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心結

74.心結

茨木卻對着這腳環神情露出了懷念的神色來。

他接過了那腳環,記憶中並非是如此大的尺寸,應當還要在小一些,伴隨着銅鈴叮噹的清脆聲音,來自養育了他不少日子的姑獲鳥和隱。

小孩子總喜歡在半夜內忽然醒轉,翻動着身體,說不準還要滾下榻榻米去,和隱便想出了一個好方法。

她在茨木的腳上套了個腳環,上面墜著三個銅鈴,夜間若是聽到動靜,便知道是要發生什麼情況了。銅鈴內側還刻了茨木童子四個字,來自攝津的手筆,他順帶刻了個寫着和隱的更為精緻的腳環,用軟金做成,送給了姑獲鳥,情深意切,

「或許你動起來的時候,聲音會更好聽一些。」

茨木童子那時候還小,壓根不懂得攝津的惡趣味,反而好奇地詢問了句,

「和隱姐姐也要半夜滾下床?」

攝津忍不住大笑了幾聲,將茨木的一頭白毛揉亂,

「小鬼,你以後就知道了。」

茨木半眯着眼,舉著那腳環,對着攤位前懸掛的紅色燈籠照了一陣,只覺得它與自己印象中的那隻似乎越來越像了,而等他真的在腳環內側一圈發現那茨木童子四個字,整個妖都有些震驚。

「你刻了字?」

「什麼?」

酒吞童子有些茫然地反問了一句,茨木握住了那腳環,問著酒吞童子,

「你在哪裏買到的這個?」

酒吞童子朝他背後的某個方向指了指,茨木回頭朝着他指的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當日攝津為了消息來源如同空穴來風的關於姑獲鳥和隱的蹤影,不管不顧,追到了人間,而他茨木童子,為了這個已經步入垂暮階段的老頭,趕到了人間去,四下打聽消息搜羅,卻最後毫無音訊,彷彿這個老頭消失在了人間一般,帶着茨木自己僅存的有關於童年的那份記憶。

他差不多快要忘了老頭長得什麼模樣,姑獲鳥和隱又是長得什麼模樣,恍惚下意識里覺得與他自己的咕咕鳥長得應當差不多,她們一族都是這樣,黑色長發,艷麗紅唇,殺氣十足。

攝津穿了件火一般燃燒的大紅色和服,鬆鬆垮垮,留着一頭黑色長發,面容維持着他巔峰時期那時候的樣子,笑得又無賴又風流倜儻,一隻手揣在了和服中,另一隻手牽着姑獲鳥和隱,而和隱穿了件金色的和服,倚靠在了攝津身旁。

「……老頭。」

茨木有些神色恍然。

或許在他自己那個原本的世界中,攝津還攜著和隱,二妖並肩而行,在火樹銀花的不夜天下,與無數妖怪死靈與神仙擦肩而過。

攝津覺得姑獲鳥拋棄了他,拋棄了他為數不多的真情實感的流露,在茨木面前展露出來的卻是對這段感情的不屑一顧,然而最後,攝津卻還是拋棄一切,追隨向了姑獲鳥的蹤跡。

「你這小崽子學壞了啊,茨木童子,竟然還染頭髮了。」

攝津踩着啪嗒啪嗒的木屐,毫不客氣地揉上茨木的頭髮,茨木下意識想拍開他的手,卻還是沒能忍住內心中一時流露出來的情感,準備抬起的左手又收了回去。

「喂……老頭子,適合而止。」

這點點警告對攝津根本構不成任何的威脅,他左手牽着和隱,右手揉着茨木頭髮,還有閑情余致瞟了眼在他兒子身旁的那個少年。

那個腳環是和隱交給對方,笑得極其燦爛,攝津大概也知道了什麼,然而他看了看自己撿來的茨木童子,高高大大,也不瘦弱,至少比那個少年來的要高,但怎麼看那個少年將腳環遞給他撿來兒子的時候,怎麼覺得自己兒子一定處在了下方。

「你是哪位?」

酒吞童子第一次見家長,難免心情有些激動。

「朋友!」

「男朋友!」

酒吞童子的回答大概比茨木多了一個字,茨木無可奈何,又補充了句,

「上過床的那種。」

「就是男朋友。」

酒吞童子完美地將兩人的話最後綜合在了一起,茨木終於打開了攝津將他頭髮搓的亂七八糟的那隻手,然而他的左手很快被酒吞童子牽住。

「……小崽子,你先過來。」

攝津一把摟住了茨木,強行將他拖到了一邊,留下酒吞童子,與朝他微笑的和隱。

酒吞童子覺得自己可能打動不了岳父的心扉,但至少要與丈母娘關係密切,他想了想,便開口喊了聲,

「阿姨。」

和隱原本的笑意不見了,她撇了撇紅唇,有些不大高興,

「喊姐姐。」

茨木原本覺得攝津可能要對他進行什麼無趣的關於長輩的教育,然而攝津卻狠狠拍了下他的肩膀,如釋重負,

「你和隱姐姐還說我對你的青春期教育太粗暴,萬一又是混成跟我這樣,還是說對這種事情壓根不感興趣的,都是老子的錯,幸好小崽子你開了竅,都有男朋友了,好說好說。」

攝津又想了想,補充了句,

「以前跟你說那什麼愛啊不愛的,就當老子那時太天真,瞎扯,現在覺得差不多就是這樣,可以了……小崽子你就不用去找我們了。」

他的笑容在紅色燈籠下有些失真,茨木看着他的臉止不住心驚,想要伸手去觸碰一下,卻被他攔住了,

「不過你們學校膽子也太大了,這裏是閻王殿都觸碰不到的地盤,對岸的溫泉鎮是比良坂,你所在之處是不夜天……我跟你和隱姐姐過得不錯,早點過你自己的生活吧,小崽子。」

攝津最後牽着和隱,二妖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紅色燈籠照射之下,來來往往的面容皆是渡上了不真實。酒吞童子有過了牽手的經驗,如今隨意自然地拉住了茨木童子的左手。

「他們為何走了?」

「……已經死了。」

茨木回到他們之前散開的地方時,閻魔正坐在了船頭,悠閑地吹着夜風,見着他們返回了床上,大概也是猜到了什麼。

「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了?」

水域的暗沉波浪無聲無息地擺動,光芒落在了她的臉上,半明半滅,顯得唇色越發紅艷。

……原來老頭真的已經死了。

茨木在回到溫泉鎮上時,腦中思緒卻更為複雜糾結了起來,他側躺在了床上,瞪着遠處的窗帘花紋,彷彿要瞪出新的花樣來。

與攝津跟和隱的匆匆見面讓茨木對接下來的幾天都提不起興趣來,他反覆想着攝津最後的那幾句話,又想到了他一直以來堅定的信念,和攝津的那鬆了一口氣的話。

幸好小崽子你開了竅。

老頭最後還是拋下了他曾經的手下與並肩作戰的摯友,或者說部分手下與摯友先拋棄了他,他追隨着姑獲鳥,即便是跟隨到了死靈的世界,而流浪了數百年之餘姑獲鳥,也終於停留了下來。

他追隨着酒吞童子,從來便是跟在了他身後,沒有轉身離開的回頭路,他一直以來都以為那是摯友間真摯寶貴的友情,是強者對更強者的認同和服從,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愛?

愛情?

那種所謂的死去活來的愛情?傳聞中酒吞童子為了鬼女紅葉喝到酩酊大醉的那種愛情

茨木為自己最後得出的結論而震驚。

他覺得自己迫切需要一個人來驗證一下他的推測,在兩條路中選擇出正確的那條,山童不行,山童會將他指導向大天狗那邊去,兄貴草算了,如果是青行燈……如果是青行燈,茨木大概能想出來對方說的話。

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愛不愛,不如先做一下試試?

這時候還要伴隨着一個座敷童子。

思考到最後,結束了校外旅行,回到宿舍內,一把拉上被子,茨木施了個無聲無息,喊出了自己的引導式神。

他迅速攔截了對方準備進入角色的動作,開始詢問他一個嚴肅的問題。

「假設你想要追隨一個人,覺得對方十分強大,十分完美,全身心可以交付的那種,大概你人生的一半都花在了追隨那人的路上,剩下一半也差不多會維持這個樣子,你覺得這是什麼?友情嗎?」

引導式神一臉懵逼,顯然並不擅長處理自己陰陽師大人的情感問題,在聽完茨木童子所有的形容后,鬆了口氣,

「大兄弟,你想啥那,這不就是你跟酒吞童子嗎?這要不是愛……什麼友情,你捨得為友情花那勾玉,買個引導式神皮膚嗎?!」

「這就是愛啊!這就是愛——不行,我要唱出來了,大兄弟,你聽我好好說。」

引導式神語重心長,

「現在你們已經搞——在一起了,就不要想那些有的沒的。」

茨木還想掙紮下,比如這個妖氣副本內的酒吞童子不是真正的酒吞童子,然而他的引導式神完全看出來他的猶豫,在消失前又解釋了一句,

「你的式神以及部分式神碎片也出現在這個妖氣副本內——這個我說過的,大兄弟。」

茨木平躺在了床上,開始進行第四個思考人生的晚上。

與酒吞童子並肩作戰,與酒吞童子遊歷妖界,為酒吞童子征服天下,為酒吞童子駐守人間,如果把其中的理由從友情換成愛情,茨木仔細想了想,似乎覺得也沒有多大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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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陰陽師茨木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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