了興趣,跟過去一步,問:「為什麼不能?」

「侯爺這樣好,喜歡您的人自然很多,若要不高興起來,那整天都不高興了。」

龐致被她逗樂了,伸出骨節分明的食指颳了下她的鼻尖道:「別人的醋你吃得,孟家的卻是不必。」

抬眼望着他,庄顏睜大眼了問:「那是何故?難不成孟小姐已經定了人家了?」不會的,否則她今日也不會逃出來。

「你想想看,她喜歡的人——是誰?」孟凌雲喜歡過誰,嫁給了誰,龐致都知道。並不是他刻意去查,只是孟凌雲嫁的人跟他也很熟,多少也知道一些。

庄顏咬着唇深思,長長的睫毛投影在眼瞼下面,淺淺的一片,側臉的輪廓曲線柔美,煞是好看。

起先一心牽掛着平南侯,孟凌雲又因那天的事靠近她,所以才誤會對方也喜歡平南侯。今日經他點撥,一下子才明白過來,原來孟凌雲的心上人是薛貝!

「是薛公子!可——」薛貝是有名的花花公子,孟凌雲那樣溫和恭從的人,怎麼會愛上他?她也不能愛上他啊!

「人各有命,她有她的選擇,沒什麼不合理的。」

這就是龐致說庄顏和孟凌雲不一樣的原因了。庄顏喜歡人,知道用腦子去靠近對方且有分寸和戒備之心,誤會平南侯和方拾夢關係密切那次,她還知道及時抽身,兩人此時共處一室,她也知道保持距離。孟凌雲喜歡人,只會一頭扎進去,腦子裏只有漿糊,沒有理智。

庄顏嘆息一聲,若不是看出平南侯對她真的用了心思,也不敢這樣靠近他。可薛貝只與孟凌雲有兩面之緣而已,竟然就芳心暗許了。

「兩面之緣就叫她神志不清了……」沾上薛貝這種人,可不就是糊塗了!

「不僅是兩面之緣。」

「什麼意思?」庄顏皺眉問。

龐致沒有再答。

以庄顏的聰明豈會不明白。連平南侯這樣對諸事漠不關心的人都知道了兩人的事,更何況別的人,看來薛貝是把他與姑娘之間的秘事宣揚了一些出去,雖說平南侯、陳繼端、方傑華都是他親近的朋友,值得信任,這種行為也還是不好的。

孟凌雲是掉進狼窩了。

龐致不想庄顏為別人的事多費心,勸道:「不是薛貝也會是別人,她這個性格,就只能是這個命。」

庄顏不得不贊同,她雖與孟凌雲家庭環境相同,可外祖一家的照顧和影響,讓她不至於常年壓抑,性格溫和之中還有理智和機敏。相比之下,孟凌雲就頑固一些,多年的束縛讓她聞到放縱和自由的味道就淪陷、鍥而不捨。

平心而論,庄顏還是很喜歡孟凌雲的。

龐致在三角椅上坐着,慢慢悠悠斟了杯茶,道:「在我的面前,就不要想別人了。」

他總是這樣撩撥她,讓她又愛又怕。

龐致親眼看着她的臉一點一點變紅,像那含羞草逐漸閉合似的,頗有趣。眉眼帶笑,真想輕啄她還有些發紅的眼皮。關懷道:「你才來的時候神色慌張,可是遇着什麼不好的事了?」

竟叫他看出來了,但庄顏不打算說。一則是不想把自己的困窘置於人前,尤其是他的面前。二則是怕他誤以為自己用此手段逼他。

按捺住情緒,庄顏眼睛都不敢眨,道:「小事一樁,不牢侯爺費心了。」

龐致深吸一口氣,她還是這樣倔強,有了難處也不肯開口。記得她初入府中管理下人的時候,被人使了絆子,明明急的要死,偏不找他幫忙,咬着牙立了威,把平南侯府管理得井井有條。

再者,他明白,不肯說是因為不夠信任和依賴。龐致不着急,她對他的警惕之心,他會一點點瓦解;而她的真心,他會一點一點的奪過來。

今日本想把腰間的玲瓏色子送給她,當做搶她耳墜子的賠禮,現在看來時候未到。

怕嚇着她了,龐致再沒有問不合適的話題,兩人相顧無言。

第二十八章:

庄顏有點緊張,但也不想浪費兩人獨處的時間,站在離他半丈遠的地方,主動問道:「那日不知侯爺是用了什麼法子把我小舅支開?」第一次被他抵在牆上的感覺,總是不能忘。

「你小舅過生辰,定的『來月樓』,我讓掌柜的想法子騙他說當晚沒有位置了,他便急的去找人理論。」

來月樓的的菜精緻味美,確實不好定位置。

「平白替您做事,侯爺不怕那掌柜起疑?」

「不怕——來月樓是我的開的。」

差點笑出聲,庄顏問:「竟不知是侯爺家的。」

大長公主只吃素菜,靈雲寺的菜太過寡淡,他便開了這間酒樓,叫人日日送菜過去。

庄顏又想起平南侯救黃不羈的事,調皮地笑着問他:「還不曾感謝侯爺恰好路過施救小舅一事。」她想知道那件事到底是不是巧合。

龐致挑眉,還是他親自踹黃不羈下坑的呢,不過他不會告訴庄顏,只順着她的話道:「你要如何謝我?」

這人!庄顏真是無奈,他明明知道她的意思,卻這樣回答。撇撇嘴,她道:「謝禮侯爺不知拿去了么。」

哪曉得龐致答曰:「好,那便是你的謝禮了。」

待了這麼久,庄顏低頭道:「時候不早了,去晚了恐有人生疑。侯爺走不走?」

「你走吧,等你們走了我再走。」這樣他們就只當平南侯早就走了,也不會想到庄顏和他獨處過。

感激他的體貼,庄顏行了禮,便出去了。

轉個彎要回到黃不羈所在的雅間,正巧在門口碰到了孟凌雲。庄顏見她神色慌張,只道:「我尋了你一會兒,怎麼現在才回來?」

孟凌雲當然不知道庄顏說的誆她,只道:「園子太大,迷了路,這不是回來了嘛。」

探究著孟凌雲臉上細微的表情,庄顏溫和一笑,道:「走吧,省得我舅舅憂心。」

庄顏和孟凌雲兩人挽着手進雅間,裏面的人紛紛回了個頭,便又自顧自說話去了。而薛貝早已坐在桌邊,同他們聊到了一塊兒去。

看完了戲,黃不羈要送庄顏回去。下了樓,卻不想居然碰到了庄靜和正五品大理寺右寺丞安懷玉的女兒安尺素。

想也不用想,庄靜肯定是為了平南侯或是方傑華等人來的。

庄顏不知道的是,庄靜因那日一面之緣,真正地愛上了平南侯。

本想全了禮節,打個招呼,哪知庄靜只是瞪了她,便揚長而去,庄顏笑了笑,帶上帷帽,準備跟着黃不羈上馬車。

孟凌雲便自己乘車回去。臨走前,庄顏饒有深意地囑咐她路上小心,早早回去。

庄顏不知道孟凌雲明不明白她的意思。

但願孟凌雲明白。

馬車上,庄顏摘了帷帽,和黃不羈對坐着。

黃不羈把玩著核桃雕的泥黃色把件,問她:「你那堂姐好似不大待見你?」

撫平了綉著蝴蝶蘭的秋香色帕子,庄顏道:「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舅舅不知早知道么。」

努著嘴搖了搖頭,黃不羈道:「這回不一樣,我瞧她方才看你的眼神帶戾氣,你回去且小心些。府上你母親不主中饋,仔細她為難你。」

一雙杏眼漸漸冷了下來,黃氏性子柔弱,庄顏可不是這樣的人。

一路又聊些閑話,也快到庄府了。

庄府里崔夫人母子還沒有離去。

霍三娘與崔夫人聊得熱火朝天,黃氏被晾在一旁。

要不是顧及丈夫的面子,黃氏早就拂袖走了。

饒是這樣,霍三娘還不消停,破天荒把庄顏誇上了天。崔夫人又是親眼見過的,越聽越喜歡,親切地叫着黃氏妹妹,恨不得立馬把親事定下。

崔博文心裏頭髮癢,長輩們越聊他越想看看,庄顏到底長的什麼模樣。

霍三娘覺得崔夫人已經心急着要把親事定下了,但還不夠堅決,便道:「弟妹,還不知道那孟家小姐閨名是哪幾個字,你把那帖子拿來與我瞧瞧。」她這是變着法提醒崔夫人帖子興許是假的,庄顏是在刻意躲他們母子呢!

崔夫人聽着霍三娘的語氣,又仔細揣摩了她的表情,一會兒便明白了,也幫了一句話。

黃氏不想給,憑什麼就要被這兩個婦人牽着鼻子走?可又怕崔夫人回去夜長夢多,鐵了心加快速度定下親事,那她的女兒真就沒救了!

黃氏抬了抬下巴,郭媽媽把帖子遞給了霍三娘。霍三娘仔仔細細查看了一遍,表情如常,崔夫人才鬆了口氣。

不過崔夫人也還是着急,聽說最近往莊家來提親的人多了,她雖逼着自己老爺跟庄守義一步一步把親事談妥,若是不快些下手,保不準庄守義又看上了別家。心裏頭暗想着,回去還得給崔實吹吹枕頭風。

崔實是出了名的耳根軟,劉采春又是性格潑辣的,家中大小事宜,基本是她說了算。

崔夫人看得出黃氏是個做不了的主的人,這件事還得庄守義拿主意才行,這會兒便不想跟黃氏周旋,準備直接回去逼一逼崔實,讓崔實跟庄守義兩個一口氣把事情敲定。

打定主意,崔夫人起身要走,霍三娘再三挽留不住,只得跟黃氏一道送了他們母子。

一行人在正院的甬道上正巧遇到了庄保業。庄保業同她們行了禮,又與崔博文相互見了禮。

霍三娘為了能取得崔夫人的信任,好親手促成這樁親事,便主動向自己兒子介紹了崔博文,還誇了這後生兩句,讓庄保業多向他學習。

庄保業正無聊,平日裏交好的幾個同窗家中管束的緊,正愁沒有朋友玩,主動邀請崔博文一起去他書房裏談論科舉制藝的事。

一聽兒子居然對八股文上心了,霍三娘高興道:「快帶崔公子去吧,若是缺什麼就吩咐下人去取,莫要怠慢了人家。」

崔博文是個老實人,人家請了便跟着去了。

黃氏言身體不濟,便沒有將人送到門口,先走了一步。

霍三娘見黃氏走了,說話更加方便了,笑道:「我瞧時候也不早了,不如崔夫人留下來吃個便飯,正好你家公子與我家文斌也要交流一番,不如等他們兩人聊罷了再一道回去,如何?」

能和霍三娘有私交,崔夫人求之不得,想着自家老爺還未下衙,便是留下也無妨,便答應了,熱絡地挽著霍三娘的手往內院去了。

霍三娘正盛情招待着崔夫人,期間庄靜氣呼呼地回了秋涼苑,嘆自己倒霉,明明打聽好了行蹤,卻沒見着平南侯,還在戲院門口碰到了同樣肖想侯爺的庄顏。她越想越難受,覺得是霍三娘院子裏陳媽媽打聽的消息有誤,便派丫鬟金子去把人「請」來,好好問一問這老媽子到底是怎麼辦事的。

金子一去,霍三娘見她神色慌張,怕丫鬟說了不好的話,在外人面前損了女兒的名聲。稍出來一會兒,問明了原委。

霍三娘倒是不懷疑陳媽媽的辦事能力,只是又「巧合」地碰到了庄顏,更擔心這侄女要搶她女兒的榮華富貴了!

打發了丫鬟,霍三娘更加熱絡地和崔夫人套近乎,將庄顏說得完美無缺,讓人聽了就恨不得把這樣的姑娘搶回家!

*

庄府門外,庄顏和黃不羈一同下了馬車。府上有人來接,庄顏吩咐外院的下人把馬車牽到馬房去,又請黃不羈家裏坐坐。

黃不羈拿着緞面摺扇道:「也許久沒有見過你母親了,走吧。」

舅甥兩個從影壁走到垂花門,沿着夾道往常喜堂去。

已經進了內院,庄顏早脫了帷帽給蘭兒拿着,舅甥兩個一路說笑,誰知竟然碰到了外男!

庄保業與霍茹兩個住在鳳落院,自然把崔博文往內院帶去,那院子和黃氏和庄顏的院子齊齊地坐落一排,所以幾人撞個正著。

庄顏見着外男,慌忙往黃不羈身後躲,庄保業是什麼人,他的狐朋狗友也不會是什麼好人,她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崔博文穿着件藍色直裰,頭戴黑色方巾,簪了一朵紅月季,五官端正,氣質儒雅。看見庄顏的那一瞬間,他失神了,竟從沒見過這樣潔雅清麗的女子,母親和莊家大夫人所言果然不假。察覺自己失禮,忙紅著臉低下頭,緊張地不敢看她。

庄顏惱得皺着眉頭,庄保業真是混蛋,什麼人都往家裏帶。

黃不羈微微擋着庄顏,禮貌地向對方問了好。庄保業和崔博文也做了個揖,前者道:「這是翰林院崔侍讀家的公子,今日來府上作客的。」

庄顏眉頭突突地跳着,竟然是崔博文!平復了情緒,行了禮,便與黃不羈一道去了。

崔博文痴痴地看着庄顏裊裊娜娜的背影,喃喃道:「一顧傾人城……這等佳人難得!」

庄保業猥瑣地笑了笑,搭著崔博文的肩膀道:「我這妹妹確實是難得一遇的美人,若崔兄娶了她,真是祖上燒香了。」

捏緊了衣袖,崔博文笑了笑,他對着門親事很滿意!

……

到了常喜堂,庄顏的心都還快速地跳着。

黃不羈見了黃氏,兩人說了好久的話,才聊到崔家人身上,黃不羈道:「那崔博文瞧著老實,如何會跟庄保業混在一塊兒?」

別的本領沒有,黃不羈看人倒是一等一的准,庄保業他也交往過,因此非常清楚這人內里如同敗絮,不是什麼良家子弟。近墨者黑,要是崔博文也跟他有來往,想必也是衣冠禽獸而已。

黃氏嘆了口氣,把今日之事全說了。庄顏心中也氣,顧忌母親懷有身孕,便道:「母親莫過分憂慮,父親既然如此急着想把親事定下,肯定事出有因,待他回來您好生問問,咱們也好想出對應之策。」

黃不羈不知其中緣故,奇怪道:「顏姐兒這般看不上崔博文?」

抿了抿唇,庄顏低頭不答。黃氏便把劉采春的無禮行徑說了一遍。

黃不羈向來疼愛庄顏,拍案而起,盛怒道:「這等無禮婦人,兒子又是那麼個懦弱的性子,想必潑辣非常,顏姐兒這樣友善恭從的人,嫁過去肯定要受罪。也不知姐夫如何想的,怎生捨得把女兒往火坑裏推!」

庄顏也不明白父親怎麼突然這樣着急讓她定親,但也只能等他回來再說。

「小舅您坐,事出必有因,等母親問明了緣故,我再派人去告訴您一聲。」

「有你父親在,你的婚事我不好插手,若他強逼你委屈嫁過去,你只管到咱們黃家來,叫我爹與他理論去!」長輩的話,庄守義總要聽幾分的。

庄顏有話想對黃不羈說,只是不想當着黃氏的面,便辭了黃氏,送黃不羈出去了。

走在夾道上,庄顏道:「舅舅別急,我自有法子應對,只是還得您在外幫我一把。」

心知侄女向來聰慧,既有好法子化解,黃不羈自然肯幫一把,雙手背在後面,道:「你說,舅舅在外人脈頗廣,只要不是闖皇宮,許多事還是辦得成的。要是你為了你,皇宮也闖得!」

庄顏明白黃不羈是真的惱了,才說出這樣的賭氣的話來。安撫的笑笑說:「也不需你豁出性命。」

耳語一番,黃不羈便明白了。

她是想讓他查一些崔博文的私密事情。庄守義多麼清高好面子的人,若是未來女婿有辱他的名聲,豈會容他?那這樁婚事自然做不成了。就算崔博文自愛,沒做下什麼不幹凈的事,庄顏也還有別的法子讓崔家主動退出。

黃不羈不叫她再送了,準備立馬去查,仍舊帶怒道:「我這就先回去,替你查查那崔博文背地裏有沒有做什麼齷齪的事,要叫我逮著一件,定叫他好看!」

在外讀書學生,哪個沒點風流韻事,作為私事是不打緊,要放在枱面上來說,那可就丟人了。

第二十九章:

交代完黃不羈,庄顏回了碧泉居,又叫蘭兒、晴兒去福喜堂門外修剪得像巨球一樣的四季青後邊盯着,只等崔夫人什麼時候出來了,便將人攔下來,再派晴兒來喊她去。

庄顏坐在常休息的西次間里,拿了把剪刀,叫人把窗邊的花白色蛾蝶花端了過來,修剪下繁茂的葉子,覺得花葉均勻了,才叫人拿走。

雯兒進來說大廚房的婆子把飯送來了,庄顏擱下剪刀,命人把飯菜擺在梢間里,蓮兒伺候她凈手,幾個不常在跟前伺候的小丫鬟捧飯、安著、進羹。因心想着崔家的事,胃口不大好,草草吃了一些,便停筷了。

寂然飯畢,蓮兒忙端了漱盂來,庄顏漱了口,下人也把飯菜撤了。

因怕傷脾胃,庄顏在次間的榻上閑坐着,過了一時才吃茶。

庄顏是有午睡的習慣,只不過今日事急,方不敢睡,胃裏不覺脹了,便叫蘭兒伺候她換了身衣裳,整了整髮髻,待會兒好去見崔夫人。

她想着,崔夫人了不得在大房處吃了飯就要走,所以換了身茄花色對襟窄袖羅衫,貼身的淺藍百褶裙坐在次間里做刺繡。

前幾年庄守仁在秀坊里請了有名的綉娘來教她們姐妹三個蘇綉,庄靜偷懶,時常溜到霍三娘跟前躲著不學,庄佩又知道吳玉婷不大待見她去學,來了幾日便也作罷了,只剩庄顏一個潛心學刺繡,幾年下來倒也學的很好。

後來綉娘覺得徒弟青出於藍,便主動請辭,庄顏又叫父親替她請了精於別的綉法的綉娘來,蘇綉、湘繡、蜀綉、沈綉她都會一些,因此綉出來的樣子總比別人有靈氣。

一旁的竹編笸籮里放着已經修好的如意雲紋兜肚,和一雙虎頭鞋子,庄顏手上正在繡的是一件小襖。黃氏已懷了三月多的身孕,若不出意外,生產那會兒該是天寒地凍的,做件小襖小孩兒穿得上。

不知不覺,綉了一個多時辰,小襖的花樣子全部綉好,庄顏剪了線頭,縫製了兩層綢布又塞了棉花,最後縫合上的時候才發覺快到申時了,她放下東西抬頭問:「蘭兒和晴兒還沒回來?」

蓮兒上前一步,正要答話,外頭晴兒小跑進來,頭上是密密匝匝的汗,喘著氣道:「小姐,崔夫人出來了。」

站起身,庄顏右手還抓着描花的桌沿,問:「蘭兒攔下她沒有?」

「攔下了,奴婢回來的時候瞧見蘭兒姐姐將人往花園裏帶了。」

「做得很好,你先回去歇著。蓮兒隨我來。」

碧泉居院子裏,蘇媽媽見庄顏走得那樣快,兩個年紀還小的丫鬟有些犯懶,吼了一聲道:「都不做事了?」

小丫鬟作鳥獸散了,忙找了事干。

花園裏,崔夫人已經等著了。本來董媽媽是要送她出去的,被蘭兒攔了下來,要是別人請就罷了,庄顏著人來請,她還是要見的,畢竟就快成一家人了,希望能把上次的「誤會」說清楚,省得媳婦子嫁進來前出了什麼岔子。

庄顏才到花園,霍三娘就知道這件事了。

霍三娘早已胸有成竹促成這樁婚事,雖知道庄顏私下約見崔夫人,只是著人去盯着,並不擔憂。

見了崔夫人,庄顏唯恐霍三娘的人下人偷聽,把崔夫人帶上了流潺亭,叫蓮兒和蘭兒在旁邊看着,不許人靠近。

崔夫人不知道庄顏要說什麼,擺着准婆婆的譜兒,端正坐着,打量著庄顏道:「我一見你就喜歡,越看越喜歡,合該咱們有緣。」

笑了笑,庄顏並不接話,瞥見流潺亭外的天空上烈日高懸,萬里無雲。她道:「原是崔夫人您面善,任誰看了都想親近。」

庄顏不會隨意恭維人,尤其是這種人。

崔夫人喜悅地笑了兩聲,道:「初見你時,我也是太喜歡了才使了些勁,你切莫往心裏去。我本也是個心軟心善的,你肯親近我,我也願親近你,真心裏把你當女兒看待。」

庄顏才不信,面上假笑道:「我明白崔夫人的心意,母親和大伯母也都很喜歡您。」

崔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園子裏幾丈高的白花桐樹上驚飛幾隻黑身白紋的鳥。她道:「我與你大伯母甚是合得來,你母親也不錯。」

「我大伯母雖為人熱情,只不過頭次見就待您這樣好,還是頭一次,對了,我那堂姐要是見了您,肯定也和大伯母一樣喜愛您。」

這番話意思可就多了去了,崔夫人半晌沒有答話,琢磨了好半天。

庄顏也不問什麼,崔夫人發愣她便不動聲色地看着一旁明燦燦的被熱浪吹得發顫的黃雀花枝。

崔夫人先是鎖眉細想,微偏了偏腦袋,攥緊了手上的帕子,果核大的翡翠戒指將臃腫的手指勒得更緊,心下琢磨道:某不是霍三娘也看上了他家的崔博文?

一個正三品,一個從五品,嫡出一支,和庶出的……這簡直一點都不難選嘛!

見崔夫人面上神情鬆了一些,庄顏才問道:「崔夫人,怎麼了?可是想到什麼要緊事了?」

崔夫人回過神來,淡漠了兩分,假笑道:「是了,家中還有要緊事,我便不與你坐了。」

忽然的疏離,使得庄顏低頭微笑,假裝什麼都不明白,她也跟着起身道:「我送送您。」

崔夫人阻止她道:「不必了,有丫鬟引路不礙事的。」現在可沒工夫跟庄顏細細磨了,她得回去打探些事情做明智的決定!

庄顏與崔夫人一同行至花園門口便分道揚鑣,回到碧泉居才鬆口了氣。

崔夫人回家后使人打探了一些重要的信息,例如霍三娘的嫡出女兒還沒嫁,也沒許人家,而且她本人貫來高傲,很少和地位低於她的婦人來往,更遑論待人如此熱情……

霍三娘還在次間里用鳳仙花的汁液染指甲,根本不知道人家都算計到她頭上了。

*

日落西山,多色交織的蒼穹變幻莫測,大片大片的浮雲翻滾著,像是在天空上叫囂著。

庄顏站在廊上轉了轉手腕上的一串小顆紫檀木珠,道:「今晚要下雨了。」

蓮兒點個頭,道:「那奴婢趕緊把花都收起來。」說完,沖婆子和幾個小丫鬟招了招手。

回到屋裏,庄顏坐在棋桌面前,黑白兩方還較量著,她手執白指,結束了這盤棋局。今晚不管庄守義再怎麼強迫她,崔夫人主動要退出,父親也無法強求吧。

院子裏,姜媽媽指揮着幾個婢子把紅紫色的大岩桐收進了暖房。蓮兒進屋站在庄顏身邊伺候着。

呆坐一會兒,已經到晚飯時候了,庄顏心想着庄守義也該回來了,正好吃了飯再去見父親。令她意外的是,常喜堂的人來傳飯了,說今晚在黃氏處用飯。

蓮兒知道庄顏今天好像做了些什麼不得了的事,因此有些擔心,道:「小姐……」

庄顏也很緊張,那是來自對嚴肅父親的恐懼。不管她多聰明,仍只是個晚輩,是個女孩兒。在庄守義面前辯解的時候還是很害怕。

她沉了氣道:「吃飯,又不是吃人。走吧。」仍舊只帶了蓮兒和蘭兒兩個丫鬟去常喜堂。

次間里,庄守義早已脫了官服,穿着藍色綢布直裰,筆挺地坐在桌前,一絲不苟。

飯桌上青釉圓瓷盤盛着肥鵝燒鴨、熟肉鮮鮓、雞簽、煎魚、卷餅,中間方盤裏的是紅燜肉,三人面前三盞燕窩伴半邊鹹鴨蛋。

晚飯莊顏吃的心不在焉,面上波瀾不驚,餘光卻在父母親面上頻頻掃過。

飯罷,一家三口移到東次間里去坐。庄守義和黃氏一東一西坐在羅漢柏榻上的矮几兩邊,庄顏端坐在椅子上,手邊的小桌上有一杯熱滾滾的茶。

庄守義屏退了下人,命人把隔扇關好,不許人闖進來。

雖是夏季,庄顏的手心裏出了些冷汗,下意識伸手去端了茶杯,庄守義道:「才吃過便吃茶,傷脾胃不知道么?」

庄顏鬆開茶杯,沒有辯駁。

庄守義神色絲毫沒有緩和,他兩手放在膝上,看着庄顏道:「聽你母親說你今日出去看戲,沒見着崔夫人?」

低了頭,庄顏答道:「孟家小姐來早了一步,邀了我去,她父親又與您同在禮部為官,方不好辭,況女兒又不曉得崔夫人要來,便與她去了。」

庄守義面上嚴肅,看不出喜怒,嗯了一聲道:「人家特特來看你,卻沒見着,也是怠慢了。」

庄顏解釋道:「女兒回來的時候崔夫人還沒走,待她從大伯母院子裏出來,便親自去告罪了,好在崔夫人沒有見怪。」

點了點頭,庄守義道:「做得很好,也該與崔夫人好好相處。」

聽到這話,庄顏的削肩都在顫抖,崔夫人這樣性情的人,父親就連問也不問她的意思,就這樣決定了?!

黃氏出言道:「老爺……您不問顏姐兒的意思?」

庄守義看向庄顏,道:「崔博文那後生着實不錯,況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絕不會害你就是了!」

父親總是這樣獨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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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追妻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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