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偶天成》027：咸吃蘿蔔淡操心

董佳佳趕到醫院的時候，是中午十二點半，此時距離寧亮進入手術室已經過去了三個半小時，手術還在進行中。

寧家的所有人幾乎都在手術室的門外，浩浩蕩蕩的一隊人馬，十分的壯觀，幾乎將整個走廊都圍住。

董佳佳忽然覺得自己其實是不應該來的，可她答應寧亮的，所以她不能食言。

她相信他一定能夠再次戰勝死神，就像上次那樣。

在走廊盡頭的休息區，找了個空位置坐下，董佳佳閉上眼睛開始在心裡默默地祈禱。

其實，這一上午，只要一得空，她就在為寧亮祈禱，祈禱他能平安無事，祈禱他的餘生幸福安康。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董佳佳突然聽到周圍鬧哄哄的，她猛然睜開了眼睛，整個人霍地就站起了身，稍微拐了個彎，就來到了走廊里。

原本閃爍著紅色的指示燈提醒手術中的警示標誌已經變成了綠色，綠色代表這生命，代表著希望。

那是不是說，寧亮他已經沒事了？

由於走廊里的人太多，全都擁堵在敞開的手術室的門口，所以董佳佳根本就湊不過去，她索性也就不往前湊，畢竟她一個外人，湊了也不合適。

人群嘰嘰喳喳的，一句清晰的話也聽不清楚，她到底是緊張的，但她告訴自己，不要緊張，你要相信寧亮，相信他一定會沒事的，他那麼強壯，是可以打敗死神的。

是的，他一定可以。

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董佳佳給自己了一個自信的笑容，然後她睜開眼睛，鎮定地站在走廊里，看著人頭攢動的走廊那頭。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等待永遠是漫長的，漫長得令人由一開始的鎮定變得越來越緊張，越來越不安。

過了多久呢？董佳佳真的不知道。

只知道，原本喧囂的走廊里，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人群緩緩地讓開了一條道，她不知道他們是做什麼，但是，她卻終於能夠看到手術室的門口，在護士的身邊的推車上，躺著的那個人。

可是，她卻看不出來，他究竟是在活著，還是已經……

因為，她留意到他的親人們，一個個通紅著眼睛，就連他大姐家的小孫子，都在流淚。

難道說，他真的就這樣走了嗎？帶著遺憾和不甘心，就這樣將生命在三十九歲的這年，畫上了一個句號。

寧亮，寧亮。

董佳佳在心裡默默地念著這個名字，她忽然就深深地後悔起來，後悔沒有在手術前跟寧亮見上一面，早知道手術後會是這樣的結果，她一定不會讓寧亮帶著遺憾離開的。

果真，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明明可以不留遺憾的，卻最終留下了遺憾。

寧亮，你一定是恨我的對吧？

可是寧亮，我們是同樣的人，不是嗎？我們都固執，都倔強。

對不起寧亮，對不起。

淚水無聲無息地順著董佳佳的眼睛流了出來，模糊了她的視線，淹沒了悲喜。

如果，沒有如果。

雙腿無力地顫抖著，她緩緩蹲下身，抱著自己，蜷縮著身子，將臉深深地埋在雙膝里，就這樣吧，讓她安靜一會兒，好好的靜一會兒。

如果一場所謂的愛，一場以愛為名的感情終究是以死亡為代價終結的話，那麼就這樣吧，從今以後，她守著自己的一方天地，苟活於世，不再愛，不再被愛。

只是，為什麼會有一隻溫暖的手，落在了她的肩上，那是誰的手？

董佳佳緩緩地抬起頭，入目的先是一片空白，她愣了下，視線緩緩升起，看到了那張清瘦的臉，那雙並不算特別黑的眼珠子在如羽扇般濃密纖長的睫毛下輕輕地轉動著，他安靜地看著她，似乎是想說什麼，但是由於種種的原因，最終卻沒有發出聲音，只是那放在她肩膀上的大手，力氣正一點點地加重，溫度正一點點的上升。

「……」董佳佳的嘴唇也蠕動著，想要叫出那個名字，可這這一刻卻如鯁在喉。

她努力地睜大眼睛，眼睛里的淚水，一股股地順著她的臉流下來，她想笑，卻又想哭，她也不知道這一刻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覺得這種感覺就像是坐過山車，跌宕起伏得令她難以適應。

……

寧亮到底還是挺過來了，轉到特護病房了一周后就轉入了普通病房。

他像一隻打不敗的小強，勇敢，堅強，又固執和倔強。

「董佳佳，做人要誠信，說話要算話。」在寧亮又一次提起他病入膏肓的時候她許下的承諾的時候，董佳佳就黑了一張臉。

她看了看門口，病房門虛掩著，剛剛何慧出去了，說是去給寧亮買些水果，「寧亮，你能不能要點臉？」

寧亮搖頭，他早都沒臉了，還要什麼臉？

「你的臉皮簡直比城牆還要厚！」董佳佳都恨不得拿起米尺去丈量了，自從手術成功后，這男人簡直性情大變，之前還溫文爾雅的像個紳士，如今簡直就是個只會耍流氓的無賴。

這到底還是那個進入手術室做手術的寧亮嗎？

她真的嚴重懷疑，如今眼前的這個人，是一個與寧亮毫不相干的人做了完美的整容手術，因為除了這張臉還能找到昔日的影子外，整個人完完全全都變了。

「寧亮，你現在是有家室的人了，咱就算是自己不要臉，也能不能多替你的妻子孩子考慮考慮？他們可都要臉呢。」

寧亮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董佳佳你當初是怎麼給我承諾的？還有，我做完手術后，你在走廊里哭成那樣，你敢說你不是以為我手術失敗死了所以你才傷心難過嗎？」

「我……」

「你什麼你？你敢否認？董佳佳，做人要講良心，說話要算話！」

「寧亮……」

「你別叫我名字，你叫了也沒用，反正你今天不給我一個交代，這件事咱沒完！」

董佳佳頭疼地捏著眉心，起身準備走，再待下去，她覺得自己的耳朵會聾掉，腦袋會炸開，為了不腦漿濺地，她還是趕緊走吧。

「董佳佳你又開溜是不是？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出院，我住你家裡！」寧亮威脅。

董佳佳徹底火了，扭回頭，一雙眼瞪得圓溜溜的，「寧亮你信不信你再說這些沒用的，我跟你絕交！你想怎樣？嗯？要我給你什麼承諾，你一方面享受著何慧給你的溫暖，一方面還不知足，還要精神食糧，做人不能那麼貪心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可是你現在不是單身嗎？我跟何慧這幾天正商量著離婚來著，這不是我身體現在不好沒辦法去辦離婚手續嗎？要不然早離婚了，佳佳你再受點委屈，等我幾天，等我出院了我就跟何慧離婚，我們結婚，我知道你喜歡上我了對不對？」

「對個屁！誰喜歡你！」董佳佳幾乎將唾沫星子都噴到寧亮的臉上。

寧亮皺了下眉，眼中閃過一抹狡黠，當即卻問：「那你喜歡誰？」

「反正不是你！」

「是劉成對不對？」

「關你屁事，你過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我當然要操心，我為了你我操碎了心！」

「咸吃蘿蔔淡操心！」

留下一句粗話，董佳佳轉身離開，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等這串聲音終於消失聽不到了，病房的門口，何慧翻著白眼走進來。

寧亮不樂意了，「我說何慧，你翻什麼白眼，你別把我兒子也教壞了，我跟你說，如果將來我兒子翻白眼，一準是因為你！」

何慧不以為然地沖他哼了一聲，嗤之以鼻，在病床邊剛才董佳佳坐過的椅子上坐下，手裡抓著一個洗好的大蘋果，她坐下后咬了一大口，然後這才問寧亮，「你要不要吃？」她將蘋果遞給寧亮，卻惹來了寧亮的一個大白眼，「你吃剩下的給我，何慧，我有潔癖！」

寧亮偏頭，從桌上端起早晨吃剩下的小蒸餃，夾了一個塞進嘴裡，大口咀嚼了起來。

何慧看他咽下后，這才說：「潔癖，潔癖，有潔癖你這些天還吃飯做什麼？我跟你說，給你做的飯，在你吃之前我都嘗過的，都是我吃剩下的，有本事你別吃！」

「嘔——」寧亮做嘔吐狀，何慧不禁白眼直翻。

也沒真吐，都吃進肚子里了，哪能吐得出來。

寧亮放下蒸餃，將何慧手裡的蘋果搶過來，咬了一大口，剩下的又還給她，邊吃著，邊嘮叨，「你說我當初怎麼就腦子一昏，跟你這種女人結婚了呢？你說你，一結婚就變成了黃臉婆，看著都鬧心，將來我兒子出生了，保不齊會以為你是他奶奶。」

自從知道懷孕后，何慧就不再使用任何的化妝品和護膚品，每次只是用清水洗臉，臉實在太干，她頂多會用甘油擦一下，別的什麼都不用，就因為聽人說懷孕的時候用化妝品對胎兒不好。

所以這直接導致的就是，她的膚色很不好，雖然她一直都認為自己天生麗質，三十多歲的人了，皮膚幾乎沒什麼細紋，而且也沒有痘痘斑點，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懷孕有關，她的臉頰，這幾日，她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居然開始長了一些斑點。

不過，她倒是沒有放在心上，想著自己都快四十的人了，有斑點有皺紋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她自己不在乎無所謂，被她在乎的男人嫌棄，這可不是件讓人舒服的事情。

今天再次被這人嫌棄是黃臉婆，何慧不樂意了，將蘋果朝寧亮的懷裡一塞，起身去了病房裡自帶的衛生間，站在鏡子前左看右看，還是白白的，只是顴骨有些斑點而已，怎麼就是黃臉婆了？

「寧亮，我跟你說，我就是黃臉婆，你這輩子也甩不掉了！」

寧亮撇嘴，心裡想，誰要你這個黃臉婆呀！

他一手抓著蘋果啃，一手拿起手機打電話，「她剛離開，估摸著這會兒應該出了醫院……唉，這事不好說，我覺得你還是任重而道遠，加油吧兄弟，等著吃你的喜酒。」

掛了電話，看到何慧就在跟前，他瞪了她一眼，「怎麼？說你黃臉婆你還不樂意？別不承認，黃臉婆就是黃臉婆。」

「黃臉婆怎麼了，黃臉婆也是你老婆，你孩子的媽，我跟你說寧亮，你別得意，惹怒了我，讓你以後喝西北風，我帶著孩子回娘家住，我不伺候你了！」

「唉！」寧亮嘆了口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你說我當初就怎麼娶了你呢？怎麼就娶了你這個心腸惡毒的女人？我生病住院你卻不管我你還帶著我兒子回娘家，你，你……」

「我怎麼了我？再惹我不高興，我餓你一天！」

何慧一把奪過寧亮手裡的蘋果，坐在了離寧亮比較遠的沙發上，大口地啃了起來。

寧亮簡直要吐血，女人果真都是善變的，跟他結婚前，剛結婚那會兒，對他是溫柔有加，體貼入微，跟他說話都不敢大聲，現在好了，居然敢對他大吼小叫，這女人啊，果真都靠不住，就像董佳佳！

剛走到醫院門口的董佳佳，沒由來地打了個噴嚏。

她停下來揉了揉鼻子，心想，應該不會是感冒了吧？

不過，雖然感冒挺難受的，但就目前的狀況來說，也未必就是件壞事。

感冒了就不用來看寧亮這個傢伙了，感冒了她就好好的休息幾天，在家好好睡個覺。

想到這裡，董佳佳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準備走，卻「嗵」地一聲，腦袋撞在了一堵肉牆上，可是雖是肉牆，但是太過於堅硬，撞得她額頭酸痛，兩眼冒金星。

「劉——成！」

不用看，她都知道是誰，這個人，最近這段日子簡直就是狗皮膏藥一樣黏著她，無論她走到哪兒，一抬頭准能碰到他。

「嗯，我在這裡！」有個聲音在左側不遠處響起，董佳佳一愣，霍地抬起頭。

「呵呵，美女，親親……」一個渾身破爛頭髮打結的流浪漢噘著嘴朝董佳佳湊了過來。

「啊——」

董佳佳使出渾身的力氣一把將跟前的人推開，拔腿就朝左側跑，一頭卻又扎進了一個懷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