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偶天成》024：我們打個賭吧

人生有很多事情，是沒有辦法去重新來過的。

機會有可能會重來，但是錯過的，必定是錯過了。

這個道理，寧亮深知，董佳佳亦明白。

到了他們這個年紀，早已經不是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小姑娘那樣，為了所謂的愛情，頭腦發熱，不計後果。

只是，在這一刻，他們也還抱著天真的幻想，希望可以傻一次，可以有機會，重新來過。

寧亮握著董佳佳的手，眼中全是愛戀，這個他第一眼看到就愛上的女子，這輩子註定是無法擁有的，他太自私，多希望可以再看一看她，多看一眼就好。

可他十分的清楚，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幾個月前從死神那兒求來的重生牌，原來是有期限的，只是他傻傻的卻不知道。

還好，還好……他覺得還好，他們沒有結婚，否則留她一個人在這世上，實在是太殘忍了。

「佳佳，劉成他也許是喜歡上你了，如果你的心裡還有他，那就去爭取一下，我們活到這把年紀，沒有什麼好矯情的，不說出來就真的錯過了，別等自己將來垂暮之年回想年輕的時候，深深的後悔，愛他就要告訴他，讓他知道。」

董佳佳看著眼前這個瘦骨嶙峋的男人，到了這個時候，還勸她。

她的愛情早已經葬送在時間的長河之中了，別說打撈了，早已經沒了任何的蹤影。

這把年紀了，還談什麼愛情呢？

如今想要的只是一份安定，僅此而已。

「寧亮，你的孩子已經八周了，再有32周左右，你就可以當爸爸了，你難道不期待嗎？」

提起孩子，寧亮的眼中有明亮的東西在晃動，他微微眨了下眼睛，「期待，可是我……」

「沒有爸爸的孩子，生活在一個不健全家庭的孩子，長大後會比家庭健全的孩子有很大的差別，寧亮，你既然給了他來到這世界的機會，你就應該擔起做父親的責任，你也知道，我就算是結婚了，也極有可能做不了媽媽，你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是一件多麼幸福和幸運的事情，為什麼不好好的珍惜？還有啊，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覺得你太太懷孕了，你的任務也完成了，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就這樣走了，她打掉孩子另嫁他人呢？」

有細小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然後又消失。

「她不會的。」

「為什麼不會？就因為她愛你，所以你就這樣留她一個人辛苦地帶著孩子，你這樣太自私了，你可以不愛她，但也不要踐踏她的愛，你這樣，真的會讓我看不起的。寧亮，既然你當初給了她希望，給了她一個家，你就要對她負責，難道不是嗎？」

寧亮抿著嘴唇，許久都沒有出聲。

「把水先喝了。」

「哦。」

寧亮一口一口地喝掉杯子里的水，董佳佳接過空杯子放在桌上，然後在病床邊坐下，安靜地看著他。

「佳佳。」

「嗯？」

「你跟我說實話，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董佳佳忽而笑了。

「你笑什麼？」

「怎麼？如果我說我喜歡過，你是不是就會好起來？如果那樣，那我就多對你說你幾遍我喜歡你，這樣你是不是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寧亮嗔了她一眼，斂眸看著自己被輸液針頭扎得青紫的手背，那些針孔還清晰可見，他不怕疼，更不怕死亡，可是，他所眷戀的在這一刻，他意識到，不僅僅只是一個她。

她說的沒錯，他既然給了孩子來到這世界的機會，卻就這樣連陪著他成長的機會都不給，他是個不負責任的父親，他更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丈夫。

是呀，何慧只是喜歡他，愛他而已，而他卻用自己的自私將她捆綁。

如果他死了，何慧就變成了寡婦，他的孩子就變成了沒有父親的孩子，也許何慧會再婚，會遇到一個比他好一千倍一萬倍的人，可他能說，何慧就一定會幸福嗎？

他忽然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所以必須活著贖罪，否則即便是去了十八層地獄，也難以將這些罪孽洗去，來生依舊背負著債務。

不提來生，只過今生。

他，想活著。

這一刻，寧亮無比地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活著，拼盡全力地去活著。

……

董佳佳離開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不知不覺，她已經在醫院呆了一天。

臨走前，何慧出來送她。

寧亮的妻子何慧是一個很溫柔的女人，還有些靦腆，說起話來，聲音軟軟糯糯的，十分好聽，明明已經是三十七歲的女人，可是看起來也不過三十歲而已。

何慧很美，提起寧亮的時候，眼中全是溫柔。

她說：「佳佳，我可以問你叫佳佳嗎？」

董佳佳點頭，「當然可以。」

她說：「佳佳，就算是寧亮走了，我也不會打掉孩子，更不會改嫁，我活了三十七年，認識他的時候，我十七歲，到現在已經整整二十年，我的整個青春都是因他而鮮活的，能嫁給他，是我都沒敢想過的事情，縱然是他離開了，我也會繼續跟他做夫妻，這輩子，我只要他一個丈夫。」

董佳佳看著這個堅強的女人，她的堅強和固執跟她嬌小的身體，溫柔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樣的一個女人，是值得人去尊重的，敬佩的。

她伸出手，輕輕地擁抱了何慧，然後鬆開手，微笑著說：「我知道你不會。」

何慧一愣，隨即眼圈紅了起來，董佳佳清晰看到了她眼中有淚在閃爍，在路燈的照射下，散發著明亮的光芒。

她擁抱了董佳佳，只說了三個字，「謝謝你。」

「謝我什麼？」董佳佳笑笑，拍了拍何慧的肩膀，「我想他會好起來的，而他也是值得你去的等待的，不管曾經怎樣，現在你是他的妻子，你們還有了寶寶。」

何慧點頭，「我也堅信，他會好起來的，但我還是要說聲，謝謝你。」

「我接受，當然，我也是有私心的。」

何慧笑而不語，同樣都是愛過的女人，類似的經歷，會讓她們明白有時候等待，也許並不糟糕。

「你回去吧，現在你要做的是照顧好自己，照顧好你們的寶寶，再見。」

「再見。」

董佳佳跟何慧揮手告別，轉身，朝地鐵口走去。

一輛車，在路邊按了喇叭。

起開始，董佳佳並未在意，可是那車喇叭一直一直的摁，所以她就扭回了頭。

「媽媽！」

落下的車窗里，是孩子那張稚嫩的臉，笑得跟一朵花兒似的，開心極了。

越過她，董佳佳看到了駕駛座上的男人，他側臉看她，那張俊朗的臉上，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放佛他停下車，摁喇叭，只是因為女兒的緣故。

「媽媽，媽媽！」劉佳琪揮著手，整顆腦袋和上半身都要從車窗戶探了出來。

董佳佳皺眉，心裡想，這男人難道不知道，小孩子坐在副駕座上是很危險的嗎？還有，居然還不系安全帶，這個當爸爸的究竟是怎麼當的？

她可以無視劉成，卻無法對一個孩子冷漠，所以只好走了過去。

「佳琪，你這樣很危險的。」

她話音剛落，只見劉佳琪整個人都要從車窗戶翻出來了，嚇得她連忙伸手接住。

孩子到了她的懷裡，咯咯地笑了起來，雙手摟住她的脖子，在她的臉上狠狠地吧唧了幾口，這才得意地說：「我就知道媽媽肯定會接著我的！」

「……」

董佳佳滿臉黑線，這究竟是不是個兩歲的孩子？

孩子還在她的懷裡嬉笑，而她卻將目光看向車裡的孩子的監護人。

據說這孩子剛一出生父母就離婚了，她跟著爸爸，所以，長成如今的模樣，也全都是這個當爸爸的功勞。

劉成看到董佳佳回頭來看他，終於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並未說什麼，氣定神閑得讓人想抽他。

四目相對，明明看起來風平浪靜，可是在無形之中，卻早已風起雲湧。

「媽媽，我還沒吃飯，肚肚好餓。」劉佳琪突然揉著肚子說道，打斷了董佳佳跟劉成的對視。

「媽媽，肚肚好餓。」劉佳琪又重複了一遍。

董佳佳看著她，微蹙眉，「餓了為什麼不去吃東西？」

「爸爸說要等媽媽一起吃，可是媽媽好慢才出來。」

孩子的無心抱怨，卻讓董佳佳心頭一滯，等她？

還沒等她的疑惑表現出來，卻聽劉成說：「上車吧，去吃飯。」

董佳佳本想拒絕，她並不想跟這個男人相處，可是因為這個孩子，她似乎連拒絕的話都有些難以說出口了。

說到底，還是自己不捨得。

在心底暗笑，董佳佳覺得自己虛偽極了，嘴裡說著過去了，可實際上卻從未從那泥潭裡跨出來。

劉成帶著董佳佳和劉佳琪去了一家農家菜館，孩子喜歡吃這裡的水餃。

等老闆端上來點的餐的時候，董佳佳恍惚了一下，那老闆已經認出了她，「我記得你。」

董佳佳訕笑，這裡原來已經變了模樣。

三年前還只是個兩間門面的小飯館，如今已經是上下兩層的大飯館。

原來，三年的時間，真的可以改變的不止是一個人，還有一處房子。

小佳琪坐在劉成和董佳佳的中間，大口地吃著水餃，高興得不行，覺得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寶寶了，有爸爸，有媽媽。

而董佳佳，也逐漸被感染，這個孩子，就像是一個天使，她能讓你看到光明，看到未來和希望。

縱然前方依舊會有黑暗，但你堅信，自己一定會勇敢地走下去的。

晚飯後，劉成先送董佳佳回家，然後這才離開。

分開的時候，劉佳琪一直在問董佳佳，「媽媽，你什麼時候跟我和爸爸一起回家？我想晚上跟媽媽一起睡覺。」

董佳佳沒有回答，因為這個問題根本就沒辦法回答，縱然孩子的眼中全是期待，縱然她知道自己的不回答很殘忍，可她更加的清楚，回答了，欺騙了，才是對孩子最大的殘忍。

晚上十點，董佳佳約莫著劉佳琪已經睡了，拿著手機撥通了劉成的電話。

她要跟他說清楚，有些事情她雖然並不是十分的清楚始末，但也能夠猜出來幾分。

手機就響了兩聲，那邊就接了起來。

「我是董佳佳。」

「我知道。」

明明有一肚子的話，卻在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全部卡在喉嚨里，怎麼也發不出來。

董佳佳握著手機的手微微地開始顫抖，她不知道自己此時的心情該如何來形容，但她清楚地聽到了自己那如擂鼓一般的心跳聲。

心跳得如此的快，一如27歲那年，她第一眼看到他。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她認識這個男人，居然都已經七年。

時間過得真快，那時候的自己，還在為奔三而惶恐不安，如今卻站在奔四的路上。

時光飛梭，轉眼，我們都老了。

她可以微笑著平靜地去安慰寧亮，安慰何慧，可是面對自己的事情，她卻惶恐無措。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辦，已經抬起來的腳步，明明是應該堅定地落下，然後一步一步地按著自己計劃的方向和路線走下去的，可是在這一刻，她卻猶豫了，動搖了，可笑得像個得不到糖果的孩子那樣的貪心，企圖將一罐子的糖果都據為己有，或者全部倒進池塘里，餵魚兒吃掉，也不要讓別的孩子分享。

我們都自私，都瘋狂。

可是，卻都怯懦又可憐。

感覺自己沉默了許久，董佳佳動了動嘴唇，想要發出聲音，卻發現喉嚨跟堵住了一般，試了幾下都沒能發出來，而這時候，劉成的聲音卻傳了過來，「董佳佳，我知道你想對我說或什麼，但是很抱歉，我不會同意。」

「……為，為什麼？」

「我想給我女兒找個媽媽，給她一個完整的家，而你，是最好的人選。」

「是嗎？」原本擁堵在胸口翻滾的情緒頃刻間冷卻，董佳佳恢復了平日的冷靜，「那還真遺憾呢劉先生，我沒打算做你孩子的后媽。」

那端劉成沉默了片刻，再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笑意，放佛志在必得的炫耀，「董佳佳，不如我們打個賭吧？」

「賭什麼？」話一問出口，董佳佳就後悔了，她終於還是跳進了他精心設計的局裡，還未開始，便已經輸得一敗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