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

20.19

雨滴點點,滴落到地面,在夜色的掩護下,嗤嗤的冒著淡淡的黑煙。

雨水滲進了石縫,石縫的陰影里,蚯蚓般的小黑影原本畏懼的蜷縮著,卻在雨水接觸到它的身體時陡然一震。它試探的從石縫中探出了頭,發現外面的雨水后貪婪的張開了嘴,它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長大。

對於這座城市裡每個陰暗角落而言,這場雨都是一場狂歡。

夏滿睜大了眼睛看著那隻從石縫裡鑽出來的影魅,它過於享受這場充滿了煞氣的豪雨,忽略了危險的逼近。

夏滿出手如電,捏著那小黑影提了起來,興奮的跑進屋子給宇文墨看:「先生你看!咱們院子里居然生出了一隻影魅!」

夏滿的小手中,一隻巴掌大小的影魅正在努力掙扎著,它就像一個黑紙剪成的小人,夏滿的手指捏住了它的腰,它伸出了雙手用力按著她的手指掙脫,卻動彈不得。

察覺到宇文墨看過來的目光,影魅停止了掙扎,在夏滿的手中瑟瑟發抖。夏滿大為驚奇:「啊,先生,它好像在怕你。」

他伸手想從她手中接過影魅,它卻轉身死死抱住了夏滿的手指不撒手,可憐的模樣逗得夏滿哈哈大笑:「哎呀,真好玩兒!」

看著她高興的樣子,他也笑了:「既然喜歡,就養著吧。」

她睜大了眼睛:「可以養嗎?」

「可以。」他平攤了手掌,夏滿捻著影魅的腦袋不顧它的意願將它從自己的手指上扯下來,放到了他的掌心,影魅立刻平躺在他的手中一動不動裝死。

影魅生於陰氣常年聚集之地,背陰的角落,甚至常年不見陽光的屋角都會有這種小東西滋生。它渾身漆黑,初生之時如蚯蚓一般。若是得了機緣長大就會身形似人,但不見五官,成年的影魅沒有具體的形狀,能幻化成任何生物。

影魅壽命極為短暫,朝生夕死。這隻影魅如果不是趕上了這場充滿了煞氣的大雨,也不會長大。

夏滿很感興趣:「它吃什麼?會自己去噓噓嗎?我要怎麼養它?」

他把影魅放回她的手心,它立刻活了過來,牢牢抱住夏滿的拇指,逗得夏滿哈哈直笑,他道:「它最喜歡的是陰氣和煞氣,不過你既然要養它,先要給它下血咒,這樣養成的影魅才會忠誠於你,且和你心意相通。」

成年的影魅極少,不過天道平衡,這種東西出生時極為低等且壽命短暫不易存活,一旦成年卻很厲害,也算是大妖的一種。

他教她:「在你的血里下傀儡咒,喂它吃。」

夏滿用針扎破了自己的手指,擠出一滴鮮血到掌心,聞到夏滿血液的味道影魅渾身控制不住的顫抖,顯然是充滿了極大的誘惑力,立刻便飛撲了過去想要吸血,被宇文墨一把捏住,他示意她:「下咒。」

她閉上眼睛念念有詞,少頃血液中淡淡的金光閃過,她點了點頭:「好了。」

他放開了影魅到她掌心,它立刻捧起了她手心的血液喝了下去,滿足的長長而無聲的嘆息一聲之後,它的身體也閃過了一層淡淡的金光,它輕盈的跳到了她的肩頭,無比依戀的抱著她的臉頰輕輕的蹭她。

「記著,以後只要每天這個時辰用你的血喂它一次即可,連喂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它就成為了你的妖寵,你們就能心意相通,到時候再如何餵養,你自然便知道了。」

夏滿很是喜歡這個小小的東西,聞言點了點頭:「知道了。」

宇文墨起身推開窗,看著漆黑的窗外,夏滿逗弄了影魅一番抬頭:「先生,你是在擔心湖裡的那幫人嗎?」

他沒有說話。

入夜之後,更加的寒冷。雨水在一切能附著的物體上結上了一層冰晶,湖邊的柳枝變成了一串串的冰掛,風吹過,互相撞擊著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

湖邊專門辟出的空地上,人高的松脂火把熊熊燃燒著提供著照明,火光下張大人的臉色很難看。師爺統計了一番,這一天撈出來的屍首一共有二百一十六具。

義莊存不下這麼多的屍首,即使要拉走火化也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完成的事情。這些屍首隻能暫時碼放在湖邊的這塊空地上。

圓德大師在每具打撈上來的屍體眉心都畫了鎮屍符文,即使如此,這麼多被陰煞浸泡的屍首聚集在一起他也不放心,惟恐引發屍變。

「覺明。」圓德大師喚來了一直陪伴在他身旁的白面僧人,「你速回寺里,請了西四院的金佛過來。」

白面僧人應下:「是。」

為今之計,也只有先請出寺里的金身佛像先將屍群鎮住,再做打算。

張大人感激的行禮:「有勞大師了。」

圓德大師搖了搖頭,嘆息一聲:「善哉善哉。老夫怕是魯莽行事了,只盼不要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生靈塗炭才好。」

張大人不解:「不知大師有何顧慮?」

圓德大師握著手中的佛珠,看向夜色中的望月湖,平靜的湖水彷彿已經與這黑夜融為了一體,無邊無際的延伸,一切看著都很平靜,然而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卻像巨石一樣壓在他的心頭。

漆黑的湖底,被拔走了沉屍的地方地面□□著,露出了下面暗紅色的污泥。

初時那污泥沒有什麼變化,入夜之後,卻漸漸滲出一絲一絲的血痕來,那血痕在湖水中暈染擴散,如同湖底受了傷,不斷的滲出淡淡的血液。

漸漸地,那血痕變得越來越重,從一絲一絲變作一股一股,到了後來完全是噴涌而出,血水由下至上,直衝向湖面。

湖底還有幾處沉屍的地方。這些屍首均是垂了頭在水中直直的站立著,腦後的頭髮隨著湖水輕輕蕩漾,看上去陰森而詭異。血水開始噴涌之後,這些屍首腳下的地面也開始微微震動,片刻后同樣噴出了巨大的血色噴泉,帶著這些屍體紛紛湧上了湖面。

「大人。」岸邊的衙衛向著張大人抱拳行禮,「湖裡有動靜。」

圓德大師心裡一緊,握緊了手中的佛珠串走到湖邊,湖水此刻彷彿沸騰了一般涌動著,忽然之間,一具具屍體浮上了水面。

這些屍體的皮膚都是一種異樣的青白色,即使在黑暗中也很醒目,龐大的屍群聚集在一起,遠遠看過去,湖中一片片漂浮的白斑。

陰冷的氣息在空氣中瀰漫,什麼東西在隱隱的嘶吼,湖邊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緊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卻依然無法阻止那聲音穿透自己的耳膜,不少人的七竅都流出了鮮血來,承受不了這樣的痛苦跪倒在地。

這是湖水上空,一直盤旋在天空的那些黑色的怨靈在嘶吼。

這聲音聽不見,卻又直接迴響在耳邊。陣陣聲浪以湖水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卻在湖邊撞擊到看不見的屏障悄然消散。

圓德大師用力扯斷了手中的佛珠,揚手一甩,一百零八顆紫檀佛珠呈圓形落在周圍,圓德大師肅容席地而坐,雙手合十,朗聲念誦大明金剛咒。

金色的佛光從紫檀佛珠中升起,圓圈內的眾人頓時覺得頭腦一清,那種尖利刮骨的嘶叫聲消失了,張大人和師爺勉強互相攙扶著起身,只見佛珠圈外的兵士和衙內已經雙目血紅,痛苦的在地上滾來滾去。

就在眾人惶然不知所措之時,湖邊屏山上的三座銅鈴尖塔驟然散發出刺目的白光,那光芒一掃而過,湖水上空的怨靈頓時被席捲一空,沸騰的湖面也在白光掃過之後漸漸恢復了平靜。

圓德大師噗的吐出一口鮮血委頓在地,張大人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大師?」

圓德擺了擺手,喘了口氣道:「佛祖保佑,今日算是逃過一劫了。」

師爺失聲叫道:「大人,快看!」

眾人順著師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碼在岸邊的那些屍首在白光閃過後迅速變黑潰爛消散,不過呼吸之間,就都已腐爛成累累白骨。

湖中的屍群如出一轍,碎骨在水中吃不住力,又緩緩沉入了水底。

白光閃過的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廣寧城欽天監,擺放在正殿中的青銅九龍雕塑,面向西南方向的龍首突然向下微微一沉,龍口中含的夜明珠掉落到了正下方的蟾蜍背托杯中,發出清脆的一聲響,響聲回蕩在寂靜空曠的大殿里,驚動了正埋首在案卷中的司祭陳大人。

一旁伺候的內監看清了響動的來源不由得白了臉,小心的取了那蟾蜍背托杯放到陳大人面前垂首退下。

陳大人取出了杯中的夜明珠,看向殿門外西南的方向,皺起了眉頭:「亂了地脈之氣,今年冬天,南面要受災了。」

他推開了桌上的案卷,從木匣里取出一封空白的奏摺,稍作沉吟,揮筆疾書後裝入黃緞錦盒中交於身旁的內監:「速速送進宮。」

湖邊小院里,白光閃過,讓夏滿肩頭的影魅恐懼而無聲的尖叫一聲,瞬間跳進了她的懷裡抱住腦袋瑟瑟發抖。

龐大的壓力如同爆炸的氣浪一般向四面八方席捲開來,那股力量掃過了整個西陵城的每個角落後消失無蹤,那些方才才在雨中滋生的魑魅魍魎都沒逃過這股力量的碾壓,瞬間化作飛灰。

夏滿面色蒼白:「先生,剛才那是什麼?」

宇文墨合上窗戶回頭:「是朝廷的一些防護手段罷了。」

夏滿從懷裡拎出了影魅,雖然逃過了一劫,小東西看上去卻依然有些萎靡,連身形都縮小了一圈。若非已經和夏滿有了血咒之誓,方才它也飛灰煙滅了。即使如此,它也在白光中受到了不小的傷害。

宇文墨看了一眼:「這七日不要讓它見陽光,早晚各喂它一滴鮮血,養一養傷。」

「是。」夏滿有些心疼,捏了捏影魅的臉,看它委屈的反抱住自己的指尖把臉貼了上去。

宇文墨轉身在太師椅上坐下:「亂了地脈之氣,今年南方氣候一定會反常,百姓們只怕要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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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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