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六十七)

67.(六十七)

「既然右護法有客到訪,我們也不便打擾,回房再說罷。」夙遇對蘇又眠道。

蘇又眠贊同地點了點頭,牽了蘇愫酥的手,道:「酥兒,走罷。」輕輕拉了一下,卻是沒有將人拉動。蘇又眠皺了皺眉,「酥兒?」

蘇愫酥心不甘情不願地隨着蘇又眠往外走。

恰此時,一陣旋風刮過,從門外閃進來一個白乎乎的影子,將三人的頭髮與衣擺齊齊吹起。

等那影子站定,已是立在堂中。蘇又眠抬頭,只能看到一個窈窕的背影。

這背影對於蘇愫酥來說,卻是再熟悉不過的,她咬了咬唇。

陸不降擺出一城之主的威嚴架勢,端坐於堂前,用審度的目光打量著面前站着的女子,面露不豫。

一陣風似地就沖了進來,趕着投胎還是怎的,沒規沒矩。冷冰冰硬邦邦,毫無女子應有的嬌軟可愛,可惜。縱使長相百里挑一,也是白搭,不討喜。

陸不降越打量越氣不打一處來。還不拿正眼瞧人,姿態做給誰看?怎麼?看不起我魔教?臭小子到底看上她甚麼?還以為是個甚麼了不得的絕色嬌麗,竟是這麼個毫無風情故作清高的木頭美人。哎,臭小子,挑女人還是欠缺點經驗啊。

殊不知,謝成韞雖然重活一世,在人情世故上比之前世有了不少進步,卻仍是不能與那八面玲瓏之輩媲美的。每每當她心內焦慮,特別是憂心忡忡之時,目光便會清冷無比,看在不熟悉她的人眼裏,頗像是一種無聲的蔑視。

謝成韞報了家門,自稱姓謝。

陸不降問道:「可是蜀中謝家?」

謝成韞點頭道是。

謝家家主謝成臨,他倒是打過幾回照面,陰險狡詐,偽君子一個。哼,難怪了,這樣的人家,哪裏能教出可人意的女孩兒來?也不知道矜持,單槍匹馬地就殺上了男方家中,當他堂堂一家之主是好糊弄的?臭小子沒見識過女人,可不代表他也是個愣頭青。臭小子這回,當真是看走了眼,虧不虧啊他!想起蘇愫酥說的,此女還與唐家長子定過親,當即看謝成韞的目光也變得不屑起來。

「據聞,你與唐家長子定過親,這是怎麼一回事,啊?」陸不降故意用輕慢的語氣問道,他以為,自己此話一出,她必會臉紅難堪。

謝成韞眉頭一皺,陸不降不著調她是知道的,但沒想到他這麼不著調,當下毫不客氣地開門見山道:「陸城主,我今日並不是來與您閑話家常的。請問,鬼手聖醫何在?」

無禮至極!陸不降不悅,胸口堵得慌,為了不輸氣勢,將目光凝成兩把刀子,再將刀子般的目光甩了過去,道:「你家長輩沒教過你規矩?」

謝成韞也不耐煩了,毫不畏懼地對上陸不降凌厲的目光,「陸城主,您再多說一個字,唐樓的生命危險便增加一分。鬼手聖醫何在?!」

「他怎麼了!」陸不降大驚失色。

「他出了什麼事了!」蘇愫酥同時也開口問道。

這時,門口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哎!來了來了!老頭子來了!找我何事啊?」

謝成韞轉身,見到一個白髮老者拎着一隻酒罈子,打着晃兒出現在門口,當下肯定了老者的身份,不再理會陸不降,徑直朝老鬼走了過去,直截了當對他言道:「唐樓受傷了,傷得很重,煩請聖醫速速隨我下山。」

老鬼正在飄飄忽忽的當口,乍一見到個年輕貌美的姑娘朝他走來,嘴角歪了歪,正樂呵,忽聞此言,頓時一個激靈,酒也醒了大半,「臭小子受傷了?!傷在何處?!」

「後背,正中。」

老鬼肅了臉,問:「怎麼受的傷?」

「劍傷。」

老鬼一拍大腿,「壞了!那處是他的舊傷!」

謝成韞心中一凜,趕緊道:「事不宜遲,請聖醫即刻動身罷。」

「好好好!這樣,你先去城門口等我,我去收拾收拾,馬上過來與你匯合!」老鬼說完,就往外跑。

謝成韞轉向夙遇與蘇又眠,對他們道:「令愛現下正在寒舍,一切都好,二位無須挂念。」

夙遇訝道:「謝姑娘,小女怎會……」說到一半,忽然想到唐樓也在,夙遲爾會在她那裏也無甚奇怪之處,於是抱拳道,「叨擾了,多謝姑娘收留她。夙某這就派人去將她接回來。」

謝成韞道:「寒舍不好找,也不接待外客,待我忙完,再著人將令愛送回來罷,告辭。」

夙遇未再堅持。

謝成韞說完,提腳往外走。

「站住!」蘇愫酥上前一步,拉住謝成韞,掉下淚來,「是你害他受傷的對不對?他心口本就有舊傷你不知道?當年為了救他,我爹娘費了多少功夫,你真是可惡!」

夙遇喝道:「愫酥,不得無禮!」

謝成韞煩不勝煩,猛地將衣袖從蘇愫酥手中扯出,懶得與她廢話,閃了出去。

蘇愫酥怔了怔,忽然噗通一聲跪在了蘇又眠面前,「娘,你方才都聽到了罷!你救救他,你當年救了他一次,這回再救他一次!」

夙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衝到蘇愫酥面前揚手就是一個狠狠的耳光,「混賬!為了個男人,連你娘的死活都不顧了!」

蘇愫酥跪行到蘇又眠面前,哭着求道:「娘,你救救他!」

夙遇氣極,忍不住又將手揚了起來,被蘇又眠攔住。

「你打她做甚!」蘇又眠輕輕嘆了口氣,摸了摸蘇愫酥臉上的五個手指印,「為了一支雪參,你也下得去手。不就是再等上十五年么!」

「西域雪參,十五年才得一支。我為了它,費盡艱險,好不容易取回來,就等著給你用后,不讓你再日日受那心痛之苦。阿眠,你道咱們還能有幾個十五年?」

蘇又眠將蘇愫酥扶了起來,笑了笑,「痛就痛罷,反正我還死不了。酥兒說得對,我當年救了他一次,這回也能再救他一次。」她伸手將蘇愫酥臉上的淚珠抹掉,柔聲道,「我這痴情的傻女兒,哭得為娘的心都碎了。夫君,就當是我自私一回罷,救命之恩大於天,且看他這回要如何還。」

夙遇仰天長嘆,「哎!你就縱着她罷!」

別看老鬼平時常常一副醉態,一旦認起真來,也是雷厲風行的。謝成韞在城樓下沒等多久,便等來了老鬼。兩人正要下山,蘇又眠與蘇愫酥趕了過來。

「聖醫且慢。」蘇又眠喚道。

謝成韞心急如焚,直剌剌挑眉看着這母女二人。

蘇又眠向老鬼遞上手中的長方形錦盒,笑道:「聖醫把這支雪參帶上罷。當年,唐樓的傷,便是多虧了它,才挺過來的。」

老鬼偷偷地瞥了蘇又眠一眼,這位面和心善的妖月宮宮主笑容真誠懇切,但他怎麼就那麼瘮得慌呢。

西域雪參,是好貨沒錯!拿去救小友正好!

老眼珠子賊溜溜轉了幾轉,呵,這母女倆打的什麼算盤當他不知道么?當年蘇又眠舍己救小友的事,他也曾聽小友道起過。也正是因為那支參,小友為她妖月宮鞍前馬後十幾年。

這是要再用一支參逼我那小友賣身的意思啊!

老鬼偷偷瞄了瞄站在一旁幾近狂躁的謝成韞,這就是小友朝思夜想的姑娘罷,倒也擔得起「世所罕有」四個字。她眼中流露出的擔憂與不安令他無比滿意和寬慰。他素來欣賞果斷乾脆的女子,雖才剛剛見過一面,但已對謝成韞的行事風格有了個大概的印象。謝成韞這種做事不拖泥帶水的風格恰合他心意,越看越覺得這姑娘不錯,又好看又懂事兒,臭小子沒白挖心掏肺喜歡她一場啊!

再反觀那一對只知算計的母女,心中厭惡。好傢夥,再受你這麼個天大的人情,還讓不讓我那小友得嘗所願了!不行不行,老頭子還等着他生個小酒鬼出來給我玩兒呢!

大不了麻煩一些,豈能如爾等所願!

老鬼伸手,將錦盒推了回去,笑眯眯道:「宮主,不必了。老頭子自有辦法救他。好了,江湖救急,老頭子要走了,宮主告辭!」

說完對謝成韞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可以走了。

謝成韞一點就透,二話不說,拉起老鬼就往山下掠去。

老鬼心裏那個滿意喲,這姑娘,真有眼力見兒啊,聰明!

留下蘇又眠與蘇愫酥母女倆面面相覷,還是蘇愫酥先反應過來,急急拋下一句,「娘,我不放心他,我要去找他!」也朝山下掠去。

「酥兒!要小心啊!」蘇又眠對着蘇愫酥遠去的背影大聲喊道。

回應她的,除了回聲還是回聲。

天空不知何時飛起了雪,鵝毛般洋洋洒洒。

蘇又眠立在雪中,蹙眉凝望着下山的路,頭頂、肩上積了薄薄的一層雪。

頭頂忽然多出一把紙傘。

夙遇厚沉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你這樣,遲早會害了她。」

蘇又眠搖了搖頭,「做母親的心,你怎會懂?多情總被無情傷,自古痴情空餘恨。酥兒心裏有多苦,我再清楚不過。我不過是,想成全我那小可憐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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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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