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第002章

「你個不孝子!敗家子!你這是要氣死我啊!!」

榮慶堂里,賈赦剛走進了正堂,還不曾看清楚裏頭的情形,就聽得一陣中氣十足的叫罵聲,當即就呵呵了。

旁的他是不敢說,就沖着賈母這聲兒,一時半會兒就死不了。因着一早就知曉賈母是個偏心眼兒的,賈赦也懶得分說,只徑自走入正堂立住,一面分神打量著周遭,一面琢磨著怎樣再多撈點兒好處。

「孽子!還不給我跪下!」

跪就跪唄,賈赦連眼皮都沒抬,只從善如流的跪了下來。這本是孝順的表現,擱在賈母眼中卻無異於又一次挑釁,氣得她一陣陣頭暈。

「你說!你從賬房支了十萬兩銀子所為何事?罷了,想也知曉你幹不了一件正事兒,趕緊將銀票歸還,這事兒便作罷。」賈母雖氣惱卻還不曾沒了理智,想着先將銀子要回來,之後再另做打算。

別說如今的賈赦早已換了芯子,就是原裝的那位也不可能將吃到了嘴裏的肥肉吐出來的。不過,這位做得更直接罷了。

「置辦春衫,修繕房子。」賈赦格外光棍的道,「反正都花光了。」

信他才有鬼了!賈母怒不可遏的道:「我不管你想做甚,趕緊將十萬兩銀子還了,以後不準再去賬房支錢!」

「我是從賬房支了十萬兩,可二弟?我若沒記錯的話,上個月二弟也支了錢,不多不少正好十萬兩整。既是要歸還,還請老太太您先跟二弟將錢要回來。」

賈赦笑得一派和氣,生意人講究一個和氣生財,只要錢到手了,他完全不介意露出笑臉給賈母看,儘管想也知曉賈母一定開心不起來。

至於他方才所言之事倒是屬實。

上個月,賈政的確跟賬房支了十萬兩。不同的是,他先同賈母說明了緣由,只道上峰極為看好他意欲提拔重用,賈母一聽這話,當下吩咐賬房準備十萬兩銀子,好讓賈政仕途平順。

這事兒原主知道,卻硬是忍了下來。如今輪到了賈赦,他原也沒想這麼快就將事情捅破,偏賈母硬要跟他掰扯,他自然也絲毫不懼。

見賈母沉着臉不吭聲,賈赦又道:「先前的事兒我就不計較了,往後索性這麼辦。二弟支多少我也支多少。老太太您也莫生氣,這已經很便宜他了,分家都是嫡長子得七成,其餘嫡子分三成的。二弟就跟天女散花似的散財,一會兒要走關係一會兒又要買孤本古籍的,回頭分家全打包帶走,這不明擺着坑兄弟呢?我不像他那麼眼皮子淺,懶得計較那麼多,索性有錢一起花,咱們一視同仁。」

「你你你……」賈母原就氣得要命,聽了賈赦這話更是氣得渾身發顫,眼睛都紅了。

可賈赦只攤了攤手,一臉的無奈:「老太太您就是太慈善了,慣得二弟無法無天,就這做派,兒子怕將來分家時,偌大一個榮國府只剩個空殼子。對了,要不這樣也成,等回頭分家時,叫二弟將孤本古籍都拿出來,咱們兄弟按規矩分。」

眼瞅著賈赦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樣,又聽着他句句不離「分家」二字,賈母索性兩眼一翻身子一歪,暈厥了過去。

見狀,賈赦只格外淡然的吩咐賈母跟前伺候的賴嬤嬤:「往後老二支了多少銀子,還勞煩主動給大老爺我送來。」

賴嬤嬤驚得手腳都不知曉要往哪裏放了,眼見賈赦撂下這話就要離開,她忙輕碰了碰賈母的胳膊。

賈母幽幽的從暈厥之中蘇醒過來,顫著聲兒控訴道:「政兒的銀子都是用在正當處的,你怎能同他比?」

原本,賈赦都打算離開了,聽了這話又止了腳步回身笑道:「既是用在了正當處,怎的花了那麼多銀子就沒陞官呢?二弟也真夠窩囊的,科舉失敗也就得了,咋賄賂上峰還能失敗的?不就是個工部員外郎嗎?就這,還是老太爺臨終向聖人求的旨意。嘖嘖,正當,真是太正當了。」

「你個孽子!!」

賈赦默默的在心裏念叨,下一句應該就是又叫他跪下了罷?正這般想着,賈母的下一句果然來了。

「——給我跪下!」

隨着賈母的話音落下,賈赦痛痛快快的給跪了,不過同時他卻抬眼看向隨自己一同過來的丫鬟,吩咐道:「去榮禧堂把二老爺請來。」

丫鬟驚了一下,很快就帶着一臉的不明所以離開了。

不多會兒,賈政便趕來了。

「你個不敬兄長的,給我跪下!」賈赦沉着臉,聲音里透著陣陣寒意,「你大哥我都跪着,你還敢坐?罔顧人倫的東西!跪下!!」

可憐賈政完全不知曉發生了甚麼事兒,冷不丁的聽得這話,登時被唬得立馬跪倒在地,面上卻是完完全全的發懵。

賈母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裏,上不去下不來的,身畔的賴嬤嬤趕緊幫她拍背順氣,好一會兒才覺得舒暢了一點兒。賈母道:「賈赦!你你你、你翅膀硬了,襲了爵位,連你親娘都不放在眼裏了!」

賈赦笑眯眯的抬頭看向賈母,格外有禮的道:「是,老太太您說的是。」

一回頭,冷不丁的怒噴道:「賈政!你以為當了官就了不起了?就可以不把你親大哥放在眼裏了?你個混賬東西!罔顧禮法、不敬兄長!你你你……」說到這裏,賈赦頓了頓,接下來該是啥來着?當下,他趕忙拿眼去瞧上座的賈母,示意她可以接着往下罵了。

還罵個屁啊!!

賈母這會兒是真的被氣到了,胸口不停的翻騰著,一股子邪火是怎麼壓也壓不住,只恨不得直接衝上去打死這個孽子算了。偏生,她太清楚賈政的官職是怎麼來的了,非但是國公爺臨終上摺子討來的,且守孝又耽擱了三年,好不容易真的坐上了那個位置,要是賈赦真不管不顧的鬧起來,丟臉的是榮國府,吃虧的是賈政!

順着半天氣,賈母咬牙道:「你立馬走,回你的東院去!」

賈赦一臉關切的看着賈母道:「老太太您別和二弟計較了,那氣煞人的混賬,我替您教訓他去!」

說罷,賈赦轉身就揪住賈政的後頸領子,提了一下感覺太費力,索性抬腿就在賈政屁股蛋子上踹了一腳,強行將人拖了出去,待出了門口才丟手,只冷聲道:「你再惹老太太生氣,看我不請家法!別以為老太爺去了就沒人治得了你!」

撂下這句話,賈赦立馬腳底抹油麻溜兒的閃人了。左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要是打定主意想要收拾賈政,那小子能躲到哪裏去?

然而,這一回不等賈赦故意找茬,當天夜裏,他的東院就被人給抄了。

上輩子沒將紅樓夢看全乎,可賈赦還是知曉裏頭有半夜抄家這麼一出,抄的居然還是未出閣姑娘家的閨房。那會兒,賈赦只當樂子聽了,等輪到他自己身上時,卻險些沒將鼻子給氣歪了。

賴大管家笑得跟個彌勒佛似的,好聲好氣的勸著賈赦自個兒將那十萬兩銀票掏出來,他也就沒必要再進去搜了。儘管這話說的客氣,言下之意卻是,要是不掏那就只能進來搜了。

賈赦也笑了,笑得滿臉寒霜。

「替我轉告給賈政,別以為自個兒乾淨得很,敢跟他大哥我蹬鼻子上臉,就不怕被擼了官職?左右本老爺我只有爵位,我還不稀罕了。來啊!誰怕誰!今個兒敢搜我的東院,明個兒我就叫他官職不保!」

儘管賴大再三解釋這是賈母的命令,賈赦卻完全不在乎。

食物鏈懂不懂?

賈政要臉,他可不要!既然賈母能折騰他,他自然能搞死賈政。有種正面上啊!!

鬧了大半夜,賴大最終無功而返。這銀子能不能要回來還在其次,萬一真將赦大老爺逼急了,鬼知道他能幹出甚麼荒唐事兒了。

待賴大叫他婆娘去回了話,賈母自是又氣了一場。偏賈赦還真就捏住了賈母的軟肋,叫她輕易動彈不得。

還不等賈母想出好法子來收拾這個忤逆的長子,賈赦又折騰上了。

次日大清早的,賈赦直接堵在了門口,看到賈政過來了,當下就高聲嚎了起來。

「混賬東西!我咋就攤上你這麼個弟弟!老太爺都走了多少年,你還死皮賴臉的住在襲爵人的正院裏。老太太體恤你,生怕累着你,不讓你搬家……我就想不明白了,工部員外郎是有多累啊!!」

在賈政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在寧榮街來往的路人側目下,賈赦哭得一聲高過一聲,其聲音之凄厲,語調之悲傷,真當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老太太這麼說你就當真了?!」

賈赦真的很想送賈政一句話:閣下何不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你他娘的咋不上天呢?!

越想越生氣,賈赦索性捂著臉哀嚎道:「賈政!你這是逼着老太太跟你一道兒罔顧禮法,你這是陷她於不義啊!老太太疼惜你,你更該知曉自己的身份,結果呢?你不孝!你大不孝!老太爺臨終前是怎麼說的?叫你孝順老太太,敬重我這個當兄長的。結果你當了官就不認人了,敢和你大哥我蹬鼻子上臉!工部員外郎了不起!工部員外郎逼死人啊!!」

「別想狡辯!!!」

眼瞅著賈政要開口辯解,賈赦厲聲打斷了他的話,叱道:「你忘了你上個月剛撒出去十萬兩銀子?還說甚麼上峰看重你,你不忍辜負於他。那我呢?我呢!!我是你哥,你親大哥!只准你大手大腳的花公中的銀子,就不准我用分毫?不過就是從公中支了幾個錢,你就不甘心成那般,還跑去找母親告狀!我問你,這個家、這偌大的榮國府,到底誰當家?!」

「好啊好啊!賈政你最能耐,誰叫你是官兒呢?」

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賈赦彷彿整個人都老了,垂著頭一副悲憤欲絕的模樣:「罷了,索性咱們去工部當着你上峰同僚的面掰扯個清楚明白,這個家你大哥我說了到底算不算!要是工部也沒法斷了這事兒,我就去登聞鼓告御狀,叫聖人來決斷!!!」

噗通一聲,賈政雙膝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賈赦才不會這麼容易就放過他,哭夠了嚎夠了,盤算着他今個兒說的話也該傳出去了,這才晃晃悠悠的從地上爬起來,裝作一副悲傷過度的模樣,抹着眼淚嘆息道:「走罷,索性不去工部了,咱們直接去宮裏,找聖人……」

等等,聖人!!

紅樓里的皇帝是哪個?姓啥叫啥?年號啥來着?

賈赦懵了半晌,完全想不起來到底是紅樓原著沒寫,而是他沒注意。但是……

我艹啊!甭管裏頭的皇帝到底是哪個,反正絕對不可能是聖祖康熙爺!!!

「大哥!大哥,弟弟我求求您了,咱們回府里慢慢說,成嗎?要是我做錯了甚麼,大哥您儘管打儘管罵,千萬別聽信小人的讒言,咱們兄弟鬧成這樣,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你怎麼作踐我都不打緊,只別讓母親聽見,母親她受不住啊!」

憑良心說,賈政哭起來可要比賈赦實誠多了。這才一會兒工夫,賈政的眼淚鼻涕都已經下來了,完全不像賈赦嚎了那麼久,也就眼圈微微泛紅。就這,指不定還是他自個兒揉出來的。

然而,因着先入為主的觀念,即便賈政哭得這般慘絕人寰,在外人看來,也只當是被嚇出來的。

反觀賈赦,這會兒倒是不嚎也不叫了,只一臉懵逼的望着前方,兩眼毫無焦距。沒多久,他就失魂落魄的走了。留下賈政一人,走也不是,繼續跪着更不像話,愣是懵了好半晌,才在賴大的攙扶下勉強起身,在門房裏簡單的抹了把臉,匆匆上了馬車往工部去了。

而撇下了一堆爛攤子的賈赦,這會兒已經晃悠着回到了他的東院,坐到了院中老梧桐樹底下開始思考人生。

假如說,當今聖上是聖祖康熙爺,那是不是意味着接下來就是九龍奪嫡?換句話說,將來把四大家族玩完的人,就是傳說中的四爺?!

儘管老早就接收了原主的記憶,可直到這會兒賈赦才意識到記憶這玩意兒,你要是不去讀取那就跟放在面前合著的書本一個樣。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穿越之後是隨身天貓商城,完了還給他導入進清朝背景?

所以,他到底應該先還欠銀,還是大義滅親把全家都給告了,或者乾脆蹲點抱四爺的大腿?

賈赦一臉生無可戀的抬頭看天,四九城的天是灰濛濛的,哪怕這會兒已經開春了,瞧著就跟南方冬日裏的天空似的。賈赦越想越覺得心累,他不單要應付榮國府這堆破事兒,還要面對那些可怕的皇阿哥們?那最後的勝利者,竟然還是以抄家聞名的。

果然,還是抱大腿罷。

賈赦立馬坐直了身子,開始認真思索抱大腿的可能性。

恰此時,賈赦的奶娘趙嬤嬤一臉憂心忡忡的走了過來,見他就坐在樹下出身,忙不迭的出聲勸道:「大老爺,聽說老太太病了,都打算叫人拿帖子去請太醫了,您就不去瞧瞧?老爺!」

「要是裝病,我懶得陪她演戲。要是真病了,嬤嬤你確定我去了不會讓她病得更重嗎?」賈赦兩眼直勾勾的看過來,「別打擾你家老爺,我在琢磨正事兒。」

可不是琢磨正事兒嗎?他得仔細回憶回憶初高中的歷史知識,這比紅樓夢原著都管用。

儘管趙嬤嬤不大相信賈赦的話,可主子們的事兒原也不是她一個當下人的能夠插手的,遲疑了片刻后,只得微微嘆息著離開了。

而坐在樹下思考人生的賈赦,在兩刻鐘后,終於做出了一個決定。

「去榮禧堂找王氏,叫她把大太太的嫁妝都還回來,一樣別少,否則咱們衙門見!」

去榮禧堂傳話的人,那真的是揣著心顫顫巍巍去的,又怕差事沒辦妥,又怕差事辦妥當了。等從那頭回來后,人就是直接趴下來回話的。

「回大老爺的話,二太太不在榮禧堂,二老爺去工部了。」如今榮禧堂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呵呵,備車,去工部!」賈赦答得乾脆,底下的人卻嚇得一咕嚕爬起來,表示很願意再去榮禧堂傳一次話。

這回就順暢多了,沒耽擱多久,一箱箱的東西就被抬到了東院裏。

只是張氏的嫁妝剛弄到手還沒焐熱,王夫人哪裏捨得都還回去?她是還了一些,卻只挑了古籍和孤本,頭面首飾古董玉器全給留下了。不曾想,賈赦跟她好同一口,待粗略的檢查了一遍后,賈赦眯着眼睛危險的笑了。

待下半晌,賈政從工部回來,才剛一下馬車,就見賈赦蹲在早間的老地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嚎開了:「二弟!你那婆娘真不是個東西!她連已故長嫂的嫁妝都敢昧著良心貪墨!!」

賈政眼前一黑,險些一頭栽倒,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定睛一看,卻見賈赦將手裏的嫁妝單子甩得啪啪響:「這事兒沒那麼容易了結!咱們走着瞧!」

一天來兩回,賈政只覺得一陣陣胸悶氣短,咬着牙撐到了榮禧堂,一問才知道,賈赦打發人來要先太太張氏的嫁妝,王氏就把古籍孤本都還回去了,留下一堆頭面首飾和古董玉器?!若非尚存幾分理智,賈政真的很想一個大耳括子扇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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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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