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住院

早晨的陽光柔和，溫度適宜，除卻人類活動發出的聲響，很適合睡覺。

潔白的雙人間病房裡，俞蔓一人獨享，此時正在沉睡。

她是被人搖醒的，那個人不是醫生也不是護士，而是顧錦程。

昨晚折騰半宿，總是睡了沒一會兒就被這事那事干擾，天亮了外邊動靜又大，睡不安穩，現在困意終於打敗噪音，卻又被弄醒，她真的很想打人。

然而面前的人臉上掛著笑，一點兒擾人清夢惹人生氣的自知之明都沒有。

「我給你買了早餐，皮蛋瘦肉粥，要趁熱吃。」顧錦程拿起床頭桌上的保溫盒，打開蓋子，一股誘人香氣撲鼻而來。

俞蔓現在對吃的不感興趣，雖然味道聞起來很棒，但是她需要睡眠。

「我不吃……咳咳……陌生人的東西，咳……請你出去，我要休息，不要來吵我。咳咳……」俞蔓邊咳邊說，喉嚨疼得她皺眉。

一杯冒著熱氣的水遞到她面前，「喝吧。」

在俞蔓抬眼看他的時候，他補充道：「陌生人跟你無冤無仇，不會下毒，放心喝吧。要不我先喝一口？」顧錦程說著就將杯子放到自己嘴邊。

俞蔓立即坐起來，伸手接過杯子，一口一口地喝，一杯水喝完，喉嚨舒服許多。

在她伸手把杯子放到桌上的途中，又被顧錦程拿走，幫她放。

這種伺候人的事情，由顧錦程做出來，俞蔓覺得很詭異。

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俞蔓防備地看他。

「我跟你非親非故，也算不上朋友，你……」俞蔓指了指水杯和粥，「這樣對我幹嘛？」

雖然之前遇到過幾次，冤讎也已經解決了，上次跟俞莎打架他幫忙算是正義青年拔刀相助，可是現在這種端茶遞水買早餐親自送來，怎麼樣想都有些過了。

顧錦程剛才是彎著身子跟她說話的，因為病房裡沒有椅子，現在，他在床沿坐下，俞蔓的心不由一緊。

她剋制住一腳把他踹下去的衝動，還是保持和平為好，她打不過他。

「看見你生病怪心疼的……」

俞蔓剋制不住了，抬腳踹了，然而顧錦程紋絲不動。

「看吧，沒吃東西力氣都沒有。」顧錦程笑著說，那語氣有點……

俞蔓覺得自己的胳膊在冒雞皮疙瘩。反正，他的東西她覺得不吃為好。

「沒刷牙，不吃東西。」

「那就去刷牙。」

「沒牙刷。」他總不會特意出去給她買吧。

「這個好辦，你等一會兒。」顧錦程說完，出去了，沒多久又回來了，手中拿著一支新牙刷，牙膏是用過幾次的，還有一個一次性紙杯。

俞蔓：「……你能告訴我你的目的么？」

「目的不是很明顯么？我在追求你。」

俞蔓很平靜地躺下，側身背對他，「我知道捉弄我你會心情好，但是我現在是病人，求你放過。」

身後沒有動靜，俞蔓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表情，正想著難道自己的話傷害他了？他那話算是……表白？

「你把粥吃完我就放過你。這粥可是周記私房菜專門定做的，保證你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皮蛋瘦肉粥。」

俞蔓一動不動。

「不是特意給你買的，我給我外公買了就順便買了一份給你。」他一直睡不著，所以天剛亮就去周記買粥了，來來回回花了一個多小時。外公現在還沒醒，待會醒了他要去喂他。

聽到這話，俞蔓轉過身，問：「住院的是你外公？」

顧錦程點頭，「我現在要過去看他了，聽說你血糖偏低，還是吃完再睡吧。」

顧錦程走了，俞蔓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一會，決定起來去刷牙。

顧錦程外公的病房門開著，俞蔓拿著洗漱用品經過時，看了一眼。顧錦程正在一邊跟他外公說話一邊把床頭調高。

當俞蔓回來的時候，顧錦程已經在喂外公吃粥。她故意放慢腳步，仔細聽他說話。

「我沒騙你吧，這粥特好吃。」顧錦程的語氣輕鬆，他總是一副樂觀愉快的樣子，讓人感覺有些沒心沒肺。然而沒心沒肺的人照顧病人時又顯得那麼……溫馨。

「嗯，好吃，是你外婆熬的吧。」老人的聲音有些沙啞，氣息有些弱。

「不是。」

「那就是你媽媽熬的。」老人的語氣很肯定。

這次，顧錦程沒有立即回答，而俞蔓也停下了腳步。

就在這時，顧錦程突然回頭，俞蔓心裡一驚，逃跑似的跑回自己的病房。

皮蛋瘦肉粥確實很好吃，是她吃過的最好吃的。只是在吃的時候，她總是禁不住回想顧錦程沉默的背影。

護士過來給她量體溫，還有些低燒，下午還要繼續輸液。

病房裡住進了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因為身體不舒服有些吵鬧，俞蔓是沒機會睡覺了的。

其實她可以先回家睡一覺，下午再來輸液，她的病並不需要住院，昨晚因為是晚上所以才要了一個床位。

她沒有回去，她給自己的理由是跑來跑去很麻煩。

本來以為顧錦程還會過來，畢竟他的保溫飯盒還在這，總該要拿回去的，可是沒想到一個上午都沒見他人影。期間俞蔓去衛生間經過他外公病房，房門卻是關著的。

臨近午飯時間，她接到了顧錦程的電話，她扭捏了一會才接起。

「需要帶午飯么？」顧錦程言簡意賅。

「不用。」

「可是飯快到了，還是周記的，麻煩你吃了吧。」

俞蔓：「……好吧。」這叫先斬後奏么？

「嗯，變乖了。」

「顧錦程！」俞蔓語調不由抬高，察覺到旁邊的一家子望過來，她抱歉地笑笑。

電話那頭傳來顧錦程開心的笑聲，「開玩笑的，別激動，我有事先掛了，拜拜。」

俞蔓想跟他講的道理因為這個道別而暫時取消，她「哦」了一聲就率先摁掉電話。待會他來了可以當面好好跟他聊聊。

然而事實再次出乎她的預料，顧錦程沒來，來的是周豪。

他依舊笑眯眯有些諂媚的樣子，快走到俞蔓床邊的時候他打招呼。

「嫂子好。」

俞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鬱悶的心情，太鬱悶了導致她出奇地平靜。她一隻手撐著額頭，一隻手指著門口，看也不看周豪，說：「你走錯了，請你出去吧。」

「呵呵，口誤口誤，俞小姐就當剛才我在放屁……」

俞蔓抬眼瞪他。

周豪緊閉著嘴巴，把手裡其中一份飯盒放在床頭桌上，在俞蔓一直追隨的目光下，丟下一句「俞小姐您慢吃」就離開了。

俞蔓看著桌上外觀相同的兩個保溫飯盒，心裡覺得有些混亂。她不懂顧錦程到底是真的好心順便給她帶吃的，還是對她有意思，但是她清楚自己對顧錦程沒那意思，她可不喜歡這種跟成熟穩重文質彬彬沒有一丁點關係的男人。

她決定快些吃完然後把飯盒洗乾淨，讓周豪帶回去，順便給他五百塊錢，就當做是她買的好了，多的錢，就當做辛苦費。

她去洗碗經過顧錦程外公的病房的時候，還看見周豪在喂老人吃飯，可是等她回來，人已經走了。

她打電話給顧錦程，顧錦程說：「周豪說沒看見你在病房就回來了，本來他也打算把你的飯盒帶回來。」

事實上是，剛才周豪從醫院出來就給顧錦程打電話，說：「哥，我看見嫂子去洗飯盒，所以我趕緊出來了，哥，我給你和嫂子製造了一個見面的機會，你不用太感謝我。」

顧錦程：「誰讓你叫她嫂子了？」

周豪：「嘿嘿，這樣叫親切。」

「你當著她的面也這樣叫了？」

「嗯。」

「她沒揍你？」

「沒，嫂子可溫柔了。」周豪違心地誇獎，他知道當時俞蔓的眼神跟刀子一樣，嗖嗖地在他身上刮。

「為什麼她只對你溫柔。」顧錦程的聲音帶著危險的氣息，隨後又道：「以後不要叫她嫂子。」

周豪驚恐，覺得自己影響了他們的關係，於是利落地掛了電話。

當然這些俞蔓是不會知道的，她已經想好了辦法。「這些飯盒都是周記私房菜的吧，要不我自己送過去。」

「是我的。」

俞蔓：「……」你沒事買那麼多一模一樣的飯盒做什麼？難道是超市大採購送的？俞蔓趕緊拿來看看有沒有贈送的標誌。

沒有。

「我下午會去醫院。」

「好吧。」除了這個她還能說什麼？計劃總是輸給變化。

下午，同病房的小孩睡午覺，俞蔓也能安靜地睡一會，只是她還在輸液，不敢睡太沉，時不時會睜眼看一下吊瓶。

當她再一次睜眼的時候，看到了顧錦程的背影。

是的，背影，此時的他坐在兩張病床的中間，椅子是孩子父母搬來的，小孩父母現在不在。

顧錦程背對著俞蔓，在跟那位小朋友不知道幹什麼，說話都是悄悄地。

「叔叔，姐姐醒了。」稚嫩的聲音帶著喜悅。「我沒有吵哦，你說過會給我禮物。」

顧錦程轉頭看了一眼俞蔓，沖她笑笑，然後又轉過去了。他摸摸小孩的頭說：「嗯，叔叔給你折一架飛機怎麼樣？」

小孩有些不滿意，「我爸爸也會折飛機。」

「我折的飛機肯定跟你爸爸折的不一樣，我折的是戰鬥機。」

「戰鬥機？」孩子眼前一亮。

「嗯，不太好折。」顧錦程露出一絲為難。

小孩頓時覺得這飛機不同尋常，忙說：「我要！」

顧錦程從牛仔褲口袋拿出兩張嶄新的五元錢，一兩分鐘之後，俞蔓看見小孩從他手中接過一架折得十分有模樣的戰鬥機。

「謝謝叔叔！」小孩很高興，然後看向俞蔓，說：「也謝謝姐姐。」

當顧錦程轉身面對俞蔓的時候，俞蔓笑著說：「他叫我姐姐，叫你叔叔，你沒想法？」老了一輩了呢。

「是我讓他叫你『姐姐』的。」

俞蔓：「……」

「或者我讓他叫你『嬸嬸』？」不等俞蔓發飆，他就說，「逗你的。」

看見俞蔓鬱悶的樣子，他很開心地笑。

俞蔓氣呼呼地坐起來拿包，拿出錢包抽了幾張紅色的，再拿過桌上的飯盒，一起遞給顧錦程。「你的飯盒，還有這是飯錢和辛苦費。」

顧錦程抿唇，接過飯盒，然後放回桌上，錢他沒接，而是拿起俞蔓的錢包，在俞蔓驚訝的眼神中，很快抽出裡面所有的一元紙幣。

「我覺得我該為自己的言語向你賠罪。」

賠罪是這樣賠的！還有他拿那幾塊錢是抵飯錢還是賠罪的特殊方式？俞蔓已經無話可說了，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只要從此之後能橋歸橋路歸路。

然而顧錦程拿了錢卻沒走，他又從自己口袋裡拿出幾張一元紙幣，接著開始一張一張地摺疊，全部折完之後，又一個一個套起來，最後成了一個圓圈，最後用剛才卷好的紙棒插好，完成了。

「送你一個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