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上班
俞蔓又在家休息了兩天之後，就去上班了。她的病還沒痊癒，仍有些咳嗽，但是在家實在太無聊，而且會胡思亂想，特別是看見那個十五元的棒棒糖的時候。
十五元棒棒糖，就是那天在醫院顧錦程用十五張一元紙幣折的棒棒糖。
那天他折完就離開了，之後兩天，也沒有聯繫過俞蔓。
俞蔓倒不是希望他聯繫自己，而是愈發認定他是處處留情實則無情的男人。能隨隨便便就跟人開房，能隨隨便便說追求人的人，千萬不能放在心上。
他偶爾表現出來的善意，也是一樣。那很可能是他的無聊之舉。
開車來到公司，綠化帶的月季都盛開了，艷麗的花朵很吸引眼球。
幾天沒來，就變了模樣。
抬頭看了一眼辦公樓，這裡還是老樣子。
鋼筋混凝土的辦公樓外牆上已經有了土黃色的水跡，玻璃窗也不夠乾淨明亮，與那些商業區高樓大廈相去甚遠，然而這裡是俞蔓奮鬥的地方。
她對這個公司當然沒什麼感情，也並不是多麼覬覦這些資產，她只是不想看到連這些也被別人搶去。
石秋芳從來不會正面得罪自己，但是自己從小吃的苦，哪一樣跟她無關？俞莎做的很多事，小小年紀的她有那麼厲害的心機么？不就因為有一個把女兒當槍使的媽。
其實在很小的時候，俞莎很想跟姐姐玩，哪個孩子不喜歡有玩伴，只是石秋芳不希望俞莎跟俞蔓好。俞德海不在的時候，她時常訓斥俞莎，比如：「你沒有俞蔓漂亮，你跟她一起玩比如都說你長得丑。」「你爸爸其實更喜歡你姐姐，就你蠢還整天跟她玩。」等等。而當俞德海在場的時候，她又總是裝作慈眉善目的模樣誇獎俞蔓，貶低俞莎，這種挑撥的事情她最擅長了。
比如現在的早會，石秋芳對著幾十個車間員工說：「上次俞蔓受傷，有關責任人員已經被辭退，希望大家吸取這次的教訓，以後把安全做到位，我不希望再發生這樣的事情。幸好俞蔓的傷勢不嚴重，今天已經能來上班，大家以後要更好地配合她的工作。」
一群人噤若寒蟬。
俞蔓看著石秋芳，臉上帶著淺淺笑意，說：「小媽，你不要嚇唬大家，上次我受傷完全是意外，你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就辭退員工呢？他們為公司兢兢業業不容易，而且就算有責任，小懲大誡一番就可以，辭退有點太過了。」
或許被辭退的是石秋芳的人，好處是少不了的，但是別人不知道啊，石秋芳這樣說，大家鐵定會以為是俞蔓要求辭退員工的，大家會有想法。
石秋芳在聽到「小媽」這個稱呼的時候就變了臉色，原本目光低垂的幾十人也都在這時悄悄掀了掀眼帘，其中的八卦意味稍一注意，就能感覺得到。
關於石秋芳的小三上位史，清楚內情的人不多，畢竟當年還沒有海盛傢具公司，只有海月木材廠。
至於俞蔓，她以前從來沒來過公司，大家都是在她來這工作之後才知道有她是什麼樣的人。
俞莎倒是時不時來晃一下，只是從她張揚的穿著打扮來看，大家對她的印象也不是很好。
儘管心裡不高興，但石秋芳是老醬油了，這點情緒還是能很快就掩藏起來，她微笑著說：「我這不是怕那些做事不夠嚴謹的人以後再有機會傷害你么？」
「是么？小媽真是鐵手腕，對我也是夠上心的，那麼以後我更要努力工作了。」俞蔓也不再是輕易就動怒的人，自己生氣有什麼勁，至少也要別人也一起氣一氣。
「好了，今天的早會就到這兒了，大家都去工作吧。」說話的是俞蔓，原本這種話應該由石秋芳來說，畢竟她屬於上司，俞蔓的職位還很低。但她就是故意搶她的話，膈應一下她，以後讓她品嘗被搶奪的機會還很多。
因為受傷一事，俞德海是不許俞蔓再在車間做事了，而是安排她去市場部。
俞蔓對此沒有意見。
在市場部就要經常在外面跑，俞蔓還挺享受的，至少不用經常跟石秋芳碰面了，經常看見討厭的人，還真的挺影響心情。
這幾天俞莎沒有來打攪俞蔓，俞蔓當然知道不是她不想，也猜到多半是俞德海警告了她什麼。至於有關顧錦程的事情，這幾天俞德海也沒跟俞蔓提。
不過，俞蔓知道俞德海是知道的，俞莎怎麼會放過這些事。
俞蔓在市場部已經三天，這三天她都沒去公司，都直接去各個門店。這天，俞蔓在一家門店看銷售報表單的時候，俞德海也來了，然後順便跟她吃午飯。
俞德海帶俞蔓去了附近的一家粵菜館，菜都是俞蔓點的，兩樣是她喜歡的，兩樣是俞德海喜歡的。
她看到俞德海有些感動，可她覺得諷刺。這樣就感動了？以前媽媽總是做他喜歡的菜式，她跟俞蔓說爸爸工作很辛苦，要讓他吃到喜歡的飯菜。
以前媽媽對他那麼好，真心的好，他不珍惜。現在呢，石秋芳從始至終看中的都不是他這個人，這點，那麼多年，俞蔓都看得清，他又怎會不懂。
「蔓蔓，咳嗽好了嗎？」俞德海給俞蔓夾了一個雞翅，「你喜歡的白斬雞，多吃些。」
俞蔓也伸筷子夾了一個雞腿給他，說：「爸爸你也吃。」
「好，好。」俞德海的手有點抖，俞蔓低頭吃飯，當做沒看見。
飯吃到一半，俞德海喝了一口水，說：「蔓蔓啊，你上大學的時候交了男朋友么？」
「沒有。」俞蔓乾脆地回答，因為她的確沒有。
「那畢業之後有遇到合適的人嗎？」
「沒有。」這也是事實。
「哦。」俞德海不知道該怎麼問了，他知道孩子多半不喜歡父母過問這些，俞蔓更加不喜歡。他不想惹俞蔓不高興，他們父女的關係剛剛好了起來，還經不起一點考驗。
他本來想跟她說挑男朋友要眼光高一些，要挑個好的，可是他發現自己沒有底氣說這些。
俞蔓一直在吃飯，並沒有因為俞德海的話而有什麼特別反應，俞德海看見她這樣，愈加肯定俞莎的話多半是假的。
「哦，對了，俞莎這幾天怎麼沒動靜。」俞蔓問道。
俞蔓平時是很少主動提起俞莎和石秋芳的，現在問了，俞德海有些意外。「她去B市拍一個廣告去了。」
「拍廣告？」俞蔓有些驚訝。
「嗯，一個食品廣告。」
俞蔓點點頭，說：「不錯。」
俞德海彷彿找到了話題一般，跟俞蔓說起了俞莎。「她脾氣不太好，不過來得快去的也快，她學習不好，以前她媽媽送她去學了不少樂器也沒一樣學得好，不像你，聰明，學什麼都很快。」
俞蔓不做聲。
「她高考沒考好，去那個藝術學校混混日子，我也不怎麼管她。」
「哦。」俞蔓發現俞德海還想說，於是說了一句終結話題的話：「她有事做就好。」
言外之意是什麼，這麼多年了，俞德海知道。
「爸爸知道俞莎不懂事，我都說她了，你……」
「我吃飽了，爸爸你吃飽了嗎？」俞蔓在剋制情緒，她不想聽他說不要怪俞莎，這種話，她早就聽膩了。
可是在看到俞德海略有些驚慌的模樣的時候，她又有點心軟，他是真的老了，越來越沒有氣勢。「爸爸，你是一家之主，你要擔起你的家。」
俞蔓留下這句話就走了，他的家，不是她的。
她的家在哪呢？
站在車水馬龍的馬路邊上，抬頭看那刺目的太陽，很疼。
她沒有家。
對於家這個東西，她也沒什麼嚮往，儘管媽媽現在有了幸福的家，她也不渴望像她一樣。
俞蔓步行回門店，她現在對工作很有興趣，她對自己現在的狀況還算滿意。原本並不喜歡的工作變成了喜歡，日子會好過許多。
然而還是有一些讓她鬱悶的事情。
譬如，市場部副經理李傑屢次約她吃飯和看電影，在她都拒絕之後，今天竟然送花了。
花不是李傑親手送的，而是花店的人送到俞蔓手上的，大紅色的玫瑰，大概二三十朵，裡面有一張卡片，沒有署名，但是字體俞蔓認得，李傑的字丑。
「花真美，俞蔓，這是誰送的呀，好浪漫。」店員都圍過來，他們知道是誰送的，故意問的。
俞蔓把卡片拿出來，把花束遞給問話的女店員，說：「既然你喜歡，那就給你吧。」
女店員忙擺手，「我怎麼能要。」
「那就拿來送給客人吧，誰來光顧了就一人送一枝。」俞蔓把彩帶扯開，包裝精美的花束頓時散開，鋪在櫃檯上。
在大家的目瞪口呆中，俞蔓視若無睹地繼續做她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