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回

1.第一回

陽春三月天氣新,湖中麗人花照春。滿船羅綺載花酒,燕歌趙舞留行雲。

倚梅苑裡的兩株桃花爭相開放,在燦爛的暖陽里嫩粉嫩粉的一樹招展,開的煞是熱鬧可愛。旁邊的葡萄架子也不再如冬日那般光禿禿灰撲撲的老頭子樣兒,一點點的新綠掛在粗糙的枯枝上,也是和諧。

倚梅苑本就不大,不過一個只有三間正房的小跨院,長了這兩株桃花及葡萄藤子,也就差不多滿了。不過這紅紅綠綠的,使得院子也不顯逼瑟,反倒生機盎然,頗有幾分帶了煙火氣的野趣意味。

含珠身着蔥綠色妝花通袖襖,臉上不施脂粉,只簡簡單單編了個三股辮鬆鬆斜斜的掛在肩頭。左手撐著下巴坐在翠綠的大紅折技花坐墊上,百無聊賴的的撥弄着手中幾顆黑色的種子。

豆蔻年紀的少女,花一樣的年級,肌膚嫩的能掐的出水來,就是屋外的桃花也要遜色三分。這麼一身一室的俗艷之色,一點都不折損她通身的氣質跟美貌。

年齡還小,未曾長開,兩頰帶着嬰兒肥,圓圓的小臉福氣又討喜。只一雙波光瀲灧流轉的狐狸眼,竟是使得稚嫩的小臉帶了幾分勾魂攝魄的美艷。

略帶幾分無奈的斜乜了一旁一直叨叨咕咕不肯停歇的桃花一眼,聲音軟糯清甜,「白費了心思給你起了個好名兒,怎麼就不能如名字一樣美麗動人呢,偏偏做那聒噪的雀兒,打量著讓小姐我一會兒多給你些小黃米吃不成?」

被揶揄了的丫頭年紀看着比她還要年長幾歲,聞言反駁道:「小姐還說呢,當初奴婢來的時候恰巧桃花開了,您不過是順嘴叫了罷了。得虧奴婢不是寒冬臘月來的,不然豈不是就叫枯樹枝兒了。」

語罷見她一如往昔的不動如山,老成持重。明明不過是個小丫頭,偏偏總是做大人樣子,板著俏生生的小臉不苟言笑的。就算是被人推出去頂了缸,吃了恁大的虧,都滿不在乎的樣子。想着想着就紅了眼圈兒,怕惹她難受忙背過身去揩了揩眼角。

含珠聞言一笑,抬眼看向兩株桃花旁邊的一點兒小空地,「本是說等這幾天親手種點小葫蘆呢,這下子也不成了。」

桃花這下子終是忍不住了,放下手中秀了一半的綉帕子,「這都快未時了,奴婢去廚房看看有什麼茶點,小姐怕是餓了。」

含珠怎會不知她心中所想,不過卻也知無法相勸。她就算笑的露出牙花子,說不在乎被人搶了未婚夫,還要被送給家花野花遍地香卻生不出一個蛋的荒淫王爺做妾,只怕也無人相信。

雖說這丫頭自小伺候她,不過卻是個地地道道的古代人,自小被教的思想有些固化。而且桃花也是實在心疼她,一時半會兒無法釋懷也情有可原。

是了,她不是地地道道的古代人。

作為一名根正苗紅長在紅旗下的五好青年,她當然不忿一切不公正待遇。不想被莫名其妙的搶了未婚夫(即使她對那個未曾謀面的娃娃親根本不報期待)。不想跟個物件兒玩意兒似得送入那吃人的王府。不想離開這個她已經生活了十年的小院。

可是……親爹不疼,嫡母不慈,作為一名小小的庶女她能怎麼辦。就算是要逃跑,也要把辛辛苦苦護佑着她長大的姨娘安排好,做好充足的準備之後再跑吧。

起碼如今,她和姨娘兩個人,有一個能自由。

她不是個怨天尤人的性子,對於古代一個茶壺配上好幾打茶杯的婚姻沒有絲毫的興趣,既然無論做正妻還是做小妾都是跟別人公用一根黃瓜,走投無路之下又何必非要矯情。有靠山被捧在手心裏的公主才有資格矯情,比如……陶寶珠。

「嘭」的一聲,接着就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尖銳刺耳的聲音響起,「陶含珠,你給我出來!」

慢條斯理的把手中的小葫蘆種子裝進小荷包里,漂亮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冷意,嘴角微微上挑。呵,說曹操曹操就到呢。

陶寶珠一身大紅遍地錦五彩妝花通綉襖,頭戴紫玉鑲明珠流蘇簪子,趾高氣昂的走進了屋子,一見含珠就氣勢洶洶的罵道:「陶含珠,平日裏你總裝的老實巴交的,誰曾想是個內里藏奸的。陶家養了你這麼多年,如今還好不容易給你這賤胚子找了個富貴錦繡之家,你……你怎能……」

陶寶珠氣的臉通紅,此時像是被含珠氣的說不出話來。

含珠嘲諷的一笑,低着眸子也不看她,只是平淡的道:「我怎能怎樣?怎能跟府里要房子要地要銀子?」

陶寶珠沒成想含珠會這麼直接的就說了出來,一時有些發愣。只是雙眼噴火的瞪着她,倒是沒有接話。

含珠舉起手指對着陽光看了看,似是十分滿意那小蔥尖兒一樣的纖纖玉指,勾了勾唇,「成日裏被寵著捧著,別是腦子被養壞掉了吧,我要是你,就趕緊找個地方眯起來。怎麼,搶了親妹妹的男人,還拿着親妹妹頂缸竟是這麼有臉的事兒么?你要是還有點廉恥心,就別來招惹我。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別把我逼急了,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還算是輕的,牽連到老爺在朝堂上的行走可就麻煩了。」

陶寶珠鮮少見這個寡言少語的庶妹說這麼多話,這麼多年,她跟她那個姨娘一樣,平日裏都是三腳踢不出一個悶屁的棒槌,素日只悶頭縮在院子裏,這些年清清靜靜的像是不存在一樣。對於她和母親,雖說從不奉承討好,卻也是恭敬尊重。沒想到,原來是條披着羊皮的狼,把她們都給騙了。

雖然對於含珠的質問有些心虛,可是一想到自己是陶府金尊玉貴的嫡長女,外家是權高位重的永安候府高家,她底氣頓時又足了。

挺了挺胸脯,高傲的跟只孔雀似得,不屑的道:「不過個奴才秧子生的賤種,還真當自己是這府里的正經小姐了。作為庶女,你的本分就是伺候好嫡出的少爺小姐們。再說了,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你娘是個賤妾,你也當個賤妾,多好的事兒。如今本小姐給你這麼個機會,你不感恩道德就算了,竟還獅子大開口的要那麼些東西。好了,看你年紀小不懂事,沒見過世面眼皮子淺,你把東西交出來,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這次她本還有點慶幸有這麼個妹妹,沒成想剛剛去娘院子裏玩兒,竟然聽到爹娘說這個低賤的奴才秧子竟然張口問爹娘要了五萬輛銀子並兩個莊子。

陶寶珠一聽就炸了,這還得了,銀子也就罷了。可是要知道那兩個莊子卻最是難得啊,就是想買都沒處買去。

一個裏面有溫泉,周邊是好大一片的果樹林子。一個除了宅院之外更是連着數百畝的良田。這可是府里數一數二的莊子了,就是在京城,除了皇親貴族和那些數年數代積累下來的豪紳士族,也沒幾家能有這麼好的兩個莊子,娘早就說等她出嫁的時候要給她當嫁妝的,哥哥都沒有份兒。

要不是看在這個小賤人還有用的份上,非得好好教教她什麼叫庶女的本分。罷了罷了,她仁德良善,只把東西要回來就是了,就當可憐她以後在裕親王府受苦了。

話音剛落,「啪」的一聲,陶寶珠捂著左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打我?」

含珠聞言點頭,甩了甩有些發麻的小手,歪了歪腦袋,「嗯,打你,你嘴巴不幹凈,想是把父母師長的教導都忘記了,給你張長記性。」

說她都無所謂,就當被狗咬了,可是說她生母不行。兩輩子,她所有的母愛都來自那個溫婉善良的女子,娘的懷抱暖暖香香的,看見她的時候眼睛裏永遠都帶着笑,會給她做好吃的糖,會拍著哄着她睡覺,看似軟弱,這些年卻是獨自護着她好好的在刻薄的嫡母手下活的好好地……

見陶寶珠下一秒就要暴起殺人的可怖嘴臉,只淡淡的對着陶寶珠身後一個三十來歲的嬤嬤道:「後天裕親王府可就過來接人了,榮嬤嬤還是趕緊服侍著大姐姐回去才好。我這人啊,不愛計較,不過若是有人欺人太甚的話,我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來。」

榮嬤嬤本是陶夫人的貼身丫鬟,後來又做了陶寶珠的奶娘。是陶夫人跟陶寶珠的親信,陶夫人好些陰損的事兒都是這榮嬤嬤去辦的。這一個月,榮嬤嬤已經充分見識了這個二小姐的厲害。俗話說的好,咬人的狗不叫。榮嬤嬤跟陶夫人沒少扼腕,是她們都看走了眼啊,竟然讓這麼個心狠手辣的東西平平安安活了這麼些年。

不過如今卻是動不得她了,榮嬤嬤眯了眯有點三角的眼睛,手下牢牢地拉住了氣的渾身發抖的小姐,忍了氣,意味深長的對含珠道:「今日是大小姐衝動了,不過長姐如母,大小姐也是好意,不過是怕二小姐小人兒家家一葉障目,只顧眼前利益,不知道長遠才重要。」

含珠哂笑,這是威脅她如今把人得罪死了,以後在裕親王府里死了都沒人撐腰呢。真是好大的嘴臉!

皇上不過一句話她這輩子的便宜爹陶志遠就要乖乖的把女兒送過去做妾,捨不得嫡女還要遮遮掩掩的李代桃僵。

真當她傻呢,就是陶寶珠進裕親王府受了欺負,陶府跟高府也不敢大張旗鼓的去要個公道,不過是委婉的不能再委婉的請求皇上跟裕親王善待罷了。

她?算了,還是靠自己比較靠譜。

榮嬤嬤死死盯着含珠,好一會兒才陰陰一笑。轉身拉住不停鬧着要上前撕人的陶寶珠,一邊往外走一邊溫柔的勸道:「老奴的好小姐誒,錢財乃身外之物,去了就會來。何況,有人啊,就是恁大的福氣也得受得住享受不是,您跟老奴回去,您註定是天上的雲彩,高嶺的花兒,何必為了這麼點針頭線腦的東西氣成這樣,氣壞了身子,老爺夫人該多心疼……」

含珠懶得聽榮嬤嬤那一句句意有所指的酸話,把門兒一關,從蓮紋青花茶壺裏倒了溫溫的蜂蜜水小口小口的啜著。

她養氣吞聲的功夫看來永遠也到不了家,前世今生沒跟人這麼酣暢淋漓的吵過架,雖說口頭上看似佔了上風。其實還不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任人宰割而已。

好在如今手頭有些積蓄了,雖說沒有權勢,但好歹在這暗無天日的日子裏抓住了一點點光熱。

這該死的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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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含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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