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群眾工作

第九章 群眾工作

葉青林本來和薛琪約好星期天去柳煙湖釣魚,不巧的是孟副縣長召集緊急會議,說是為鴻運小區開工的事做群眾工作。由於群眾的阻撓,昨天鴻運小區沒能開工。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鴻運小區開發工作去年就開始籌備了,到了征地階段,群眾嫌補償給的太少不同意。縣裡考慮到西關村條件比較差,經過慎重研究每畝地又增加了一些。這件事剛解決新麻煩又來了。不知是誰開了個頭,一夜之間冒出了滿地「樹苗」,而且明碼標價每棵十元。孟副縣長認為樹苗是臨時栽的不該補償,這些人純粹是無理取鬧,因此下令強行進場開工。此舉引起群眾的堅決抵制,政府調去的國土、城建、公安等部門人員和城關鎮幹部上前勸阻時,與村民們發生了衝突,最後村民們用石頭土塊亂投起來。孟副縣長被弄得灰頭土臉,荊副主任的手臂都被抓破了,葉青林額頭上被砸了個疙瘩,三個人對望著忍不住哈哈大笑。孟副縣長知道自己決策失誤,怕事情鬧大,只好鳴金收兵,重新研究策略。

經過反覆考慮,決定由各單位幹部職工通過私人關係去做西關村群眾的思想工作。機關幹部有的家就是西關村的,有的同村民有著親戚、朋友、同學、戰友等各種各樣的關係,中國人講情面,以此為切入點,就有望把西關村的「統一戰線」打開一個缺口。

於是,工作馬上部署了下去,各單位緊急清查本單位與西關村有私人關係的人員,共查出三十多人。宋海燕也在名單上,她的親姨媽是西關村四隊的,她的表弟秦占雄在工地上是鬧得最起勁的「激進分子」之一。所有這些人員被集中在政府大會議室開了一個動員會,孟副縣長對大家講了這項工作的重要意義、工作要點以及各人肩負的神聖使命,然後,就讓大家分頭行動。

宋海燕早就看見了丈夫頭上的傷,散了會問明了情況,關切地問他疼不疼。葉青林說不疼不疼,只是一點皮外傷而已。隨著眾人走出會議室,在樓道里正好碰見了張主任。張主任笑容可掬地望望葉青林額上的血包,毫無反應地扭過了臉,卻沖著孟副縣長和荊副主任親切地笑道:「聽說二位上午在工地上受驚了,荊主任還掛了彩,真是不容易呀。你們這種為黨、為人民、為工作拼搏奉獻的精神,值得每一位黨員幹部學習呀。這不,我已經在雲夢賓館定了一桌飯,是專門準備為二位壓驚的。晚上去吧,我好好敬二位幾杯。」孟副縣長和荊副主任哈哈笑著答應了。

別看張主任天生一副笑相,但這笑臉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含義。對於普通幹部和老百姓,這張笑臉就像照片上的笑臉一樣毫無意義,即使你痛不欲生它也不會流露出一絲同情;而對於有權有錢的上等人,這張笑臉則會像磁鐵的正極遇到負極一樣「嗞嗞」地吸上去,或者像發情的公狗遇到母狗一樣迫不及待地湊過去。

葉青林留心觀察過張主任,發現這人心腸硬的驚人。這個人不喜歡任何藝術,多麼感人的文藝作品都難以打動他。有一次觀看電影《焦裕祿》,在場的人無不感動得熱淚盈眶,有人竟然哭出了聲,唯獨張主任視若無睹。散場後葉青林正好走在張主任和荊副主任的後邊,聽見張主任對荊副主任說:「我最討厭說焦裕祿的事了。你說他這官當的有啥意思,受了一輩子苦,全為別人瞎忙活了,自己什麼都沒得到。光落個好名聲有啥用,時間久了誰還會記得。這人嘛,就得現實一點。當官就得占點便宜,不然當官幹啥,無利不起早嘛。別相信文件媒體宣傳的那一套,什麼兩袖清風,什麼無私奉獻,什麼為人民服務,那全是糊弄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才是至理名言。」

葉青林看見,連荊副主任聽了這話都目瞪口呆。

張主任應該算是最講求實際的那種人,以至於實際得沒有了一絲一毫的幽默感。有一段時間因為事情太多忙不過來,葉青林誇張地說我恨不得一天有二十五個小時。張主任聽見后對人說葉青林這人有些呆,一天只有二十四個小時這是基本常識,怎麼會多出來一小時呢?

此時,見沒人理會自己,葉青林在一邊感到渾身不自在,心想哪怕幾位領導象徵性地邀自己一下,自己借故推辭,也就不至於在老婆面前太丟面子了。可是,幾位誰也不看他。孟副縣長只顧同張主任說話,大概把他忽略了。荊副主任見宋海燕在葉青林旁邊站著,出於禮貌,非常勉強地對她動了動嘴角,算是笑了笑,就像吝嗇鬼迫於無奈向窮人施捨了一個鋼鏰一樣。

回到家裡,葉青林對老婆說晚上要陪她一塊去做她姨家的工作。宋海燕憤憤地說:「我才不管你們政府的破事,看你們那些領導,都是些什麼玩意兒。正經受了傷的沒人理睬,沒事的的卻要喝什麼壓驚酒。我算明白老百姓為什麼罵當官的了,有些當官的根本不是人,是人辦不出這種沒人性的事。」

葉青林儘管心裡不好受,卻故作輕鬆地笑道:「瞧你把領導說的,也太偏激了吧。其實,我們單位的領導平時很關心下屬的,今天可能是大意了。就這麼一次疏忽,偏偏讓你看見了,就這麼罵人家,誰沒有考慮不周的時候呢。」宋海燕氣呼呼地說:「什麼大意疏忽,你還替他們辯護。上次你生病住院的事就忘了?我沒見過誰像你們政府的官兒那樣,明明知道這邊生病住院了,還一個勁打電話派活兒,問候關心的話一句沒有。其中有個人說讓你輸完液馬上趕到政府門口打掃衛生,我當即就狠狠地回說你算個什麼東西。當時你正昏睡著,我沒告訴你。」葉青林一驚:「什麼?有這事?你怎麼能罵人家,萬一是領導怎麼辦?」宋海燕說:「我才不管他是誰哩,就那種人,當官也不是好官。不是好人,怎麼會是好官呢。」

葉青林想想機關里並沒有誰對自己提起過這事,估計是那人挨了罵覺得丟人,沒好意思再提。又想起自己那次患急性胃炎住院只有趙林東和幾位辦事員來探望他,其他人連個問候電話都沒打。當時他感到很悲哀,心想要是換成領導,即使得個感冒,恐怕慰問的人也早門庭若市了。

過了一會,葉青林對老婆說:「不管怎樣,事情都已經過去了,該罵的你也罵了,氣也該消了,事總要辦吧。這事關係到整個鴻運小區建設問題,不是小事,辦不好你是要承擔責任的。」

宋海燕一聽更來氣了,冷笑道:「我有什麼責任?地又不是我的,我就做不通我姨的工作,誰能把我怎麼樣?難道還要我殺了人家不成?事情辦不好是你們的領導無能,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不了,卻讓我一個當教師的替他們辦。我是教學的,又不是做群眾工作的,憑什麼讓我幹這種事?我教學上的問題解決不了,找你們的領導行不行?他們能替我解決嗎?」

葉青林見說不服她,笑道:「好傢夥,不愧是人民教師,這番話邏輯嚴密,無懈可擊,達到語言大師的水平了。不過……唉,這樣吧,你只當幫我的忙算了。我是孟縣長的秘書,在政府辦是負責協調城建工作的,鴻運小區的事是我分內之事,我的事你總不能不管吧。」

宋海燕這才緩和了臉色,嗔怪道:「你這人也真是的,官當不上,幹活兒還挺賣力。就你們政府那些破事,稀里糊塗敷衍一下也就夠了,何必這麼認真呢。」

「這可就應了你剛才的話了,」葉青林笑道,「你教學上的事稀里糊塗敷衍一下行不行?多少人等著住房子呢,小區建不起來怎麼行?」宋海燕說:「教學工作是百年大計,搞不好會誤人子弟,怎麼能同政府的事相提並論呢。」葉青林反駁說:「鴻運小區關係到八百多個家庭安居樂業,又何嘗不是百年大計呢。再說教學工作也是政府的事,怎麼就不能同城建工作相提並論呢?」

宋海燕理屈詞窮了,仰起臉笑起來。葉青林見她的笑臉嫵媚可愛,忍不住走過去抱住她親了一口,趁機輕聲說:「晚上去你姨家吧,我和你一塊去。」宋海燕柔聲說:「為了你我才去,要是為你們那些破領導,我才懶得去求人哩。」

「當然是為我,為別人我還捨不得讓你跑腿哩。」說到這裡,葉青林換了沉重的語氣說:「老實說,這也是我一個表現的機會。把這件工作做好了,也能顯示我的能力,有利於我提拔。唉,在政府機關就是這樣,必須任勞任怨,忍辱負重。咱不比人家有錢有勢的人,咱們沒有任何背景,只能多吃些苦,多受些屈,用實際行動感動人家,人家才會重用咱。」

吃過晚飯,看看時間還早,村裡人此時還在地里忙活,夫妻倆便騎上摩托車,先到街上轉了一圈,順便給姨媽姨夫買了點禮品。路過王振明的飯店時,見客人不多,就進去閑聊了一會兒。王振明一個勁勸葉青林和他合夥搞建築,說飯店這裡的事已經盤算好了,由他老婆守著足夠。自己抽出身來干建築掙大錢,像那些建築大老闆一樣瀟洒走一回。葉青林說:「我這麼做可是違法亂紀,弄不好要受黨紀國法制裁。」

王振明不屑地閉了閉眼,說道:「現在做生意的幹部多去了,我沒見誰受處分蹲監獄。咱這是合夥經營,我墊資,你攬活,等掙了錢先把我的資金還回來,這算什麼行賄受賄?聽我的沒錯,干吧,不幹哪來錢?你想陞官沒錢行嗎?想買車買房沒錢行嗎?說句不吉利的話,真要你父母現在得了大病,要花幾萬幾十萬的醫療費,你拿得出來嗎?不行吧,就憑你那幾塊錢的工資,買幾袋感冒沖劑還可以。還是聽我的吧,搞建築,發大財。」

這話說得葉青林有些心動,這幾天他正為關利均的處境而悲哀,充分認識到了錢的重要性。據貴志兵說,高中的同屆同學只捐了三萬多元,連農村的同學都跑來百兒八十地捐了,加在一起才這麼多。就算加上關利均初中和大學時的同學捐款,也超不過五萬元。沒辦法,大家就這麼點力量多了出不起。他自己只有幾千元的積蓄,差的遠哩。前幾天葉青林和貴志兵插空一塊去省城看望了關利均,那情景實在慘不忍睹。關利均為了節省醫療費,連輸液都不去醫院,而是讓老婆臨時學會了在家給自己輸。到他家時兩口子正商量賣房子的事,大人也哭孩子也哭。他們生小孩晚,孩子今年才五歲。這一段顧不上照顧,孩子渾身上下又臟又破,像個小叫花子,讓人看了心碎。葉青林當時恨不得把自己的房子賣掉來救助這一家人。他想,假如這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會是什麼樣子?簡直不敢想象。

「我考慮考慮再說吧。」葉青林臨走時說。王振明說道:「你好好考慮考慮。其實這事也不用考慮,現在這社會誰不是想辦法掙錢?你們當幹部的都想往上陞官,說到底還不是為了摟錢?官越大摟錢越容易。」葉青林聽了把邁出去的腳步收回來說道:「你這就是胡說了,想陞官只是一種上進心,是希望自己的工作和能力得到認可。你這傢伙腦子是怎麼想的?農民打的糧食越多越受讚譽,工人造的機器越精越受嘉獎,商人做的生意越旺越受稱頌,學生考的學歷越高越受羨慕。同樣的道理到了官員這裡,怎麼味道就反過來了?好像官做得越大越卑鄙似的。」王振明哈哈笑起來,說:「我不懂你們當官的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錢是好東西。這東西不扎手,就算扎手,我也願意攥在手裡痛並快樂著。錢就是我爹,錢就是我娘,錢就是我的太上皇。」

葉青林和宋海燕哈哈大笑,調侃著出了飯店直奔西關村而來。此時天已擦黑,華燈初上,街上大車小輛來來往往川流不息。西關村就在城西縣農業銀行那邊,與縣城連為一體。村裡的路燈也亮了,把街道兩邊堆積的柴草垃圾照得清清楚楚。二人很容易地找到了家門,剛要進去,一條大狗忽地沖了出來。葉青林急忙一貓腰,作出從地上撿石頭的樣子。常言說狼怕招手狗怕貓腰,大狗果然嚇得退了回去,但並不屈服,站在門口沖著葉青林呲牙咧嘴地狂叫。宋海燕過去訓斥它,它躲到一邊繼續叫,死盯住葉青林不讓通過。直到宋海燕的表弟秦占雄出來給它套上鏈子拴在樹上,葉青林才進了家門。

進屋一看,葉青林有些後悔今天來,原來宋海燕的表哥表嫂也回來了。表哥秦占勇去年剛當上平原縣的公安局長。因為成了局長,所以就開始看不起自己的表妹夫,說話總是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態度不冷不熱,葉青林非常討厭他。還有秦占勇的老婆腰慧娟,也是個自命不凡的女人。她在市工商銀行工作,像所有大城市的人一樣,根本看不起小縣城的「土豹子」。這女人長得又瘦又小,兩眼無神,嘴巴周圍星羅棋布地長了些小麻子。別看她長相不強,卻特別矯揉造作,都四十歲的人了,總是裝出一副自以為「天真可愛」的樣子。說話時學著十來歲小女孩的模樣,歪著「圓圓的小腦袋兒」,眨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嗯—嗯—」地拉著童腔兒,不高興了就噘起「可愛的小嘴巴」。那樣子讓人看了立即產生以下幾種生理反應:一是頭暈,二是噁心,三是想嘔吐,四是眼冒金星,五是身上打冷顫起雞皮疙瘩,六是渾身上下的肌肉筋骨沒有一處不彆扭。葉青林從初次見到這個女人起,就斷定這是整個地球上裝嫩裝得最出格的第一人,絕對可以進吉尼斯。不過,對於她自己來說這也好,因為不管是誰,只要看上她一眼,這輩子就別再企圖忘記她。她留給人的噁心印象,遠比不小心吃下半截蟲子留給人的噁心印象要深刻。

葉青林因為今天有求於人家,不得不裝出笑臉同一家人打招呼。姨夫姨母見外甥女兩口子進來,忙站起身親熱地讓座讓飯。宋海燕說我們已經吃過了,你們趕快吃吧。秦占勇抬起頭似笑非笑地沖葉青林招呼了一聲,又親切地叫了宋海燕一聲,然後繼續喝酒吃飯。腰慧娟看見二位客人,就像商場里的購物者看見其他陌生的購物者進來一樣漠然,連屁都沒有放一個,依然坐在那裡挑吃挑喝。

葉青林想起秦占雄偷挖礦石的事,就問那事後來解決的怎麼樣。秦占雄嘿嘿笑著說:「早就辦妥了,我哥給他們打了個電話,我又給那個隊長送去兩千塊錢,就屁事沒有了。」葉青林笑道:「我就說嘛,讓占勇哥出面准行。國土資源局那些人牛的很,哪把我放在眼裡?」

「我老覺得你是政府機關的人,他們總會給你一點面子的。」秦占雄說。

「不是那麼回事,就算是縣領導也有沒面子的時候,何況是我呢。」葉青林接過秦占雄遞的煙,又笑問道:「你挖礦石賺的不少吧?」

「干這行真能發大財,」秦占雄嘿嘿笑道,「我們只挖了三次,就掙了兩萬多。可惜是兩個人合夥干,要是我一個人就好了。你想想辦法吧,姐夫,你跟國土局的人說說,讓他們給我做內線,好處費少不了他們的,當然也少不了你的。要不咱倆合夥干吧,用不了幾天咱就發了。」葉青林笑道:「這肯定不行,縣裡對這事管得特別嚴,弄不好會被拘留的。」

「孩子他們怎麼沒過來一塊吃?」宋海燕插話問道。秦占雄忙答道:「剛在這裡吃過,回那邊去了。」

葉青林問秦占勇道:「怎麼沒看見哥的車?」秦占勇頭也不抬地答道:「司機也住在這縣城裡,回家吃飯去了,一會兒還要送我去市裡。」葉青林問:「怎麼回來了也不住一晚,還要回市裡?」秦占勇說:「市局明天一大早有個會,我怕遲到,還是今晚就趕回去吧。」

葉青林「奧」了一聲,再不知道說什麼,就盯著電視看廣告。他打量了一下屋裡的陳設,發現自從秦占勇當上局長,這家裡變化大多了。他只在兩年前陪老婆來過一次,那時這家裡同一般農戶沒有多大區別。現在,房子雖然還是以前的舊平房,但內部已作了改造裝修,裝上了空調,在農村已是一流的了。再看看飯桌上,滿桌的雞鴨魚肉,酒是五糧液,煙是大中華。心想宋海燕的姨夫姨媽在晚年能過上這種生活,真是享福了。

說話間一家人已吃完了飯,宋海燕要幫著姨媽收拾碗筷,被姨夫姨媽硬擋住了。除了腰慧娟,這家人對宋海燕都很親切,「燕兒、燕兒」地叫個不停。

等葉青林說明來意,姨夫姨媽笑哈哈地支吾了一會兒才說:「這事你得跟占雄說,俺老倆早不種地了,跟著別人鬧騰也是為了替占雄多要幾個錢。要是他沒意見,我們才懶得鬧哩。」秦占雄聽了嬉皮笑臉地說:「姐夫,你是政府的人,你給我透個准信,縣裡到底能不能答應我們的條件?說實話,這幾年我日子緊得夠嗆,去年又生了第三胎,被罰了一大筆款,不設法弄些錢,的確沒法過。我地里種了一千多棵樹,要是真能每棵補償十塊錢,我總共能得到一萬多塊哩,我真捨不得把這麼大一筆錢白白丟掉。」

葉青林忍不住笑了,心想還有說這種歪理的,便說道:「你想想那可能嗎?縣長又不是傻子,誰不知道一棵樹苗值幾塊錢?咱們是自家人,我說句實話,依我看每棵給五毛錢也就夠意思了,因為樹苗還是自己的嘛,移走賣掉都可以。就這縣領導也是念在初次發生這種情況,以後再這麼搞肯定一分錢不給,甚至還要追究肇事者的責任。我看你們見好就收罷,再鬧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另外也算給我和你姐一個面子,我們好向領導交差。」

宋海燕也在一旁笑道:「真是的,占雄,我和你姐夫總不會騙你吧,真要有什麼更好的結果,你姐夫能不告訴你嗎?你明天就去把樹苗移走吧。」占雄仍嬉皮笑臉地說:「五毛,五毛,這……這也太少了,要是能給十塊多好。」

一直沒說話的秦占勇,這時打著官腔生硬地對弟弟說道:「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別老想著靠這種歪門邪道發財。你以為公家的事就這麼簡單?自己想要多少就得給多少?你以為政府是你自己開的還是怎麼著?哪位領導會讓國家的錢稀里糊塗地流入個人腰包?就聽青林的吧,抓緊把樹苗移走。要是換我當縣長,一分錢不給你們,還得逮幾個,真是沒有一點法制觀念了。」

葉青林儘管討厭秦占勇,聽了這話卻不得不佩服他,心想人家不愧是局長,境界水平就是高。

占雄對哥哥有些懼怕,聽了這話一臉尷尬地說道:「我可不是領頭的,人家怎麼鬧,我就跟著怎麼鬧。」說完嘴裡「唏溜唏溜」地惋惜著他那「一萬多塊錢」。

不料腰慧娟突然冒了一句:「該鬧,往大處鬧,全村人躺在地里,不給錢就不讓他們開工,看他們怎麼辦,說不定這麼一鬧會多給兩塊錢呢。我們一位同事就講過,他們老家的老百姓也是在佔地問題上鬧得特凶,鄉政府沒辦法,最後一畝地多給了五百元。」

她說這話時完全是一副老於世故的老女人的口氣,沒有一點裝嫩的樣子。

秦占雄一聽又來了精神,眉飛色舞地說:「對,政府最怕老百姓鬧,再鬧一鬧,說不定就答應條件哩。」

葉青林斜了腰慧娟一眼,心想這臭娘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好像專門跟他作對似的在這裡扇陰風點鬼火,恨不得拿一塊茅坑裡那種又臭又臟又硬的黑石頭照她的麻子嘴上狠狠砸一下子。不過,他仍裝出笑臉調侃道:「虧嫂子是國家幹部,不幫著我做群眾工作,怎麼反倒鼓動群眾鬧事呢。」

「我才不管他們鬧不鬧,只要他們能多要些錢,少來麻煩我們就行了。」腰慧娟換成「天真無邪」的口氣說。

腰慧娟的話是說給小叔子聽的。秦占雄是個不成器的東西,就像范偉在小品里說的那樣,幹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秦占勇早在本縣當公安局副局長的時候,看著弟弟日子緊巴,就想方設法幫助他。可這秦占雄干一樣賠一樣,把哥哥氣得七竅生煙。先是讓他組織了一個小建築隊,憑哥哥的面子,專門承攬各單位的門樓、鍋爐房等小型土建工程。可是,第一宗活就讓秦占雄干砸了,把人家大門口蓋得像個棺材。惹得人家的頭頭不高興地說,我們這是機關單位,不是棺材鋪。結果錢沒要成不說,反倒讓秦占勇賠了一桌酒菜和一大堆笑臉。後來是開了一個小飯店,秦占雄生意還沒做活,倒先交了一大幫狐朋狗友,天天泡在自家飯店裡白吃白喝。再後來是同別人合夥辦了一個小鐵礦。蒞山縣除了有不少煤礦,山區的鐵礦資源也很豐富。但開鐵礦手續證件特別難辦,一般人辦不成,所以不少人乾脆就偷著干。可是開鐵礦沒有火供品不行,偷干是辦不到火供品的。**又太危險,而且也屬違法,公安局查得很緊。那時候秦占勇在公安局管著**炸藥的審批發放,別人看中了秦占雄這點關係,就找他合夥偷干鐵礦。他沒有錢,別人也說不用他投資,只要他能買到火供品就給他算上一股。他找哥哥把這情況一說,哥哥痛快地答應了,說我可以想法變通一下,供你們**炸藥。但是,你必須好好乾,一是要注意安全千萬別出事故,二是有了錢趕快把你的房子修整一下,別整天像個豬窩似的。那一陣子秦占雄果然很踏實,每月能拿到上萬元的利潤分紅,房子也翻新了,摩托車也換代了,拿著能照相的手機歪著腦袋兒打電話,人模狗樣地出現在鄉鄰面前。可是,好景不長他又多了一樣「愛好」,那就是**。別看他做生意不怎麼樣,嫖起娼來卻特別「善於創新」。開始只是偷偷摸摸找一個,辦完事就提心弔膽地趕緊撒丫子走人。日子一久他覺得這不夠過癮,居然住到天河市的星級賓館里當事兒地嫖起來。以前是一次一個,現在達到了「新境界」,一次五六個小姐同時參戰,前呼後擁地和他在一張床上鬼混。這還不算,他還經常邀請他那些狐朋狗友共同享受「改革開放帶來的成果」。每次都是他作東,一擲數千金,沒過多長時間積攢起來的微薄家底就被他揮霍一空。偏偏在這時候,縣裡加大了對私開小鐵礦的整治力度,所有的無證小鐵礦被全部取締,秦占雄從此斷了財源,重新回到了過去那種窮愁潦倒的日子。現在他一天天閑著沒事,不是酗酒賭博,就是偷雞摸狗。手頭實在緊得受不了,就去搜刮父母兄長,惹得大嫂腰慧娟滿腹牢騷,常常當面狠狠地挖苦他。誰知這秦占雄天生一張厚臉皮,根本不在乎這些,誰拿他也沒辦法。

這次開發鴻運小區共涉及秦占雄一畝多地。他見有人往地里栽樹,頓時來了「靈感」,自以為找到了致富門路,在自家地里大量植起樹來。沒錢買樹苗,他就去外村偷,把人家春天時種在路邊河沿的小樹苗全弄進了自己地里。找不到樹苗了,他就去砍了一拖拉機樹枝,截成短棍插在地里充數。他滿指望靠這些「樹」狠撈一筆,誰知縣政府卻不答應他們的條件。葉青林兩口子還來作說客,令他大失所望。另外,他還有一個「政治目的」,就是當上村支書或村主任。以前他最看不起村幹部,也從不理會村裡選舉的事。這次聽人家說當村幹部的都是公款吃喝,還能撈不少實惠,他一下子來了精神。今天下午,幾個人合起伙來商量,打算把現任支書主任搬倒自己干。剛才吃飯時他把這陰謀一講,就被大哥罵了個狗血噴頭,說你禍害咱們一家已經是老天瞎眼了,還想禍害一村嗎?你當村幹部看鄉親們不把你活吃了!嚇得他再不敢提這事了。

聽了嫂子的刻薄話,秦占雄倒沒有惱怒,只是更堅定了繼續鬧事的決心,誰再怎麼說也不聽不進去了。葉青林和老婆覺得再談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了,就尷尬地笑著起身告辭。一家人送到門口時,葉青林又最後勸了秦占雄一句,秦占雄含糊其辭地笑了笑,說等等看吧,別人咋辦咱就咋辦。為了方便訪問,請牢記bxwx小說網,bxwx.net,您的支持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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