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聖旨

61.聖旨

第六十一章

莫弘掀開隔間刺繡的絲綢帘布,笑眯眯地走了出來,他穿一身墨色錦服,顯得分外穩重,手裡拿一把摺扇,時不時地敲擊著自己的手心。

「文大人,恭喜恭喜。」他走近之後雙手拱了拱道,「若是沒看錯,這幅畫可是前朝有名詩人米夫屈指可數的畫作之一啊,此人雖以詩聞名,但畫工卻十分了得,且自我要求極高,稍有不滿就會撕掉,所以其畫甚少能留下來,現在可是價值千金啊。」

文勒看了他一眼,邊搖頭邊把畫收起來,「你記錯了,這不是米夫的。不過也是幅極好的畫就是了。」

莫弘臉上的笑頓時僵住,他肚子里的墨水雖然不多,但還是想顯擺顯擺,沒想到栽了大跟頭。這文勒也是,自己也是個草包,只不過是附庸風雅,還好意思擺出一副嫌棄他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莫弘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面上還是帶著笑繼續扯皮,不管怎麼說還得拜託這傢伙辦事呢。

「還是大人博學多識,是我眼拙了。」莫弘道,「不過,您這下該相信了吧?苗安為了莫肅可是願意下血本的,所以放人這事兒您不能操之過急。」

「嗯。」文勒摸著鬍子點點頭,招呼人坐下,「這次算你的功勞。」

如果不是莫弘過來找他,說只要關著莫肅,苗安就會乖乖來送大禮,一開始他根本不當回事兒,開個書店而已,茶館又剛剛起步,能有什麼底蘊?而且照他所說,莫肅也算已經與莫家斷了來往,更不可能有什麼途徑可以撈點兒好東西了。

不過現在看來,倒真是有點存貨。文勒吹了吹嘴邊的茶水,思索著怎麼能讓苗安再來送東西,又不至於把人一下子嚇跑了。

「大人下一步有什麼打算嗎?」莫弘的食指輕輕扣了扣桌子。

「怎麼?你又有什麼好主意?」

莫弘笑了笑,沒急著說話。

自從在貝才賭場輸掉書店的地契之後,莫老爹對他的態度就不再像之前那般和善遷就了。以前雖然他也沒怎麼干正事,偶爾還惹個禍,但一般都是莫青江呵斥幾句他他態度誠懇地認個錯也就翻篇了,更何況還有阿么在一邊幫著求情,所以莫弘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地位存在危機,即使是爹想把莫肅叫回來的時候,他也認定那隻不過是爹想給他個警告,而且莫肅絕對不會回來。

可世事難料,就是那個被自己看做是喪家之犬不得不出府求生存的莫肅,竟然和夫郎混得風生水起,甚至買通了賭場的老闆等著他賣地契。知道書店是被莫肅和苗安買走,當時還躺在床上的爹看著跪在地上的他沉默了很久,末了嘆了口氣,明明該是輕飄飄的一聲嘆息,卻像一聲驚雷炸響在他耳邊,沒有疾言厲色,沒有吹鬍子瞪眼,但他知道,爹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莫弘就算再蠢,通過這件事也看到了自己和莫肅的差距,如果他再不做點什麼,恐怕就真的要變天了。

沈湛一手策劃,把莫肅成功地擠出了莫府,心計自是少不了,莫弘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除了驚訝,沈湛心裡還有些懊惱,當時就想著趕緊把莫肅和苗安攛掇到一起,住到青嶺村去眼不見為凈,卻沒想到這樣一來成了蛟龍入海放虎歸山,把莫肅襯得更能幹了,潛在威脅變得更大。

心裡開始著急的兩人苦苦思索著應對之策,直到有一天,莫弘忍不住又四處閑逛,心血來潮去了莫肅開的茶館,見台上說相聲的是個漂亮哥兒,不禁起了興趣,派小廝去打聽過才知道,那還是個清溪鎮來的哥兒,很黏掌柜,身世倒也不錯,所在的沈家在當地是個數一數二的大戶。

莫弘一聽,就覺得沈家這個詞耳熟,隨即想起來,前不久爹為了擴展家裡的生意想要聯姻,對象就是清溪鎮的沈家,當時他心裡十分抵觸,自己還沒玩兒夠呢,成親太麻煩。所以兩家見面的時候他故意沒有出現,後來聽說沈家的哥兒也沒來,心裡還高興了一番,覺得這親事肯定是不成了。

沒想到傳說中的沈家哥兒在這兒說相聲?也不知道沈老爺知不知道。莫弘扯了扯嘴角,雖然沒見過面,但爹說對方是個極其看重面子的人,為了見面還逼著自己學了不少東西。如此說來,肯定不會同意自家哥兒做這種活計吧。

這麼想著,莫弘回家之後就去找了一趟沈湛,寫了一封匿名信送去沈家,將沈煙住宿茶館拋頭露面說相聲的事情捅了出來。沈老爺自然氣憤非常,當即派人來五溪鎮把沈煙帶了回去。

後來聽說沈煙還對茶館念念不忘,莫弘腦筋一轉又想出個主意,自己一個人不好辦莫肅,可以聯合沈老爺啊。沈湛對莫弘的想法十分贊同,大力支持他的行動。

在莫弘看來,茶館關了還不能算結束,現在把莫肅放回去,沒幾天茶館又可以熱熱鬧鬧地開張,說不定生意比之前還要好,這可不是他的目的。但是,如果能把莫肅和柴胡弄走個一年半載的,以苗安的身體又不能接手,這時候由他出面,把茶館買下來,爹一定會對他刮目相看的。

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噼啪直響的莫弘見文勒的表情似有不耐,便也不再賣關子,打開手裡的扇子裝模作樣地搖了搖,開口道:「您看,現在只不過是關著莫肅,什麼都沒做,苗安就巴巴地來找您了,如果您做點兒什麼……」

後面的話沒有出口,兩個人卻都心知肚明,這兒地界偏,山高皇帝遠,最近的知府縣衙馬車也得嘚嘚一天多才能到,既然五溪鎮的知縣默許了自己的行為,那就真的是任他作為了。

「那你說我做點兒什麼好呢?」文勒摸著下巴,他還真沒想好,莫肅的罪名說到底是編的,如果真按謀逆之罪,那肯定得上報。

莫弘眼珠一轉,給文勒續了一杯茶道:「聽說咱們鎮子南邊有個採石場,不是正缺人手嗎?我這大哥也種了一年的地了,肯定也練了不少力氣不是。」

文勒笑開了,「哈哈哈,你對你這個大哥還真是夠意思啊。那個地兒是不錯,你知道的東西還真不少。」

清溪鎮南邊確實有個採石場,一開始還有人去找活兒賺錢,但是因為實在是太累,還吃不好,不如在家種地安穩,漸漸的就沒人去了。採石場的掌柜著了急,乾脆和官府合作,把罪名不重的犯人送到那裡去幹活,不僅省了縣衙一筆開支,還因為採石場送來的錢而凈賺一筆。

「那這個時間?」莫弘充滿期待地看著文勒。

文勒在底層摸爬滾打多年,一雙眼睛也見了不少人,自然能看出莫弘的心思,伸出手比了個一:「夠不夠?」

「一個月?」莫弘皺眉,這有點兒短了吧?

「誒。」文勒搖頭,「當然是一年啊。」

這個時間一放出去,苗安肯定會更著急,他都想好了,如果到時候送的東西合他心意,那就再改嘛,還顯得他仁慈心善不是。

莫弘聽了這話真是高興得合不攏嘴了,這個文勒果然如傳聞所說,只要錢送到位,事情絕對能辦到心坎上。

「那就多謝文大人了。」他站起來行了個禮,「祝大人能心想事成,我就先告退了。」

文勒沖他擺擺手,示意他隨意。莫弘便笑眯眯地走了,他得趕緊回家和阿么分享這個好消息。

回五溪鎮之前,莫弘還給沈老爺遞了張條兒,說了文勒即將作出的判決,畢竟是他主動找沈老爺合作的,他琢磨著還是說一聲比較好。

說到沈老爺,他最初的想法倒是沒有多麼複雜,就想著讓溯墨茶館關幾天,沈煙這邊能消停點兒,而且他也的確很像整一整那個讓沈煙魂牽夢繞的柴胡。費心在沈煙身邊安排了個卧底的沈老爹偷偷看過沈煙寫給柴胡的信,字裡行間都是蕩漾的愛慕,而柴胡來信都是平平淡淡的口氣,看得他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自家捧在手心裡養大的孩子,怎麼就喜歡上這麼個人了呢?這個柴胡也真是的!沈哥兒哪裡不好了?哪裡都好!願意喜歡他還不趕緊好好護著,竟然用這種語氣,當真氣人!

其實沈老爺沒有注意到,不知不覺間,他的重點已經不在柴胡和沈煙門不當戶不對上了。

所以,見文勒沒有放人的意思,沈老爺突然就有點後悔,自己這樣做是不是不對?先不說柴胡那個小混蛋,莫肅才是茶館的主人,現在不僅茶館被封了,還要連累著去採石場受苦受累。這麼一想,沈老爺心裡就覺得對不起人家。

「你說,我要不要跟文大人說說,差不多就得了。」沈老爺問身邊的夫郎。

沈煙的阿么何莘是個溫柔端莊的人,沒有沈老爺想得那麼消極,他更希望沈煙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所以並不是特別反對沈煙和柴胡的事情,但也覺得柴胡的態度不夠明確。

聽了沈老爺的話之後,何莘略顯無奈地說:「早就跟你說了,他們倆的事情,不要牽涉到別人,你當時非不聽。」

「我……」

沈老爺剛要說話,門外就有小廝進來,說有個叫苗安的人來找。

沈老爺和夫郎對視一眼,讓小廝把人請進來。

「沈老爺,沈夫郎。」苗安和悠悠客氣地行了禮。

何莘在心裡覺得挺滿意,這兩個人雖然都是地道的莊稼漢,卻都有種特殊的氣質,有禮有節的,讓人看著舒心。而且苗安肚子竟然那麼大了還在為莫肅奔波,想來也是個重情義的人。想到這兒,何莘忍不住瞪了沈老爺一眼,看你做的好事!人家夫郎都要生孩子了。

沈老爺接收到消息,心裡的愧疚不禁又多了幾分,當時被柴胡氣昏了頭,莫弘一慫恿他就同意了,連對方的情況都不清楚,現在真是後悔莫及啊。

「我大體也知道你們來幹什麼了,先坐吧。」摸了摸鼻子,沈老爺招呼兩人坐下。

苗安見狀,心裡的不安與忐忑消失了一些,看樣子沈老爺似乎也是個講理的人,好好說說應該可以吧?

他去牢里看完莫肅之後,猶豫了許久還是決定來找一趟沈老爺,不管是幫忙說情還是找出幕後之人,都要從沈老爺入手,但沈煙是不能過來撞槍口了,只能是他來。

「既然沈老爺知道,那我也開門見山好了。」苗安沒有坐,以他現在的肚子,就那個小椅子,還不如站著舒服呢,雖然說著像是求情的話,苗安的態度卻不見半點卑微,「我聽說,是沈老爺去找的文大人封了我們的茶館,苗安雖然愚鈍,但還是覺得我們說書的內容沒有不妥之處,罪名自然也不成立,所以想來拜託沈老爺,能不能跟文大人再說說,還莫肅和柴胡一個清白?」

苗安把好多種開場白在心裡轉了一遍又一遍,不管是幽怨型還是憤怒型,都有點過激,最終還是折中了,畢竟他們遭遇的一切很大部分也是因為沈老爺,所以苗安也不可能卑躬屈膝地去求他,但可悲的是又是他有求於人。唉,苗安更加深刻地體會到萬惡的舊社會這句話。

「啊。」沈老爺頓了頓,沒繼續說話,眼神轉向何莘,怎麼辦,看著苗安挺著大肚子來求情,罪惡感更嚴重了。

沈老爺和何莘都很喜歡孩子,但是何莘生沈煙的時候難產,嚇得沈老爺不敢再讓他生,也因此,兩人特別寵這個唯一的孩子。現在看著苗安即將成為阿么,他們其實見著都挺高興。

何莘拉過苗安的手,溫和地說道:「我知道,你心裡肯定得怨我們,我們現在說什麼也晚了,但當時他出手的時候,就只是想讓沈煙死心,卻沒想到鬧得這麼大,真是對不住了。」

說著,何莘轉向沈老爺,「還不跟人家道歉?」

「唉,他說的都是真的,我現在也挺後悔的,本來想讓文大人關幾天就算的,實在是沒想到……」

悠悠「哼」了一聲,「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那兩個人可都挨了二十大板了,還關在牢里呢。那裡面臭的要死,老鼠都不願意待……」

「悠悠。」苗安出聲打斷了悠悠的話,卻也沒有斥責他不懂事,他心裡也有怨言,礙於情勢忍著罷了。

「你放心,明天我就去找一趟知縣,拜託他放人。」沈老爺道。

「不知道沈老爺是怎麼想到用這種方法的?」苗安問,「我是說,是有人獻計嗎?」

「這個……」沈老爺似有猶豫,被何莘戳了戳,然後又繼續道,「的確,有人來找我。」

「是誰?」

「莫弘。他說他想要娶沈煙,但是沈煙卻一直在茶館拋頭露面,還一直粘著柴胡,然後他建議我先關幾天茶館,讓沈煙收收心。」

竟然是莫弘?苗安有些詫異,原來一直覺得這貨就是個紈絝子弟,沒想到竟然變得有心計了,不過,背後應該少不了沈湛的幫忙吧?

又與沈老爺聊了一會兒,苗安也感覺他們是通情達理的人,怨氣雖然不可能完全消失,但也少了一些,至於莫弘,等把莫肅的事情解決了再想辦法回敬他。

沈老爺說了第二天去找文勒,苗安本來覺得勝算很大,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事情又一次脫離了他的預想。

當天晚上,文勒就強迫莫肅和柴胡畫了押,第二天早上就升堂,宣布了下午要將二人發往採石場勞作一年的消息。

「他怎麼能這樣?!」門口的苗安聽了,血氣上涌,肺都要氣炸了,當即就想衝進去,旁邊的悠悠和白力連忙把人拉住,勸他不要衝動。

「衝動?」苗安反問一句,然後停住衝勁,扭了扭胳膊示意他們放開自己,轉身向後走去。

兩人見狀便鬆開了手,可沒想到苗安不是回去,而是走到了鳴冤鼓旁邊,他們心裡馬上咯噔一聲。

果然,苗安拿起鼓槌就開始敲,「咚咚」的鼓聲沉悶卻傳出好遠,每一聲都似低語,砸進每個人的心裡,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何人擊鼓?」他聽到裡面文勒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出來,很快就出來一個衙役讓他進去。

「是你?」文勒眯了眯眼睛,他當然認得苗安,「你為何要擊鼓?狀告何人?」

「苗安?你怎麼來了?快回去!」莫肅一見苗安的表情,就把他的心思猜得八-九不離十,想著趕緊把人勸回去。

苗安看了一眼莫肅,沒有說話,再次看向正大光明牌匾之下的文勒,沉聲道:「草民苗安,狀告清溪鎮知縣文勒,收受賄賂,私安罪名,當官不為民只為財,做事不對理只看人。」

「哼,你可知自己在幹什麼?」文勒的表情嚴肅起來。

「當然,而且,按照我朝律例,有狀告父母官者,必須交知府處置,今日在場的人也都做個見證,不知大人什麼時候把我送往知府縣衙?」

文勒望一眼門口,挨挨擠擠的人,都在議論苗安的行為,清溪鎮的人不是不怨恨文勒,但是官官相護,之前有人告上知府那裡也沒有用,反而是自己受苦,現在雖然換了一個知府,但天下的烏鴉一般黑,誰知道文勒是不是已經送了禮打通了關係,所以也沒有人再嘗試,今天苗安此舉,實在出人意料。

莫肅一時也愣住了,反應過來之後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卻是知府所在之地遙遠,苗安的身體根本不能如此折騰。

「不行,大人,我願意去採石場,您把苗安送出去把,這不關他的事,」莫肅著急地說。

「對啊,大人,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柴胡也道。

文勒扯出個笑來,卻沒有絲毫笑意:「不跟他一般見識?他咆哮公堂狀告本官,如果不加以懲處,以後本官的面子往哪兒放?是不是誰都可以過來罵本官?來啊,經查,苗安實為莫肅同黨,一併發往採石場!」

令牌一扔,兩邊的衙役過來準備給苗安戴鐐銬,莫肅急了,「嗖」地站起來護住自家夫郎。門口的悠悠和田生白力也都了衝進來。

「你們……反了!真是反了!」文勒怒極,大聲道,「都給我抓起來!」

場面正混亂的時候,一道嘹亮的聲音隔空傳來,門口的圍觀者紛紛扭過頭,讓出一條路來。

「聖旨到!」

堂上的眾人也都停了下來,文勒一邊正烏紗帽一邊急匆匆走了下來,準備迎接聖旨。

而宣旨的一露面,苗安就知道,這次得救了。

因為那個人,正是容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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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安的種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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