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28.第二十八章

「啪」「啪」「啪」!

院子里一大早就是長鞭亂舞的聲音,一鞭接著一鞭,一聲追著一聲,響在人心上,弄得人心惶惶。

小宮女小太監們都瑟瑟發抖,來來回回只敢繞著牆邊走。

聞人雪仔細替皇甫容梳理好了頭髮,用了一根青藍色的髮帶系好。

「竇六郎的心情不好。」聞人雪端過葯碗遞給了皇甫容。

「他還是不肯走嗎?」皇甫容接過聞人雪遞來的葯,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他說,竇七郎不走,他就不走。」聞人雪接過皇甫容遞迴來的空碗。

「竇七郎什麼意思?」皇甫容問。

「竇七郎也在勸他,讓他自己回去。」聞人雪把空碗放到桌子上,拿帕子替皇甫容拭去唇角葯漬。

「竇六郎必然不肯。」皇甫容肯定的道。

「是的。」聞人雪順著皇甫容的視線,一起看向窗外。

一襲紅衣的竇六郎,獨自立在院子中央,手中長鞭舞得風生水起,噼啪作響,倔強的樣子,有點讓人心疼。

可他任性的樣子,也讓人頭疼。

「你問過竇七郎了嗎?」皇甫容之前讓聞人雪去打聽,為什麼竇六郎一定要跟在竇七郎身邊,只有弄明白了這一點,他們才能知道要如何說服竇六郎回竇府。

竇大奶奶病了,得了急症,想見竇六郎,竇家來信,催竇六郎速速回府,竇六郎要是遲遲不回竇家,必然會招來非議。

「問了,不過竇七郎不肯說。」聞人雪私下去問竇宸,奈何竇宸怎麼也不肯回答。

皇甫容沉吟道:「他不肯說,那就不好強求了,還是我來吧。」

聞人雪驚道:「殿下想做什麼?」

皇甫容苦笑道:「宮裡現在有多少隻眼睛盯著榮和宮,竇六郎繼續留在這裡,我們只會越來越難過,父皇也會心生不滿。在局面變得更糟糕之前,我們必須想辦法送走竇六郎。竇家的人寵著他護著他,願意給他時間,我卻不能。」

「可是殿下,我們能做什麼?」聞人雪愁道。

竇六郎是個硬脾氣,而且軟硬不吃。

皇甫容道:「我們不能做什麼,有個人能。」

聞人雪道:「竇七郎?可他不是一直站在竇六郎那邊嗎?」

竇六郎和竇七郎向來形影不離。

聞人雪認為竇七郎也是竇家的人。

竇家的人,沒有一個不寵竇六郎,沒有一個不縱容竇六郎。

「你錯了。」皇甫容道:「你看他對竇六郎好,其實那只是客氣、生分,真正的對人好,不是竇七郎那個樣子。相信我,竇七郎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更希望竇六郎離開。」

聞人雪意外的看了看皇甫容。

皇甫容毫不在意,反而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問道:「小聞子,你覺得,竇七郎這個人可信嗎?」

啊?

聞人雪一愣,還沒弄明白皇甫容問這句話的意思,就看見自家小主子邁著小短腿朝外面走了出去。

「小聞子,傳我的命令,等下不管發生什麼,除了竇宸,任何人都不得輕舉妄動,只能看,不能攔,包括你。」

「殿下!」

「這是命令。」

******

竇宸自從拜了安上閑為師,得了安上閑的親傳,每日里都刻苦練功,三個月下來,無論是扎馬步還是音律啟蒙,都練的小有所得。

安上閑那天教的不多,只有一套最基本的練功口訣,還有一套專屬的聯絡方式。

竇宸練功遇到不明白的地方,或者音律不通的地方,就可以通過專屬的聯絡方式,傳信給安上閑。

或十天,或半月,便會有消息。

竇大奶奶生病的事情,竇宸是和竇六郎一起從坤寧宮來報信的太監嘴裡知道的。

他當時就勸竇六郎速回竇府。

竇大奶奶突然暈倒不是小事,急症來得快,去得也快,但也最容易發生變故。

宮裡的太醫也拿不準到底是什麼病症,竇大奶奶胸悶頭痛,似有癔症,又像心病,很難下定論。

竇六郎看上去也很擔心竇大奶奶,可他偏偏不肯答應立刻回竇府。

「七郎跟我一起回去,我就回去。」竇六郎緊緊的盯著竇宸說。

竇宸不願意,他道:「已經過了休沐日,我要回去,也要等到下個休沐日。大奶奶可等不了那麼長時間,她這麼想你,你應該早點回去,也好讓大奶奶放心。」

竇六郎突然發怒道:「我看你就是不想跟我一起回去!」

竇宸道:「你要這樣想,我也沒有辦法。」

竇六郎質問:「你為什麼不想跟我一起回去?我對你哪裡不好?」

竇宸扎著他的馬步,「我不是說了嗎?我不是不想,是不能回去。」

「騙人!」竇六郎氣得跺腳。

「那你當我騙人好了。」竇宸垂了眼瞼。

竇六郎氣不過,上前推了他一把,「你說,你是不是為了那個小癆病鬼!所以才要留在這裡,捨不得走?」

「哈?」竇宸莫名其妙,抬起頭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道:「你說什麼?」

「你還裝傻!」竇六郎氣道:「那天我都看見了,你一直抱著小癆病鬼親,還親了好幾次,你是不是喜歡他?」

「哪天?我抱著誰了?我怎麼不記得?我又親了誰?」

這種事,竇宸腦海里一點印象都沒有。

「你,可惡!還不承認!竇宸,你敢發誓你那天在橋邊柳樹下,沒有抱著皇甫容那個掉到水裡的小癆病鬼親嗎?」竇六郎乾脆直接的挑明了說。

竇宸大囧,我勒個乖乖,沒文化真可怕。

「我哪裡親他了?他被你推水裡,差點淹死,我那是救他!」

「我不管,反正我看見你親他了!」

「哈,我,我真是百口莫辯,你說親那就是親嘍,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難道男的跟男的還能結婚不成?你擔心什麼?」

「好啊,你終於承認了,你那天就是在親他!你,你,這種事你都做得出來,他還是個孩子,你,」竇六郎憋了半天,終於想了個詞,甩手一個巴掌甩在竇宸臉上,罵道:「畜牲!禽獸!」

竇宸捂著半邊臉,囧得張嘴無言,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麼。

雞同鴨講。

他真想知道這些古代的孩子,腦袋裡都裝的是什麼?

竇六郎才多大,九歲啊,能懂什麼?

滿嘴親啊親的,也不嫌臊的慌!

早熟鬼!

他只是救人,別說兩個人都是男的,這麼小的年紀,親了也沒感覺啊!

啊啊啊啊啊啊,他在想什麼,要什麼感覺!

完全被帶歪題了啊!

竇六郎杏目圓睜,死死的瞪著他,又踢了他一腳,怒吼道:「我就不走!死也不走!我說了要看著你,就會看著你!一直看到你死!只要你不死,我就不走!」

門「哐」的一聲被他用力帶上,外面很快傳來了泄憤似的甩鞭聲,啪啪啪啪的打在地上,驚起滿院飛鳥。

竇宸走到窗邊,看著竇六郎在院子裏手執長鞭,紅衣翻飛。

他的眸中閃著複雜的神色。

那天,他在巨痛中掙扎醒來,耳邊聽到一男一女的哭聲和對話聲,聽不真切,只知道他們是對夫妻,在為兒子傷心。

半夜,疼痛輕了些,他睜開眼睛,對上了另一雙雪亮的大眼睛。

他嚇的想叫,卻叫不出來,身體上纏滿了繃帶。

適應了黑暗后,他才看清楚,和他四目相對的是一個孩子,一個漂亮的半大孩子。

「七郎,」那孩子看見他睜開眼睛,似乎十分歡喜,鬆了一口氣后,又有些怯意,還有歉意,卻倔強的看著他:「你,你醒了。我,白天,他們都不讓我來,我只能晚上來看你。你沒事就好,我跟你說,我不是故意那麼用力踢你的,我只是沒想到,你這麼不經踢,一下子就撞石頭上了。……啊,好像有人來了,我該走了。你放心,以後我一定會好好的看著你,你不會再有事的!七郎別怕,以後,有六哥罩著你!絕不會讓別人再欺負你!四哥和五哥也不行!」

那孩子說完,人影一閃,就沒了。

等到竇宸後來弄清了事情的來朧去脈,才知道,原來自己這個身體的原主,就是被那孩子踢死的。

這種有錢有權的高門大戶養出來的孩子,真是天真的不懂善惡。

說什麼罩著他,看著他,不讓別人欺負他,最後還不是什麼都沒做到?

竇宸記得清清楚楚,竇四郎和竇五郎後來再來欺負他的時候,竇六郎不光沒有阻止,反而和他們一起捉弄他,幾次害他差點死掉。

越漂亮的孩子越有毒。

他們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能相信。

即使他們滿心愧疚,也有可能面不敢色的繼續害你。

可竇宸越不想理竇六郎,竇六郎纏他纏的就越緊,不論他走到哪裡,竇六郎都能跟過來,纏著他不放,一邊以他的保護者自居,一邊毫不手軟的欺負他。

偏偏他和竇六郎還住在同一屋檐下,甩不掉,擺不脫,身份地位的差距,還讓他無法還擊。

真的很憋屈。

竇宸原以為竇六郎那天夜裡說的話都是玩笑,是一次表演,是在捉弄他。

沒想到,竇六郎還記得。

******

啪啪啪!

院子里的鞭聲一直就沒停過。

竇六郎發起瘋來誰也不敢上前自討沒趣,榮和宮裡人人自危,生怕那鞭子一個不長眼睛甩到了自己身上。

竇六郎可是跟皇子打架都沒輸過的人呢!

他們可惹不起!

「你再甩下去,這院子里的花草都要禿光了。」皇甫容一步一步慢慢的朝竇六郎走近。

「要你管!」竇六郎氣火正盛,怒叱道:「滾開,癆病鬼!」

聞人雪目不轉睛的盯著皇甫容的身影。

「竇大奶奶得了急症,你不回去,真的好嗎?」皇甫容小心避開了一道鞭風。

「我回不回去,和你有什麼關係?要你來多管閑事?」竇六郎一鞭子又抽斷無數草木樹葉。

「是和我沒有關係。」皇甫容道:「但我能明白失去母親的痛苦,太醫說竇大奶奶的急症有些危險,我不想你和我一樣,等到沒了母親再後悔,」他又一閃,避開了迎面而來的長鞭,淡淡的補加了一句:「後悔自己沒有在她還活著的時候,多陪陪她。」

「你敢咒我娘!」竇六郎刷的轉身,一雙漂亮的眼睛里充滿了小火焰,瞪著皇甫容,像在看殺母仇人,手中長鞭一甩,又朝皇甫容抽去,「看我不打死你!」

皇甫容一個沒站穩,身體後仰,險險避開。

「我聽宮裡的人說過,竇大奶奶如何如何寵你疼你慣著你,我還以為你一點都不在乎你娘,既然你這麼在意,為什麼不回去?」

「還不是因為——」竇六郎話到了嘴邊,看著皇甫容那張還殘留著各種淡疤的小臉蛋,自己也覺得剩下那半句『你這個小公狐狸精』說不出口,皇甫容長得也實在太普通了。

他頭往旁邊一轉,冷哼了一聲,「我偏不想回去,怎麼了?」

「因為竇七郎?」皇甫容試探的問。

「你幹嘛提他!」竇六郎忽然大吼。

皇甫容被他嚇住,呆怔了怔,抬起小手揉了揉胸口,驚嚇道:「你不是因為他才不願意回去的,怎麼就不能提了?」

「我不喜歡聽你提他。」竇六郎道。

「……」皇甫容也囧了囧,這事和他可沒關係,怎麼聽起來有些奇怪的不對勁呢?

他無語的嘆氣道:「那你要怎樣才能回去?你也看到了,皇後宮里的人一早上已經來了三回,回回都是催你速回竇府。你要不回去,留在這裡,別人會怎麼想你,你想過沒有?」

竇六郎翻了個白眼,「我管別人怎麼想我?腦袋又不長在我身上。」

皇甫容耐著心道:「是不長在你身上,但人言可畏,別人見你這樣,不會管你心裡有多孝順,有多在乎你娘,他們只會說,竇六郎不孝順,連自己的親娘生了病都不肯回家看一眼,還在宮裡吃吃喝喝玩玩樂樂,簡直沒心沒肺,冷血無情,是個逆子。這種人,不會有人願意親近的。以後等你長大說親,也不會有人家願意把女兒嫁給你,到死,你都是個光棍。」

他說的是事實,反正據他所知,上一世竇六郎是沒成過親的,死的時候,就是個光棍。

多麼諷刺,貌美無雙的京城雙絕,一個是太監,一個是光棍。

絕的不只是他們的才貌風華,還有子孫後代!

竇六郎聽了勃然大怒,「你才光棍!你一家都是光棍!」

皇甫容無辜的笑了一下,「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我太子皇兄上個月才得了一個兒子,白白胖胖的,不知道有多可愛。」

竇六郎氣笑了,「好你個伶牙俐齒的公狐狸精!行!你不是想讓我回去嗎?你站著別動,讓我打你三鞭!打完我就走,絕不反悔!」

他終於還是說出了那幾個字。

皇甫容一腦袋問號,公狐狸精是什麼鬼?

不過他沒空細想,乘勢道:「這話是你說的,這麼多人可都聽著呢,你要是反悔怎麼辦?」

竇六郎可不是什麼一言九鼎的人,出爾反爾的事情他做得多了。

皇甫容不信他。

「我要是反悔就讓我不得好死!」竇六郎下毒誓道。

皇甫容嚇了一大跳,他連忙道:「別,你敢發這種誓,我還不敢接呢,竇家的人,我可惹不起。還是換一個吧。」

想起來有點毛骨悚然,竇六郎上一世確實是個不得好死的下場。

滿門抄斬,不能更慘。

「那你說!」竇六郎也算爽快。

皇甫容定了定神,「嗯,有了。要是你反悔,就讓竇七郎一輩子不理你!」

「不行!」竇六郎想也不想一口否決。

「那就讓你變個醜八怪!」皇甫容也不為難他。

「……」竇六郎臉色難看,咬著牙道:「行,就這個了。」

「殿下!」聞人雪在皇甫容背後叫了一聲。

皇甫容朝他搖了搖頭。

「你打吧。」他對竇六郎道。

「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竇六郎現在真是哪眼看他哪眼煩,手一揚,一鞭子就揮了下去。

皇甫容不躲不閃,「啪」的一聲,一鞭打個正著,鮮血從他頭頂緩緩流了下來。

聞人雪臉色刷的慘白一片。

四周瑟瑟發抖的宮女太監也嚇到了,個個呆若木雞。

皇甫容疼得半張臉抽了起來,但沒吭聲。

他越這樣,竇六郎越氣,二話不說,揚起鞭子又抽了過來。

一根短簫在半途截下了竇六郎的長鞭。

竇宸拉著皇甫容退開一步,迎著竇六郎即將暴怒的眼神,平靜的道:「他說那些話都是為了你好。你遷怒一個小孩子算什麼本事?你想撒氣,有種沖我來。我陪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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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灰皇子的謀生手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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