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奪命錢

第十八章 奪命錢

金盛煤礦坐落在縣城西南邊約五公里遠的荒灘上,中間隔着一條雨羊河。這個煤礦是全縣效益最好的煤礦之一,老闆是全縣著名的富翁王海江。孟副縣長來到礦上時,王海江和礦長趙玉民正在井口忙碌,各人都臉色陰沉,頭上身上都落滿了雪。據礦長趙玉民說,這一班在井下作業的礦工共有四十八人,大多是本縣的,也有幾名四川、貴州等地的。由於爆炸發生后井下嚴重缺氧,搶險人員下不去,此時正在向下送風。但送風工作只能分段向下推進,因為原來的鳳筒早在瓦斯爆炸時就炸爛了,其中一節還掛在井架上。這個礦井有二百多米深,下邊不但缺氧,瓦斯濃度也非常大,新風筒根本無法一次安裝到位。

縣領導和部門的幹部都陸續趕來了。趙玉民已讓礦辦公室打掃好了會議室,未縣長召集有關人員召開了緊急會議,成立了搶險指揮部,對搶險工作進行了全面部署。未縣長任指揮長,縣委、政府的副職都是副指揮長,各相關部門的一把手為成員。各部門領了任務,都回去準備去了。各人心裏都明白,出了這麼大的事故,麻煩肯定少不了,估計明天一早省里市裏的領導、新聞媒體、礦工家屬都會趕來的,到時候不定出什麼意外,還是多加小心,把自己的任務完成到最好吧。

縣領導們都作了分工。搶險指揮組的組長本來該有侯副縣長擔任,但侯副縣長和安監局的肖金山局長正隨省考察團在韓國考察,明天下午才能乘飛機緊急趕回來,所以暫由孟副縣長代替。孟副縣長早年當過縣煤炭局局長,對處理礦難事故有一定經驗。會議一結束,他就帶着人上了井口。發現送風已經停止了,忙問怎麼回事。負責送風的技術人員說,鼓風機剛才出了點毛病,正在維修。孟副縣長一聽不由得勃然大怒:「媽的,這都什麼節骨眼上了,怎麼只有一台鼓風機?馬上再去買一台新的!」技術人員不敢怠慢,急忙告知有關負責人,連夜冒雪買鼓風機去了。他又在井口四周轉了轉,發現排水設備、絞車纜繩都有些舊了,便讓人把主管安全的郝副礦長找來,責令他們立即另外準備一套,以防萬一。郝副礦長走了沒多大一會,突然又停電了,原來是大閘出了毛病。等電工修好電閘,送風和排水工作已停止了十五分鐘。在其他地方,這十五分鐘也許算不了什麼,但在此時此地,卻關乎四十八名礦工的生命。孟副縣長急得咬牙切齒,他覺得這樣老出問題不是辦法,命令礦上把所有與搶險有關的設備都備了雙套。又臨時從電力局調來了幾名最好的電工,與礦上的電工分成兩組,分頭對關鍵線路進行了一次緊急檢修。並要求他們和其他所有技術人員在搶險任務完成以前,一律不得離開煤礦半步。

與此同時,設在礦會議室的指揮部里,未縣長他們正通過電話,向市裏省里的有關領導詳細彙報目前掌握的事故情況。按照要求,這種特大事故必須在第一時間上報,一個小時前縣委、政府兩辦已向市裏簡單報過。之後,市委市政府以及市有關部門的來電就沒停止過,不久省委省政府也來電詢問情況,縣領導們應接不暇。未縣長黑著臉,心急如焚卻又指揮若定地處理著每一項工作,有分寸地答覆着上級領導的來電。他清楚,這種人命關天的大事彙報必須客觀,不能誇大其詞,更不能遮遮掩掩,稍有不慎就可能影響搶險工作的全局。現在,救人壓倒一切。

雪越下越大,北風呼呼地刮,高大的鐵井架發出吱吱的響聲。葉青林一直跟在孟副縣長左右,準備隨時聽候調遣,不敢離開半步。天太冷了,葉青林穿着厚厚的羽絨服還凍得直打顫。最苦的是孟副縣長,他平時都是小車接送,辦公室里有暖氣有空調,很少穿厚重衣服,此時身上只穿着一間保暖內衣和一件羊毛衫。為了防寒,他把平時從不系的西服扣子全系住了,頭縮在豎起的西服領子裏,但還是受不了。葉青林剛才說要回去給他拿件大衣,他只顧想救人的事,倒給了葉青林一個難堪,說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管冷不冷的?你怎麼連這點眼色都沒有。此時見孟副縣長幾乎頂不住了,葉青林便再次提起了拿衣服的事。孟副縣長說道:「你去吧,我實在冷得夠嗆……」還沒交待完,突然又大聲吼道:「娘的個×!」葉青林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就見孟副縣長從地上抄起一把大鐵杴,直衝旁邊的幾人而去,照準其中一人的屁股「啪」就是一傢伙。原來,那幾個人正在井口上背着風抽煙!挨打的是貴志兵。此時井下瓦斯還很濃,風送下去后,瓦斯就從井口排出來,只要遇見一點火星,就會發生二次爆炸,後果將更加不堪設想。

「你他媽的是幹什麼吃的?!」孟副縣長繼續吼叫道,「這是吸煙的地方嗎?!」。

幾個人嚇得急忙把煙掐滅了。

「你別着急,孟縣長,我覺得雪這麼大,有點火星也會被澆滅的,沒什麼危險。」貴志兵賠著尷尬的笑臉說。

自從當上城關鎮副鎮長,貴志兵就自以為很有面子了,整天牛氣哄哄的,到哪裏也滿不在乎。此時挨了領導的鐵杴,他才知道了自己的斤兩。

「放你娘的狗屁!這事也能含糊么!」孟副縣長掄起鐵杴又要打貴志兵,被幾個聞聲趕來的縣領導勸住了。貴志兵等人戰戰兢兢地垂手而立,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滾吧,回家歇著去吧,我可再不敢用你這種混蛋!」孟副縣長仍然怒氣沖沖,對貴志兵厲聲說道。

「我,我……」貴志兵手足無措。這麼冷的天,他身上居然出了汗!

剛趕來的幾位領導中有柴部長。柴部長把孟副縣長拉到一邊嘀咕了好一會,孟副縣長才余怒未消地回過身來對貴志兵說:「今天要不是看在柴部長的面子上,我跟你拉倒不了。未縣長就在指揮部里,要知道了這事,不收拾你才怪!」

又指著另外兩個抽煙的說你們是哪個單位的?怎麼這麼不懂事?你們還嫌這事故不夠大是不是?這節骨眼上,怎麼都這麼麻痹大意?要是發生了二次事故,別說撤職開除了,那都成了小事,恐怕你們都得坐大牢。今天有柴部長替你們說情,這件事就算了,以後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視。再犯錯誤,我非讓你們滾回去不可。貴志兵點頭哈腰地陪着笑說是是是,我們再不敢了。其實孟縣長這樣全是為我們好,我們表示感謝了,我們再不抽煙了,看,我現在就把煙扔掉。說着,三個人都把煙掏出來遠遠地投到了雪地里。孟副縣長說你們抽不抽煙我不管,但在這種地方,絕對不準抽。

說完才轉過身對葉青林說:「你去我家裏給我拿來一件衣服吧,太冷了,快去快回。對了,把我那雙舊軍警靴也拿來。」

葉青林答應着,試探著一步步走下井口,找到司機小張,催促他開車。小張正在車裏開着空調暖暖和和睡大覺,聽見喊他,一激靈醒來問道:「怎麼,人救上來了?」葉青林笑道:「早著呢,走,我們回去給孟縣長拿點東西去。」小張說:「我一個人去就行了,何必咱倆都去?」葉青林說:「這麼大的風雪,萬一路上有點事呢,還是一塊去吧。」

小張把車調過頭,離開了礦井,迎著暴風雪跌跌撞撞地向縣城駛來。

孟副縣長家住城東別墅區,離薛琪家不遠,也是新搬來的。到了家門口,好不容易叫開門,對孟副縣長的老婆高桂枝說明來意,高桂枝忙把他讓進屋裏,自己到裏屋去找衣服皮靴。不一會出來說那些舊東西大概都留在舊宅里了,搬家時沒往這邊拿。這裏有一套皮衣皮褲,你給他帶去吧。我夠不著,你幫我拿一下。

葉青林隨着高桂枝來到裏屋,一進門,就覺得像進入超市一樣。這是一個大屋子,裏邊放的東西五花八門應有盡有,單是五糧液酒就堆了兩大垛,幾乎挨着了房頂。葉青林不好意思細看,只是仰著頭找衣服。高桂枝指著一個飲料垛頂上說中間那個大膠袋裏可能就是,你把它拿下來。我再找一雙靴子。

葉青林把膠袋拿下來,從裏邊掏出一套嶄新的皮質衣褲,皮實而輕巧,一看就不是凡品。

高桂枝找出一雙鋥明瓦亮的純羊毛皮靴,也是高檔品,和皮衣皮庫一塊放回膠袋裏。葉青林拿上正要走,高桂枝喊住他說小葉你拿一條煙去吧,我知道你是抽煙的,說着把一條大中華煙遞了過來。葉青林忙說不用不用,我身上有哩。高桂枝是個憨厚人,硬往葉青林手裏塞。葉青林只好壓低聲音說小張在外邊車上,讓他看見就不好了,還是我改天來家裏自己拿吧。高桂枝這才收回手說也沒什麼,你們都不是外人,老孟平時常誇你們倆忠心哩。要不一人給你們一盒吧,干這種搶險救人的事,哪有時間睡覺,抽煙能提提神。葉青林想到自己的煙剩下沒幾支了,夜裏又沒地方買,就接住了。

坐在車上,葉青林仍對剛才在孟副縣長家看到的情景感到詫異。在這類事情上,平時孟副縣長並不怎麼瞞他,有時一些人乾脆把東西送到他手裏請他轉交孟副縣長。經他手的有煙酒土特產,也有購物卡什麼的,都不是多值錢的東西。他總以為孟副縣長收禮也就這水平了,不會太多太貴重,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富有,也不知是什麼樣的人送給他的。嗨,怪不得人們都願意當官呢,看來當官真的發財。

這樣想着,已返回到礦上。孟副縣長鑽進車裏換過了衣服皮靴,對葉青林說,現在沒什麼事,你和小張在車裏睡一會吧。葉青林說不用不用,哪有領導工作秘書休息的事。孟副縣長說讓你睡你就睡,你不睡也沒事可做,幹嘛都這樣熬著?明天事情還多著呢,不睡覺怎麼能行?葉青林這才心存感激地躺在了車裏,不過怎麼也睡不着,可能是因為瞌睡勁已經過去了吧。他感到有些口渴,想找口水喝,便下了車,走進煤礦管理人員平時辦公的院子。西頭的會議室里,未縣長和其他縣領導們正在忙碌著,他不敢打擾,就進了東頭一間四壁烏黑的屋子。屋裏橫七豎八躺滿了人,都睡了,只有一位正蹲在巨大的火爐邊燒紅薯吃。那人聽見響動扭過頭來,葉青林覺得面熟,但叫不出他的名字,便沖他點點頭,挨着他蹲下,指了指他手邊的搪瓷飯盆。那人便遞過來,說沒有熱水了,要喝你自己燒吧,說着沖地上的水桶努努嘴。葉青林從桶里舀了半盆涼水,放在火爐口燒上,問對方是哪個單位的。

那人看着葉青林說怎麼,不認識了嗎?咱們跟貴志兵一塊喝過酒。葉青林想了想,還是叫不出對方名字。那人說:「王山根。你們當官的就是貴人多忘事啊。」葉青林這才想起來,忙陪笑道:「對對對,我記性差,原來是王老闆。你怎麼到這裏來了,這個礦有你的股份嗎?」王山根說:「沒有,我是來幫忙的。我以前開過煤礦,是全縣最早的那批個體煤礦。這裏的礦長是我以前的絞車司機,知道我對處理事故有經驗,就把我請來了。剛才的鳳筒就是我幫着安上的。」葉青林一驚:「怎麼,風筒又出故障了?!」

「斷了一節,剛接好不大一會。」王山根說着把一塊燒好的紅薯遞過來,葉青林忙接在手裏。這時水也開了,他邊吃喝,邊同王山根說閑話。

王山根先前也曾靠辦礦發過財,是這一帶有名的富戶。只是他這人出手過於大方,不問青紅皂白,只要人家開口他就捐錢。今天向這裏捐一筆,明天給那裏捐一筆,有時連收據也不要。他不知道,其實他給殘聯、學校、敬老院等單位捐的那些錢,很大一部分都落入了個人腰包。他自己又好吃好喝,一擲千金,加上後來煤礦不景氣,沒過幾年上千萬巨資就被他折騰光了。說來也怪,他先前開礦掙錢特別順利,每天都有大把的進賬,常用大書包往銀行背錢。後來不行了,第一個煤礦資源挖完了,想另開一個,卻怎麼也找不到煤,作一個井,下邊是石渣;再作一個,下邊還是石渣。連挖了三個井,投進去幾百萬資金,賠光了老本,到底再也沒見到煤。這大概就是命吧,好運氣走完了,壞運氣就隨之而來,任憑你再怎麼努力也是白搭。現在的王山根已是山窮水盡了。

「你好象是給孟永年當秘書吧?」王山根問道。葉青林答道:「是,我已經跟他好幾年了。你跟他熟悉嗎?」王山根嘆道:「我跟他何止是熟悉,想當年我開煤礦,他當煤炭局長那會兒,我們可是鐵桿弟兄。現在不行了,人家是縣長,咱是窮光蛋,早不來往了。」葉青林笑道:「你現在為什麼不去找他想想辦法,說不定在他扶持下,你能東山再起哩。」

「找他?呸,我才不去求那個白眼狼!」王山根憤憤地說道,「當初見我有錢,和我稱兄道弟套近乎。後來見我敗了,見面連招呼也不打了。有時明明看見了,硬裝作沒看見。這狗日的,真是忘恩負義!」

葉青林怕被別人聽見,示意王山根小點聲。王山根停了停,緩和了口氣說:「唉,不過話說回來了,咱現在窮鬼一個,屁用沒有,人家理咱幹什麼呀。對了,你是他的秘書,你知道他有多少錢嗎?我不是小看你,這事你不見得如我清楚。」葉青林不能敗壞領導的名譽,笑道:「他一個掙死工資的能有多少錢,每月只比我多二三百塊,又沒做什麼大生意,能有多少錢。」王山根瞥了葉青林一眼,不屑地說:「你是怕得罪他,不敢說。他管不着我,我不怕他。我不妨告訴你,我估計孟永年現在的財產下不了五百萬。」葉青林搖著頭笑道:「這只是你的猜測而已,是不是人家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你,你故意誣陷人家。」王山根有些急了,說道:「我誣陷他?他當煤炭局長那會,光從我手裏就拿走過這個數。那時我的煤礦效益最好,他見有利可圖,主動提出要和我拜把兄弟。我也需要他的保護,正求之不得,就痛快地答應了。那兩年我真沾了他的光,有他的面子,我辦各種手續一路綠燈,違章生產也沒人查,上邊來檢查時他能想出種種辦法幫我遮掩過去。除了這些我還能偷稅漏稅,我那生意才叫火哩。為了答謝他,我同意他在我的礦上入了一股。當然是乾股,他不用出錢,到時候按股分紅就行了。我記得清清楚楚,他先後總共分了一百九十二萬元,這還能有假?這才是我一個礦,別的礦說不定比我給他的還多哩。」葉青林笑道:「看看,我說你是在推測,你還不承認。別的礦送多少你怎麼能猜准,說不定一分錢也沒送呢。」

王山根見說服不了葉青林,就換了口氣說:「好好,就算別的礦一分錢沒給他,我給他的二百萬總是真的吧。現在他當着副縣長,他弟弟孟永和憑着他的權力包了多少大工程?縣汽車站是他建的,縣醫院的病房樓是他建的,縣文物局的辦公樓也是他建的,另外縣城有三條大街是他修的。這些工程的建設資金加起來少說也有四五千萬,建築工程的利潤一般都在百分之二十至百分之三十,按這個計算,這幾年孟永和少說也掙了七八百萬,他就不給他的縣長老哥三百萬塊錢?我看三百萬也得多。別的不說,就說孟永年的房產有多少吧,光縣城裏就有他四處房產,他在市裏至少還有一處,省城裏還有他一處,這些加起來得多少錢?沒個幾百萬他拿什麼置這麼多房產?」

葉青林一時說不出話了,王山根說的基本是實話。在王山根提到的六處房產中,有五處葉清林是去過的,只有省城那處他沒去過,但也私下聽荊副主任講到過。不過,他決不會對王山根印證這種事,於是便搪塞道:「不準不準,也許都是謠言吧。」說着站起身,說困得受不了,要到車上睡一會。王山根還想進一步論證他的觀點,葉青林已經打着招呼出了門。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葉青林忽然被一陣吵鬧聲驚醒了。推開車門一看,天已經亮了,忙跑上井口,站在孟副縣長身邊。孟副縣長已經整整一晚沒合眼了,兩眼血紅,卻毫無倦態,依然一絲不苟地指揮着搶險工作。井口外邊,一群礦工家屬在同維持秩序的幹部們推搡。幹部們手挽手組成了一道人牆,把家屬們擋在離井口二十米遠的警戒線外,任憑家屬們怎麼吵罵,橫豎不鬆手,只是耐心地作他們的思想工作。大家都知道,家屬們此時都處於極度焦躁狀態,一旦讓他們靠近井口,不定會發生什麼事。未縣長下了死命令,決不能放進來一個家屬。因此,誰都不敢麻痹大意。

突然,一名婦女趁混亂鑽過了人牆,向井口邊的煤堆衝去。幾名女幹部立即追上去攔截,其中一位居然是薛琪。那位婦女身強力壯,幾個人也架不住,推搡中薛琪被甩倒在煤堆上,粘了一身雪水煤泥。葉青林看着心疼,但又不好意思當眾去照顧她,只能幹着急。薛琪也看見他了,沖他微微一笑,又跑過去抱住了那位婦女,幾個人強行將她推出了警戒線以外。知道薛琪沒摔傷,葉青林才放了心。

與此同時,搶險指揮部里也忙做一團。市裏、省里的領導專家已陸續來了,安監總局也派出了專家,冒雪從北京往這邊趕,縣領導們少不得要彙報搶險進度,聽取專家意見。另外,媒體記者們也蜂擁而至,搶抓新聞。為避免謠言傳播,未縣長指示,只接受中央電視台的採訪,其他地方台記者全部由縣公安局攔在一公里以外。

搶險工作進展非常不順利,鳳筒老出毛病不說,井下的水整抽了一夜,卻不怎麼見少。有人懷疑下邊又發生了透水事故,真要如此就徹底完了,大家聽了無不感到絕望,誰都不願意看到慘劇發生。不過後來據專家們判斷,不像是透水,很可能是瓦斯爆炸引起井下水倉崩塌,造成了倉水外泄。這樣的話水量比較小,礦工們還有一線生機,人們似乎又看到了希望,重新抖擻精神投入了戰鬥。在專家指導下,技術人員對排水系統進行了調整,安裝了兩個十二寸泵,這麼一來排水快多了。

礦工家屬越聚越多,眼下已達到了二百多人。隨着時間的拖延,他們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人群里不時發生騷動,罵聲不絕,不堪入耳。因為進不了警戒線,有些人開始對幹部們拳打腳踢。一位男子把一名幹警的帽子扯下來摔倒了雪地上,邊罵邊踩踏。幹警無奈地看着對方,絲毫沒有動怒。有位婦女狠狠撕拽著薛琪的頭髮,用最骯髒的話侮辱她,她疼得流出了淚水,卻一直喊著大嫂,勸對方與政府搞好配合。葉青林站在井口清楚地看到了這一幕,對薛琪既佩服又心疼。

見家屬們鬧得實在不像話,孟副縣長走下井口,來做大家的工作。家屬們聽說這位是縣長,暫時安靜下來,對孟副縣長說道:「你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把人救上來?!這都多長時間了,像你們這種干法,人在下邊悶不死也得餓死!我們不指望你們救了,我們要自己下去救人!」

「對!對!我們自己下去!」人群里紛紛嚷道。

「指望你們這些臟官,屁事辦不好!」

「都是你們這些貪官污吏害的,我們要不是因為窮,誰來干這種活!」

等人們罵得解了氣,安靜一些了,孟副縣長才開口道:「請大家不要吵鬧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救人……」

「那什麼時候才能救上來?!」

很快很快。」今天孟副縣長的聲音一反常態地低沉,沙啞著嗓子說道:「井下瓦斯小多了,水也排下去了,很快就能下去救人。我代表政府,希望大家保持克制,不要干擾搶險救人工作。你們的心情我理解,其實我們和你們的心情一樣,還有這些幹部們和指揮部里的所有領導們,大家的心情都一樣。我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救人。」

人們的情緒漸漸稍微穩定了一些。可是,一位老漢突然衝上前來,嚷道:「我不管那麼多,我兒子在下邊,我要下去找他。我大兒子就是在礦井裏砸死的,我就剩這一個孩子了,我必須下去,我一定要找到我兒子。」說着痛哭起來,沒命地望里擠。

這位老漢衣衫單薄,頭上裹着一條髒兮兮的毛巾。葉青林認出了他就是來上訪過的岳青林。看着岳青林老淚縱橫的樣子,許多人流下了眼淚。幾個人把老漢架到一間屋子裏,孟副縣長脫下自己的皮衣給他披上,說些安慰的話。從岳青林的哭訴里大家了解到,他老伴因為得了病沒錢治療過世了,大兒子幾年前也在東興煤礦的一次塌方事故中死了,小兒子來這個煤礦上班才一個多月就遇到了這種事。家裏現在只有他和兩個十來歲的孫子女,如果小兒子再有個三長兩短,這家人真就沒法過了。

這邊正安撫著,外邊又鬧起來。孟副縣長急忙跑出來,一問才知道排水又停止了。他一邊責令幹部們維持好秩序一邊來到井口。原來瓦斯爆炸時引起了部分設備毀壞,舊鳳筒、泵管、鐵絲等在井下堆了一地。後來安裝的水泵全被這些東西托住了,開始因為水多看不見,等水抽下去這些東西就露了出來。當務之急是必須把這些東西清出來,再將水泵與巷道里的排水系統接通,否則排水無法進行。水排不下去鳳筒也無法向巷道里延伸,這是大麻煩。人們見水泵停了便又騷動起來。好在時間不長那些雜物就清完了,排水送風很快恢復,人們才重新安靜下來。

葉青林給小張打了個電話,小張開車回去又給孟副縣長拿了一件大衣穿上。

這時已近中午,雪是停了,但天上仍陰得發黑。按照未縣長的安排,指揮部調動一些車輛,招呼所有的礦工家屬到政府招待所吃飯。家屬們看到自己呆在這裏也沒用,猶豫了一會都心事重重地去了。等送走家屬們已經下午一點多了,才有人通知幹部們到礦食堂吃飯。不過得分兩批吃,因為人太多了,食堂里一次做不出來。有些單位等不及,開車到縣城吃去了。葉青林來到食堂時,大鍋里還有小半鍋飯,他擠在人堆里盛了一碗,出來找到一個背風的角落。不知是誰在這裏生了一堆柴火,周圍圍了好幾個人。葉青林見有空隙,便走近火堆蹲在地上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其實這究竟是什麼飯,誰也說不清。裏邊有爛糟糟的速食麵,有脹成筷子一樣粗的麵條頭,有泡成了糊狀的饅頭塊,有像鼻涕一樣軟的白菜葉子,有發黑的碎豆腐,偶爾還能吃出一兩根柴草渣或頭髮絲。這些東西烏七八糟地摻雜在一起,說不準是粥還是湯。好在滾燙滾燙的,人們紛紛捧著碗拚命地吸溜著,邊吃邊「好得(děi)、好得(děi)」地不住感嘆,那情景就像幾天沒抽到大煙的煙鬼突然抓住了煙槍似的。大家從昨夜到現在都還沒吃過一口東西,又餓又冷早受不了了,能吃到這樣的「美食」真是大造化了。

吃過一碗「美食」,加上火堆的烘烤,大家感到舒服了許多,吃第二碗時話就多起來。在場的有一位是安監局的「瞭然」,葉青林認識他,他卻不認識葉青林。這人左眼總是緊緊地眯縫著,好像只有一隻眼似的。同事們受一目了然這個詞啟發,戲稱他為「瞭然大師」,簡稱「瞭然」。葉青林是聽別人講這個笑話才知道此人的。「瞭然」是安監局的老職工,對礦上的事特別熟悉。他指著一位經過的年輕礦工說:「你們看那小子,四川的,長得跟個娘們似的,有人說他是二胰子。剛才我在廁所里解手遇見他,他給我使了兩個媚眼,我沒搭理他。」

眾人哄地一笑。葉青林望了望那個四川人,發現他長相比較醜陋,卻的確有幾分女人相。四川人似乎注意到別人對他指指點點,扭頭朝這邊看了看,眾人忙把目光躲開了。「瞭然」偷望着那人小聲嘟噥道:「看什麼看,不定哪會把你也悶死在下邊哩。」葉青林笑道:「看你說的,哪能總死人呢。」「瞭然」說道:「死人算個屁事。全縣這麼多大小煤礦,哪天不死個把人?」

「說這話該打,下邊的情況還不明白,你怎麼就斷定人都會死呢。」大家抬頭一看是城關派出所的小孫湊了過來,烤著雙手插話道。

葉青林沖小孫點點頭,小孫搓著兩手嘿嘿地笑了幾聲。

「死定了。」「瞭然」壓低聲音十分肯定地說,「瓦斯爆炸有幾個人能保住性命?下邊根本沒氧氣人怎麼活?再加上水倉崩塌,不憋死也得淹死。現在不提這個,是為了安慰家屬們。這話可不能對礦工家屬講。」眾人都不太相信。「瞭然」指著走過來的王山根說:「不信你們問問他,他是開礦的老祖宗。」

王山根在火堆旁蹲下來說:「煤礦死人是家常便飯,瓦斯爆炸、透水、塌方,哪次事故不死人。各種事故中塌方死人最多。我說的是小面積塌方,塌方事故一般都比較小,一次死一個兩個的,影響不大,外人不知道所以沒人追究。礦主暗中出幾個錢就私了了。這種事多了,不稀罕。」

眾人聽了都鼓起了眼,驚詫地看着王山根。王山根笑道:「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還有更厲害的,恐怕你們聽都沒聽說過。你們信不信?很多塌方事故都是人為故意造成的。」

「胡說胡說,哪有這種事,要不就是礦主瘋了。」眾人紛紛搖頭。

「這沒礦主的事,都是礦工們乾的。」王山根說,「外來的那些礦工為了多得些錢,就盯住個別人緣比較差或者勢單力薄的同鄉,幾個人商量好,在井下作業時趁他不注意,故意製造塌方事故將他砸死,再以同鄉親屬的身份找礦主要賠償,不給錢就上告。礦主怕受處罰哪敢聲張,乖乖出錢了事。作案的幾個礦工得到錢就私分了,回到家鄉,死者家屬問起時,幾個人一致說他和我們一塊從老家出來,走到某省某地就獨自去了其他地方,此後我們一直沒見到他。幾個人說得都一樣,不由人不信。這事我可不是瞎編,我是以前偶然偷聽到礦工們合計這事才知道的。當時我嚇出了一身冷汗。」小孫說道:「這種事我也聽說過,去年還去金田煤礦調查過。不過這種案子不好破,井下的情況太複雜,根本無據可查,因此不敢確定。」

正在閑扯,孟副縣長打來了電話。葉青林以為又有了什麼事,忙來到指揮部里。不想孟副縣長悄悄把他帶進一間沒人的屋子,指著桌上一碗餃子讓他吃掉,說完關上門出去了。葉青林儘管已經吃過「美食」,看見熱氣騰騰的水餃還是禁不住吃起來。他感到心裏熱乎乎的,心想孟副縣長這人真的不錯,百忙之中還沒忘記關心下屬。現在這樣的領導不多了,當官的往往都是只顧自己,哪管別人的死活。有些領導,別人的困難在他們看來都無所謂,別人天大的的苦難在他們眼裏也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記得剛調到政府辦時,有一次一對母女找當時管信訪的曹副縣長告狀,說女兒的左腿在村裏組織的開山修路義務勞動中被摔殘了,屬於公傷,但一直沒人管這事,要求政府給個說法。曹副縣長當時的答覆是:那麼多人參加勞動,為什麼別人不受傷偏偏你受了傷?這是你自己倒霉,怪不得別人。你的腿又不是我打斷的,我憑什麼管你的事。去去去,該找誰找誰去吧。當時,葉青林覺得那對母女可憐極了,可是他剛到政府辦,啥事都不知道,根本沒辦法幫助他們。直到後來他在這裏乾的時間長了有了經驗,才時不時想辦法幫助一下那些可憐的上訪者。他記得自己大概幫過二十幾個人了。想到這裏他又想起了「五十九處」的事,這老姑娘也夠慘的,案子至今執行不了。現在正忙着搶險救人,顧不上她的事,等有時間再說吧。

就在他快把一碗餃子吃完時,門開了,張主任和荊副主任跨了進來,二人手裏都端著水餃。葉青林忙起身給二位領導讓座,二人眼皮也沒抬一下就坐下吃了起來。這屋裏只有兩把椅子,葉青林沒地方坐,又覺得和二位領導在一起不自在,便想到門外去。轉念一想孟副縣長之所以讓自己悄悄在屋裏吃,可能是怕被外邊那些吃「美食」的同志們看見太難看,於是就在旁邊面壁站着飛快地吃了剩下的幾個餃子。吃完又不好意思馬上離開,便沒話找話亂說,直到發現二位領導不耐煩,才搭訕著逃了出來。

此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雪地里還有在吃「美食」的人。井上的情況還算可以,排水進展很快,只是下邊的瓦斯濃度仍然沒達到安全指數。孟副縣長急得不時在井口跺腳,但卻一籌莫展,除了繼續向下送風沒別的辦法。葉青林不敢勸孟副縣長回屋休息,只能跟在左右,幫着找杯水或傳個話什麼的。

晚上八點多鐘,瓦斯員宣佈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說井下的瓦斯已排得差不多了,可以下井救人了!所有的人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紛紛向井口奔去,大家都盼望着奇迹出現。在人們期待的目光里,搶險隊員一一走進罐車,在絞車的轟鳴聲中向黑洞洞的礦井深處沉了下去。

按照事先的安排,各機關的人都有了明確的分工,有負責記錄礦工姓名的,有負責抬擔架的,有負責往醫院送人的。此時縣城的大小醫院都做好了搶救礦工的準備,全縣的醫生能抽出來的都被派到了縣城來,全天候待命。未縣長有指示,要不惜一切代價挽救礦工的性命。

有任務的人都早已到崗,抬擔架的把擔架仔細檢查了幾遍,開車的把車試了又試,大家都怕在自己這個環節誤了事。葉青林的任務本來是跟着孟副縣長,但荊副主任忽然找到他,派他去記錄礦工姓名。葉青林望望孟副縣長,孟副縣長點了頭,他才接過了荊副主任的紙筆。荊副主任交待說:「這幾張表格寫的都是井下礦工的名字,一會等礦上的工作人員辨認出被救的礦工,你只在名字上打個勾就可以了。」又指著井口下的一張破桌子說:「一會你就在那裏記錄,和你一起辦公的是縣委辦的王秘書。你們一定要認真記錄,不許出一點差錯。」

葉青林連聲答應着,把紙筆揣進了衣兜。他心裏清楚,這個任務本來是指揮部派給荊副主任的,荊副主任是覺得干這差事有**份,才轉派給了他。

這時手機響了,是薛琪打來的。他接住問她在哪裏,怎麼這時候打電話。薛琪說:「你扭頭朝東看,這邊有一輛黑色桑塔納,我一個人在這裏,你過來一下。」

「人馬上快救上來了,我還有任務,這時候過去不好吧。」葉青林偷望了孟副縣長一眼。薛琪說:「沒關係,還得好一會呢。」葉青林猶豫地說:「好吧,不過要少說兩句。」

趁孟副縣長不注意,悄悄下了井口,來到了東邊的轎車旁。一上車薛琪就笑道:「你們政府的人怎麼這麼謹小慎微,離開一會有什麼關係,不耽誤工作就是了。」葉青林說:「非常時期嘛。沒聽人家說嗎,不打勤,不打懶,就打不長眼。這種時候擅離職守,不是背着蘿蔔找擦板嗎。」薛琪不以為然地說:「這算什麼擅離職守,你隨便找個理由就搪塞過去了。比如你可以說去解大手了……」葉青林說:「得得得,不跟你抬杠。我問你,上午那個娘們抓傷你了沒有?那傢伙下手可夠狠的,把我心疼死了。」薛琪捋著自己的頭髮說:「沒關係,只是拽落了幾根頭髮。唉,沒辦法,咱們有紀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要不為這個,我才不管她,她愛跳井跳井好了,死了也跟我沒關係。那娘們也真是的,你着急上火也犯不上拿我出氣吧。不提她了,老百姓不懂事,不跟她一般見識。」葉青林在後面輕輕撫摸着她的秀髮說道:「這麼美的頭髮,她居然也能下得了手。要換了在別的地方,我非抽她兩個大嘴巴子不可。對了,你怎麼還沒回去?女同志晚上是不用在這裏值班的。」

「我一會就走,一會有人來接替我。」薛琪把臉扭過來,在他手掌里磨蹭著說,「剛才我透過車玻璃望見了你,想跟你說幾句話,沒別的事。你晚飯吃的什麼?我這裏給你留着兩包糕點,你快吃吧。」

「太好了,晚上吃的又是亂七八糟的東西,剛吃過不大一會就覺得餓了。我本以為要餓一夜了,想不到你會雪中送炭。」葉青林接過糕點邊吃邊說,「怎麼,你沒在這裏吃飯?」薛琪說:「那東西能吃嗎,看着就噁心。我們班子幾個人回城裏飯店吃的飯,這糕點我是專門給你買的,一直沒機會給你。」葉青林咽了一口糕點說:「你們又搞特殊,讓一般同志在礦上遭罪,你們當領導的卻跑去享福,不像話。」

「這就是當領導的好處,凡事吃苦在後,享樂在前。」薛琪不無得意地說,「所以我勸你還是儘快當官,當官確實有許多便宜可沾,又風光又實惠。壞事可以推給下屬,好事自己留下。」

葉青林心裏酸溜溜的。他想起張主任平日的所作所為,無不如薛琪所說。頓了頓他對薛琪笑道:「記得你以前嘲笑官員先天下之樂而樂,後天下之憂而憂,鬧了半天自己當了官也一樣。」

「沒辦法,地位一變思想跟着就變了。我原來看那些當官的一個個都板著面孔,覺得沒什麼意思,等自己當上了副局長才發現這感覺還真不錯,天天有人捧著敬著,時不時還能收到紅包。唉,人嘛,就是這麼回事,誰不喜歡受人尊重呢。」薛琪嘆口氣,繼而又柔柔地說,「不過,我對你的感情可是一如既往。我吃午飯的時候就想你吃那種豬食一樣的東西多麼難以下咽呀,恨不能把你也拉來飯店一塊吃。」

葉青林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便用一隻手用力攥住了她那柔若無骨的小手,覺得溫暖無比。

「接替我的人一會就來,你抓緊吃完趕快下去吧。」薛琪纏綿地拉着他的手說。

葉青林吃完一包糕點,把剩下的一包塞進衣袋,又點着一支煙。薛琪說我辦公室還有兩條玉溪煙,回頭給你吧。葉青林說行行行,那就先謝謝你了。薛琪以前最討厭煙味,可自從遇到葉青林以後,她就開始喜歡這味道了。

抽完煙又在薛琪臉上親了親,葉青林就下了車重新回到井口。他心裏甜蜜極了,這種殘酷環境還有美女體貼著,真是莫大的幸福。

過了好長時間,絞車又響起來了。在未縣長的號令下,人們立即散開,為搶險隊員騰出地方,第一批被救礦工要上來了。葉青林忙跑到自己的崗位上,和縣委辦的小王一起做好了準備。不過,等搶險隊員上來,大家有些失望,因為總共只背上來兩個礦工,而且都是屍體。經辨認,這兩位遇難者都是本地人。葉青林仔細看了看,發現兩具屍體都開始發漲了,臉部血肉模糊,沾滿了煤末,在燈光下顯得十分恐怖。這種情況搶救是沒用了,運屍車拉上屍體直接去火葬場清洗化妝,以便他們的家屬見到后能減輕些痛苦。

搶險隊長老邢說,這兩具屍體是在近處發現的,巷道在瓦斯爆炸時出現了大面積塌方,全被堵住了,無法通過,得先把堆積物清開。於是又不得不派人下井清理堆積物,這項工作很費力,估計上半夜救不成人了,大家只好各自找地方休息等候。恰在這時候,侯副縣長和肖金山趕回來了。原來他們返回時趕上飛機晚點,下了飛機,路上又雪深路滑不好走,所以到此時才回來。侯副縣長要替換孟副縣長,孟副縣長說你一路勞頓,還是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說吧。侯副縣長不好意思讓孟副縣長一人繼續工作,便也留下來和孟副縣長並肩作戰。

這樣一直奮戰了五天五夜,才把所有的礦工全部找到。令人痛心的是,四十八名礦工全部遇難了,無一倖免。縣領導們少不得又安排善後工作,安撫遇難者家屬,一時間無暇他顧。

經省市專家調查,此次事故的原因是煤礦在瓦斯嚴重超標的情況下,仍然違規生產。偏偏一名礦工的礦燈發生破裂,燈絲短路打火引起了瓦斯爆炸。幾名負有責任的礦長很快被警方控制起來,有人會被判刑是一定的了。

隨後又爆出了一條驚人的消息,有關部門在查處煤礦違規生產的過程中,發現有不少幹部在該礦持有「乾股」,主要是安監、公安部門的人。市縣紀檢部門立即對這些人展開了審查。經審查,經常從這個煤礦撈取好處的安監、公安部門的幹部有三十多人,多年來非法所得贓款累計總額高達三千五百餘萬元!其中安監局長肖金山獨得一千八百多萬元!其他人最少的也有三萬元!

有這麼多保護傘,難怪這個煤礦敢於長期違規生產。為什麼有那麼多機關幹部買得起小車,葉青林總算找到答案了。

肖金山被雙規后,所有違法行為漸漸露出了水面:在任鄉黨委書記、教委副主任和安監局長期間,肖金山先後貪污受賄現金人民幣達兩千多萬元;收受幾位煤礦老闆送的豪華住宅三套,除了現在薛琪住的地方,另外在市裏和省城各有一套;收受另外幾位煤礦老闆的高檔傢具、高級家電各數套;收受名貴煙酒現存一百八十餘箱、購物卡二百多張、金銀首飾三十三件、高檔手錶十五塊、手機二十九部、高檔餐具二十一套、高檔服裝五十六套,另外大到被褥皮鞋領帶,小到飲料醬油陳醋,肖金山已經記不起有多少了。辦案人員在肖家的幾處住宅里搜出的過期飲料、過期土特產就有幾十箱。肖家人說這些東西扔在角落裏早忘記了。

肖金山貪污受賄總額摺合現金人民幣兩千九百五十餘萬!

同時,案子還牽扯出了肖金山的兒子肖雷劍。近年來,肖雷劍依靠老子的權勢,從各煤礦牟取不法利益三百三十餘萬元,也被雙規了。

在蒞山盛極一時的肖家肯定要沒落了,人們為此無不拍手稱快,縣城裏不時有鞭炮聲響起。葉青林同很多人一樣,不免幸災樂禍。但是,他想到薛琪今後的日子,又不禁替她擔憂。這些日子薛琪很少同他聯繫,他給她打過幾次電話,不是關機,就是無人接聽。他理解她的處境,也不怪她,只是想到她驚恐憂傷的樣子,心裏就感到痛痛的。

可是話說回來,他自己的日子目前也不好過。自從打礦上撤回來,他就沒什麼事了,處理礦難事故是領導們的事,他沾不上邊。於是他就趁機和王振明運作拉私炮的事。沖着他的面子,土產公司王經理答應收購他們的鞭炮。頭兩趟還算順利,只是土產公司沒有給現金結算,說是到最後一併結清。這麼一來王振明一時間就拿不出足夠的資金了,葉青林不好意思一點資金不出,便說由自己設法籌措一些。可是他家裏是沒有錢,只能去外邊借。他一連打聽了十幾位同學朋友,也沒借到一分錢。後來還是幾位親戚幫忙,給他湊了一萬多元。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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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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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奪命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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