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37.第 37 章

?李超越熱情地介紹腳下:「到樓梯啦,慢點兒上,別著急。」

許苡仁冷冰冰地把手從他臂彎里抽了出來,自己夾著拐杖貼牆往上走。

「這事兒弄的,我上樓喊他一聲讓他下來不就完了,你還非得自己上去,」李超越的聲音在空蕩蕩地走廊里迴響,「也就是你,這麼客氣。」

許苡仁仍一言不發,拐走一步,人走一步。

「你又不說話了。」李超越跟在他身邊明知故問,「許哥,你這是高興的不說話,還是不高興不說話?」

自從沒有了許苡仁的眼神壓制,李超越好像愈發肆無忌憚起來,偏偏許苡仁還不能報以冷眼。

他腳下一頓,將拐杖的防滑墊重重地點在上面的一階台階,從鼻子里無聲地哼了點氣。可又不知說什麼好,只得郁悴地拄著拐杖繼續上樓梯。

「我感覺沒必要不高興啊,這不挺好的嗎?」李超越一本正經安慰他,「雖然你是開膠了吧,至少只是個硬度問題……」

「你那些病人呢?」許苡仁冰冷而堅定地截斷了他的話茬,「你到點上班了。」

他方才一時緊張,只摸到郵票斷口處是鋸齒狀,卻忘記四連郵票本身的兩端也是鋸齒狀的斷口,從被子里拿出來后,被李超越直接抓過去好一頓借題發揮。

開膠就開膠吧,看一眼知道怎麼回事不就完了?那可是剛從他……摘下來的,李超越拿著說什麼也不放手,還就著膠印「刻舟求劍」地點評了一番。

好吧,這些都算了,他本來就已經眼瞎腿瘸,多一種病少一種病對他來說無甚區別,他該認的認、該治的治,還不行嗎?結果這傢伙還攔都攔不住地非要舉例說明這種測試方法有一定科學性,而實例,就是他本人昨晚回去用郵票纏了兩圈,早晨一看斷成了三截。

兩圈!三截!

明天是不是還能胸口碎大石了!

「放心啦,這麼點事我還能安排不開呀?」走到轉彎處,李超越怕他撞到樓梯扶手,又攙上了他,「我得先送你上去啊,不然你知道艾倫在哪間屋?」

許苡仁第一反應就是和他保持距離,不料掙了一下竟沒掙脫開,低聲道:「你不是說不讓別人知道你和我認識嗎?現在這算怎麼回事?埃爾維斯呢?」

李超越扶著他走得四平八穩,拐杖都被活活架空成了擺設,「哦,他們國王前幾個月死了,咳……那個,過世了,現在正哀悼呢,這兩天一早一晚,請個小假。咱得尊重人家民族習慣呀,我就給他幫襯下。」

許苡仁:「……前幾個月去世,現在哀悼?」

李超越坦然道:「風俗不一樣唄,你問我我哪知道啊?中國不是也有頭七、七七四十九之類的講究嘛,說不定外國人還覺得咱們奇怪呢。」

許苡仁仍難以置信:「我怎麼沒聽說哪國國王去世,他哪裡人?」

李超越:「泰國。」

「……泰國?」許苡仁終於明白埃爾維斯中文和英文的詭異感從何而來。

「是啊。最後一階了,小心腳下……好嘞。」一層樓的台階二人走了足有十分鐘,李超越湊在他耳邊低聲道,「等會兒到人家診室你得聽艾倫的話,他在他們這個圈子是特別有名的一個醫生,平常請都請不來的那種,就相當於你們路主任,或者林琅,知道吧?讓他給看看,咱們大傢伙都安心,好該幹嘛幹嘛去。」

許苡仁感覺一邊耳朵被一陣熱流掃過,臉上不合時宜地一燥,「知道了,你去忙吧。」

「別慌,我預約的病人還沒到點兒呢。」李超越從容地敲開了門,學著艾倫醫生溫柔的語氣喊了聲,「艾倫——」

屋裡傳來同樣溫柔綿長的一聲:「李——」

「我和許先生談過了,根據他的描述,我認為有可能是器質性病因初期,或者是功能性問題。」李超越扔下他進了屋,門都沒關就開始大談病人病情,「他希望做進一步的檢查,所以我帶他過來了。」

許苡仁:「……」

他什麼時候這麼描述、這麼希望過了?

不是,討論這些話的時候至少要把門關一下吧?

李超越和艾倫的關係似乎十分要好,語氣親密地說:「不過他前幾天做了心腦血管造影,再做造影對腎臟負擔會非常大,如果想做多普勒雙向血流的話,艾倫,你有什麼可行的辦法嗎?」

「哦,天吶,當然不用做造影。進行多普勒的辦法是有的,這要看病人能否接受,我感覺他心裡有一點兒抵觸。」艾倫以為許苡仁語言不通,有交流障礙,於是兩人旁若無人地當著他的面聊上了,「從昨天的檢查來看,他的器官其實非常健康。」

李超越乾咳了一聲:「非常健康?」

「嗯哼,至少從解剖學角度看起來是這樣。根據我的經驗,我更傾向於認為他是功能性問題。」屋裡瀰漫著現磨咖啡的香味,艾倫似乎嘗了一口,微笑著不慌不忙地說道,「但是你知道,器質性問題有你、我和謝里爾可以進行干預,而心理問題我們很難幫助他,那得需要他的伴侶對他鼓勵和體貼,以及他自己克服障礙。不過這種程度即使存在,也不會影響你們的治療進度。」

李超越:「等等,你說……克服什麼障礙?」

「心理障礙。」艾倫專業地分析道,「比如不健康的冶遊史、過往性行為留下的心理陰影、還有最常見的就是和性對象因為情感交流不暢導致的焦慮和急躁心理。這些只是我自己的主觀推測,具體情況還是要看檢查結果才能確定。」

「冶遊史,焦慮,心理障礙。」李超越強忍著笑意重複了一遍這幾個單詞,轉頭問,「你有嗎?」

他公事公辦的語氣已經相當到位,可許苡仁是十年前就著有《李超越觀察日記》的,從他打個噴嚏都能分析出情緒來,更何況這樣明顯的揶揄?

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許苡仁在初中、高中的時候,也曾是清晨、半夜不時會有青春煩惱的正常少年,可中國的人口基數和每年新入學大學生數量在這放著,註定了短時間內實現高校寢室單人單間是不太可能的——和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同住一室難免有摩擦和糾葛,別人有沒有被憋出什麼毛病許苡仁不知道,他只知道那是一段他避之不及的歲月。

「哎呀,回來了,熱死我了。」李超越一進門就把身上被汗浸透了的t恤脫了下來,「許哥,你用不用廁所?」

許苡仁安若泰山,借光翻著手裡的一本書:「不用。」

「那我去了啊。」光著膀子的大高個兒風風火火地拎著臉盆跑進了陽台的洗手間,過了一會兒就聽到裡面接水的聲音,「呲——」

過了一會兒一聲巨響:「嘩啦——」

那時的許苡仁年紀尚淺,若無其事的功力只練到表面。目光以原先的時速平穩地掃過書上的內容,卻一個筆畫也沒印到腦子裡去,只看到了「冷水澡」、「心慌心悸」、「血管痙攣」以及「誘發心絞痛」、「急性心肌梗死」幾個片語,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心臟病患者」這個先決條件。

李超越人還不錯,平時互幫互助團結友愛,成績又好,這麼猝死在他眼前好像挺可惜的。

廁所門從裡面關著,到時要把他弄出來也麻煩,非得把門閂破壞了不可。

大夏天的,廁所怎麼能關不嚴門呢?萬一返味兒了,他的潔癖絕對不能容忍。

待到又一次鋪天蓋地的「嘩啦——」之後,許苡仁「啪」地把書一合,對著陽台喊了一嗓子:「李超越!」

「啊?」洗澡洗到一半的人沒被涼水激得血管痙攣,倒是被這一嗓子喊得手忙腳亂,臉盆「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還未顧得上撿起來,就先急忙拉開門問,「怎麼了怎麼了?」

「剛出完汗別用冷水洗,」許苡仁轉回視線,「我這有熱水。」

李超越探出個腦袋:「嘿嘿,謝謝啊,我這會兒已經不熱了,再沖沖就出來,熱水你留著喝。」

「……我等會要下樓,再打一壺。」許苡仁低頭把目光落在桌下,彷彿真的馬上要換鞋出門,「就剩一半了,杯子也倒不開。」

「十一點了你還下去?」李超越問,「有事兒嗎?」

「嗯。」許苡仁提起水壺準備拿到陽台,「你……」

不知何時,掛了一身水珠的李超越已經站在陽台的洗手間門外,大長胳膊穿過窗戶一伸,就把他手裡的水壺撈了過來,「好嘞。」

許苡仁頓時有點煩,立刻把臉轉向桌下換鞋——雖然這棟樓對面沒別的樓了,寢室里也就他們倆,可你的行為多少要結合點兒別人的接受能力來考慮吧?

人和其他靈長類動物的區別之一就是有羞恥心……這好像也談不上羞恥,隔著臉盆架,被最上面的盆擋著根本沒看到恥骨聯合的部位,最多也就是看到腹直肌中下段……就算……

……沒有「就算」!總之就是他當年還不能把「肉/體」和「人體」兩個詞區分開來——看了心煩!

「謝了啊,許哥。」李超越把空壺放在窗台上,大大喇喇地半開玩笑道,「沒你我可怎麼辦!」

說完,便哼著歌進去接著洗澡了。

許苡仁平時腳一蹬就穿進去的單鞋今天折騰了半天也沒能穿好,他倉皇地拎起窗台上的暖壺同手同腳地出了寢室。

走廊裡帶著新鮮襪子味和二手煙的微風徐來,反倒令他理智了不少,轉身又回去拎上了另一隻暖壺。

嗯……是因為人體的自我調節功能有限,保持身體兩側負重長期處於平衡狀態是不「長偏」的重要手段之一。

他們寢室的門特別「松」,除非插門閂,否則關不嚴,只能虛掩。門的質地呢,兩層木板中間空心,別說一級風了,恨不得走路帶陣風都能把它給吹開。

許苡仁把門后的掛鎖拿在手裡掂了掂。

門外是踩著點從圖書館回寢室的一大波人來人往,門裡是個心理沒秤的「暴露狂」,不掛鎖,他前腳一走,後腳風一帶,門肯定大敞;掛上鎖,萬一突然來個火災地震呢?讓他剛從「心梗邊緣」救過來的李超越怎麼逃生?

雖然沈醫大在這座山上建校一百年也沒出過地震火災……可畢竟拔根手上的倒刺說不定都能拔成截肢,人生是多麼無常。

露就露吧,前後左右都是男生寢室,看也看不少他一塊肉。

況且他自己不穿衣服亂跑,被人看少一塊肉也是活該。

許苡仁把門鎖掛回門后。

忽而瞥見挨著門的書架上有個金閃閃的本子,看這浮誇的畫風估計是林琅的。

他那幾天正對林琅爭取獎學金的不正當手段頗為不滿,於是替天行道,悄無聲息打開其中一頁撕了下來,疊了幾折,卡在門上。

嘖,剛剛好。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古人誠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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