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五章(上)

17.第十五章(上)

鄞炘胸口上的盔甲破了一個手掌大小的洞,像是被火熔掉的,裡面的衣裳也被燒的七零八落,黏在因灼傷而變得紅黑交織的傷口上,傷的很重,倒是沒怎麼流血,留疤卻是肯定的了。這樣的傷口,後背和肩膀上也有,不過沒有胸口處這樣嚴重。

庄夢玲感慨,幸好是傷在胸口,要是傷在臉上,這張頂頂好的皮相以後可就不能見人了。

拍了對方的臉半天,這個人也不醒,如果不是還在喘氣,庄夢玲都要以為他已經死了。這種狀態,要把他弄出去也是不能的,一是自己肯定扛不動他,二是動靜太大被人發現,她這輩子的好名聲也就到此為止了。

懊惱地咬著唇,貝齒在嫣紅如飽滿的紅牡丹一般的唇瓣上留下一排泛白的牙印,庄夢玲想著該怎麼辦。這個人白日里才救了自己一回,放著不管也太無情無義了,而且要是死在這裡了,麻煩真是無窮無盡。

長嘆一口氣,也不管他聽不聽得見,「當是還你的恩情了罷,待在我這兒要是被別人發現了,我和你都得沒命,你醒了可得馬上走。」

庄夢玲捲起袖子,在鄞炘肩頭摸了好半天才摸到盔甲的鎖扣,解開來,小心翼翼地把硬邦邦冷冰冰的盔甲脫了下來,之後又挑了一件深色的厚軟氅子,避開傷口,蓋在他身上。看到他嘴唇乾涸的厲害,倒了一杯水喂他,結果這人雙唇閉合的和蚌殼一樣緊,根本灌不進去,反倒從嘴角滴滴答答流下來,把衣裳打濕了一塊。

從來都是別人照顧自己,沒有照顧過別人的庄夢玲手藝生疏,不勝其煩,簡直想再給他來一刀。

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只找到用來給香爐添香料的細長青銅勺子。反正他暈了,什麼也不知道。庄夢玲對自己說了這麼一句,拿起鄞炘的衣角把勺子擦了擦,盛了水,很不怎麼溫柔地撬開他的嘴,餵了進去。這樣喂完一杯清水,鄞炘原本只有青紫二色的嘴唇,被折磨的又添了紅白兩色。

喂完水的庄夢玲把杯子和勺子放回原位,想了想,接下來該做什麼?眼睛瞄到對方的傷口,對,要上傷葯,不然喝再多的水也沒有用,人還是不會醒。

可是,看著手心裡從梳妝盒中取出的琺琅彩小盒子,庄夢玲卻猶豫了。這是她唯一有的葯脂,對傷口癒合的效果極好,是從單駿那裡撒嬌耍賴搶來的,平日和和心肝寶貝一樣存著,即使偶爾有擦傷也捨不得用,現在要用在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陌生男人身上嗎?

庄夢玲很心痛,十二萬分的捨不得。

彷彿特地趕來動搖庄夢玲似的,鄞炘昏迷之中哼了一聲,痛苦又難耐。

哎,顧不了許多了,這次用掉了,以後再從單駿那裡搶就是了,總有機會的,救不了鄞炘的命,讓他死在這裡,自己也沒機會活了。庄夢玲一咬牙,捏著葯脂回到鄞炘身邊。

許是喝了些水的緣故,方才一直昏迷不醒的人在庄夢玲準備塗藥脂時,神智恢復了些許,微微張開了眼睛。很顯然,重傷的鄞炘沒認出庄夢玲就是自己白天救的那個姑娘,虛弱無力地抓著對方的手腕,氣若遊絲地囑咐,「勞煩姑娘……先取烈酒擦拭,才能上藥……我在這裡的事,還望……還望保密。大恩……」還沒說完,就又支撐不住暈過去了。

「喂喂!你別暈,別暈啊!」庄夢玲使勁搖他,沒起什麼作用。「我去哪兒給你找烈酒啊!」方才只想捅一刀,現在一刀已不足以平息心中火氣了。「我和你素不相識,有這樣溜進人家閨房然後又命令做這做那的嗎?要出現也不全須全尾,傷成這樣,嚇死人了。就算是救命恩人也不行啊!」

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站起來,把衣櫥的門關好了,披上一件厚厚的絨毛披風,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開了暖閣的側門,輕手輕腳溜了出去。庄夢玲的目的地是院子里的小廚房,只有那裡有酒,烈不烈她就不知道了。

摸黑取了一小壺回來,又扯了一段乾淨的細棉紗布,關了套間和主屋之間的門,不讓酒味溢過去。庄夢玲席地坐在鄞炘身邊,虛著眼睛非常輕地解開他的衣襟,黏在傷口的部分扯動,帶得鄞炘一陣一陣的抽痛。

「先說好我沒照顧過別人,下手沒個輕重。而且,我心有所屬,不會因為看過你的身子就對你負責的,你不要有非分之想。」庄夢玲口中喃喃,把棉紗用酒打濕了,看著那慘不忍睹的傷口,忍著噁心之感,從邊緣一點點擦凈烏紅的血。傷口本就火燒火燎的痛,被酒一激,更是不得了,疼的鄞炘一聲悶哼,身子劇烈一顫,結果更把傷口送向了庄夢玲的手,潤濕的棉紗直接摁在傷疤上,鄞炘活活痛醒了。

「喂喂!你別動啊!唔~好噁心啊!」庄夢玲一把丟開那團被血浸透的紗布,扭過頭又扯了一截,倒酒潤濕,繼續擦傷口,從頭至尾沒有抬頭,也就沒看見坐靠的男人那正對著自己腦門的眼睛已經睜開了。

「你是被今天那歹徒捉著嚴刑拷打了么?這樣的傷,是用烙鐵燙的吧?早上看到你還好好的,你又帶了那麼多人,還以為能打得過那個竊賊呢,居然這樣慘重,是遇上同夥了么?」知道對方不會回答,又自言自語道,「你救我的恩情,我可是還清了的,等你醒了就得趕緊走,要是讓別人發現,為了顧全我倆的名聲,莊家和鄞家肯定要以聯姻掩蓋醜聞。我可不想嫁給你,本小姐心有所屬了!再說,你這裡肯定留疤痕,好醜的。幸好不是傷在顯眼的地方,不然以後可沒有女子願意要你了。」

鄞炘一直迷迷糊糊,感覺心脈全被拍碎了一般,整個人神智都是恍惚的。方才那陣劇痛倒是讓自己清醒了些,睜開眼,看見一個容貌絕美的女子,有些眼熟,鄞炘努力集中神智回想了一下,想起是白天救的那個姑娘。

本來是做著追捕竊賊的本職工作,卻莫名觸及到了寧王的利益,一句話沒順對方的心,就莫名挨了一掌,莫名被追殺。逃到這處山林時體力不支從樹上落下來,又走投無路躲進這個院子,還沒等人離開,就暈了過去。

素有地獄魔頭稱號的寧王,真的名不虛傳。鄞炘一直以為自己的武功很好,在寧王手底下卻一掌也抵不過,若不是對方看在自己是皇上的人,只怕這一掌已經要了自己的命了。

傷口劇痛,讓自己一直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此時清醒過來,才發現自己居然躲到了莊家小姐閨房的衣櫥之中。鄞炘啊鄞炘,你今天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鄞炘心頭如斯感慨,尤為感謝眼前的姑娘沒有在發現自己時叫人把自己打殺出去。

鄞炘在微弱的燭火之中看她,對方穿了一件單衣,披風胡亂裹在身上,有一端都從肩頭滑下去了。因為幫自己清理傷口的緣故,手上都是血污,光線晦暗不明,她不得不低著頭仔細看著。嘴上一刻也不停,壓低聲音直叨叨,沒有發現自己是醒的。

胸口上的傷好容易清理好了,庄夢玲抬起垂的酸痛的脖子,左右扭了扭。鄞炘在她抬頭瞬間閉上了眼睛,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何這樣,也許是因為自己上半身裸著,若是眼神對接會尷尬?鄞炘覺得臉上有熱氣蒸騰,可能是房間里的碳火燒的太旺了……

庄夢玲把他上半身移動了下,原本是仰躺坐著,掰成趴在壁櫥上的姿勢,好處理他的肩膀和後背。這姑娘動作本來就不溫柔,加上自己又是清醒的,感官放大,烈酒對傷口的刺激也好,指甲戳在肉上的感覺也好,對方噴在自己脊背上的呼吸帶起的微癢也好,全部如此清晰,將人折磨的如墜冰火兩重天般痛不欲生。如果不是因為重傷了動彈不得,鄞炘真想立馬起身逃離這個地方。

庄夢玲把手洗乾淨了給他上藥,又開始叨叨,「這可是我心上人送我的,可珍貴了,我收著一直捨不得用,卻便宜了你這小子,我真是恨死你了。你醒了,要好好謝我!」手上胡亂抹著,嘆了口氣,「你傷了這麼多地方,也不知這一小盒夠不夠用。」

鄞炘突然覺得,這小姑娘雖然長著庄持穩重處事不驚的外表,其實內里挺可愛的。

「我不知道明天你能不能醒,這幾塊糕放在這裡,你若是餓了就吃。明天我要出去一趟,屋子不會有其他人來,你若是醒了就馬上離開,若是不醒……我再給你拿吃的來。哎我這樣說你也聽不見,寫下來給你好了。」庄夢玲用棉紗布把傷口細細包起來,扯了厚大氅把他蓋住,關上衣櫥的門。又把沾滿血污的布全扔到火盆里燒了,打開套間的窗戶透氣,等到屋子裡所有酒味血腥味全散盡了,才回房睡下。

庄夢玲累極了,意外地睡的很好。

次日一早,丫頭們進來伺候,庄夢玲一直很擔心她們會發現什麼端倪,結果只有浣月好奇問了一句盤子里的綠豆糕怎麼少了幾塊,其他人都沒察覺到異常。浣月的問題也被庄夢玲以「昨夜看書看的餓了就吃了一些」為借口,糊弄過去了。

上次庄夢玲開賞梅宴時,單茵說將軍府要請霍小燕來唱戲,請了好些人去,定的就是今日。庄夢玲一直期待著,並不是為了聽戲,而是為了有機會見單駿一面。結果日盼夜盼的總算到了,反倒心神不寧起來。自然是因為家中衣櫥里還有個男人。

若是丫頭婆子要去衣櫥里取什麼東西怎麼辦,若是母親突然過來怎麼辦,若是打掃倒灰的丫頭髮現灰燼中有異物怎麼辦,若是他醒了走的時候被下人看見怎麼辦……

庄夢玲很怕他被發現。

這樣的心不在焉,最先被酈清妍察覺。庄夢玲坐在她左手邊,手裡拿著戲本子看接下來要演什麼,結果拿倒了也不曾注意,就那麼怔怔出著神。酈清妍拿手肘推了推她,「你怎麼了?不是一直嚷著要來,怎麼來了也不認真聽?」揶揄地笑著,「不會真是茵兒說的那樣,在想駿哥哥罷?」

庄夢玲斜瞪她一眼,「你哪裡就瞧出來我是在想他?」

「我兩隻眼睛都看見了。」酈清妍撐著腮幫看她,眼波流轉,靈動美麗,「既然想要,就好好爭取,這樣偷偷的單相思有什麼意思?」

「我出神真不是為他。」庄夢玲泄氣地趴在桌子上,「再說了,駿哥哥對我沒有那番意思,連對你都比對我好些,我一廂情願地爭取,又能得到什麼。」

那你上一世知道我和單駿訂婚,為何還那般生氣?酈清妍暗忖。身後聆昐撲過來,「你倆躲著說什麼悄悄話?」

庄夢玲放下心事,說起酈清妍的事情來。「你兩個之前還水火不容的,現在倒是好的一個人一樣。我可是聽茵兒說了的,昐兒你不止讓妍兒搬到敬王府,兩個還住到了一起,拜了同一個師傅學醫術。現在妍兒都不怎麼理睬我和單家姐妹了,我可要吃醋的。你把我也接到王府去如何?不敢勞駕王妃娘娘親自來接,你能來就成,我家人肯定不反對。」

溫闌拿聆昐當幌子接走酈清妍的事情聆昐自然知曉,連現在明明是酈清妍為主力,其他三個大夫從旁幫扶治療溫闌一事,在外界傳的版本也只是慕容亭雲尋到了好的方子,姬無病主治,酈清妍偶爾打下手幫個忙。

聆昐一揚眉,又是那個天之驕女的模樣,「只要你敢來,我就去接你。只是你來了,不可以和妍兒住在一起,她現在可只是我的。」

「嘖嘖,你倆膩歪成這樣,知不知羞?」單芙正坐在前頭,聽到對話,回頭來頗嫌棄地看了看了聆昐和酈清妍一眼。「在外面都不收斂,還不知在王府里鬧成了什麼模樣,真為王妃娘娘憂心。」

聆昐抽出帕子擦乾淨酈清妍嘴角上的糕點屑,「你看你又吃得滿臉。究竟是屬貓還是屬蛇?」對單芙的調笑不以為然,「我們在王府里同塌而眠,你羨慕不羨慕?」

從旁坐著的清婉從來沒有見過聆昐這樣,一時間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酈清妍眼見話題越扯越歪,忙道,「興緻勃勃嚷著要看戲,來了又全都不認真,當心霍小燕生氣了,以後再請不來。」

今天來的不止是一幫小姐,和宋佳欣交好的夫人也來了好些個,萬幸的是宋佳善要在家照顧清璨不得來,不然還不知要拉著酈清妍囑託多少話。夫人們都聽得認真,酈清妍這處嘰嘰喳喳的講話聲顯得突兀,有不少人都回頭來皺著眉看她們。酈清妍等人忙止住了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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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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