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無悔的榮光

95.無悔的榮光

如果說九日前的群魔進攻是世間崩塌前吹響的號角,那麼「那一天」就是永遠烙印在費爾加人民心中的末日,並且將因某種原因在時間軌道圖上定格為永恆。

那一天,一陣轟隆隆的巨響如潮水從天際漫來,一層一層傳遞到驍勇之鷹,將本就不穩的地平線震動得上下搖晃,隨之而至的還有密密麻麻的攝魂鳥跟看不清身影的黑色人群。

那一天,天幕低垂,烏雲集結,濃霧跟黑煙佔據了人們的視野,天空和大地好像要重合到一起,空氣中的元素因子愈加稀薄,許多都被黑沉沉的雲霧貪婪地吸附了過去,它們想要四散奔逃,最終卻仍然不敵陰雲后的力量,無可奈何地束手就擒。

大氣中的元素濃度降低,給魔法師們帶來的影響可謂是致命的,猶如賴以生存的河源乾涸了,維持生計的良田枯竭了,學院無法從費爾加土地的無數法陣術式里得到能源,魔法師們也無法從外界汲取到元素因子來生成魔力,驍勇之鷹的防護結界撐到後面幾乎是以整個學院魔法師們的生命力為代價在運轉。

災難將近,自有抵禦它的英雄勇士,鎮守在學院外圍的皇家士兵們早已接到了學院內部傳來的通知,因此他們一個個在城牆上嚴陣以待,隨時準備對來襲的巨型怪物射出干擾魔法陣運行的魔法箭矢。

千百年來人類曾無數次戰勝過異族跟魔物,又無數次從它們的手中落敗,更無數次地重新站起來浴血奮戰,他們是三界間最弱小也最堅韌的種族,甚至無懼於那些輕易把他們的家園毀於一旦的天災。

所以到了這樣的時刻,站在這裏的每一個人都下定決心背水一戰。

巨大的陰影在陰雲的庇佑下踏平建築物,粉碎小山丘,推倒了一座又一座的城牆箭塔,它來勢洶洶,勢不可擋,士兵們亦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等一等!」忽然,駐紮軍隊的將軍臉色巨變。

霧氣時淡時濃,使得遠方人群的面部逐漸清晰起來,那是皇家士兵們昔日的同伴,本該隸屬於駐紮在埃爾方斯塔的傑出軍隊,現在怎麼會和審判司的怪物混在一起,還向著大皇子所在的驍勇之鷹發起了進攻?

「事態有變!」將軍很快反應過來,頭也不回地咬牙怒吼道,「所有人都跟我離開學院結界,越遠越好!」

那些身軀腐爛身形搖晃的士兵已不再是他們的同伴了,甚至不能被稱為「人」,他們在之前的戰爭中曾與類似的東西交過手,這些怪物很像審判司以秘術培養出的邪鬼,但比邪鬼要更為可怖,有着更為高大的體型。

既然審判司把埃爾方斯塔的士兵變成了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等他們死後對方很大可能會把守在大門外的他們也變成那樣的怪物,到時候驍勇之鷹里的貴族和師生就危險了。

他們若是死在外面化身惡靈,哪怕是強弩之末,學院的結界尚還能抵擋他們一段時間。

對於將軍的決斷眾人本還抱有疑問,在相繼看清前方的身影之後,他們神情複雜,心懷忐忑,但還是紛紛聽從了這個過於殘酷的號令。

失去了結界的保護,他們或許都撐不過半秒,等待他們的本就是死亡,而將軍的這個正確決斷則令他們存於人世的時間進一步縮短了。

浩浩蕩蕩的軍隊從城牆上和大門后川流不息地湧出,逐漸組成像是進攻一般的陣型離開了學院結界的範圍。

怪物們無聲無息地向眾人碾壓而來,空中的陰雲不時降下不詳的黑光,其掃過之處皆被惡魔的力量所侵蝕,花朵凋謝,樹木枯萎,萬物被奪去了生機。

攝魂鳥撲倒在結界的防護罩上,將之包圍得水泄不通,驍勇之鷹圍牆外的世界慢慢染上陰鬱的色彩。雙方人馬亂斗在一起,一方死氣纏繞,一方視死如歸,兩者皆如排山倒海相互傾軋。

彷彿要鼓舞自己和戰友們的士氣,人類英雄們發出激昂澎湃的吼聲朝敵軍衝去,領頭將軍一聲令下,魔法箭矢便如星如雨燦爛綻放,織就成漫天羅網罩住巨型怪物的足部,竟把它牢牢地釘在了地面。

怪物下肢的合成魔法陣被魔法箭矢摧毀,黑光從它的身體中迸射而出,肢體分裂還原成眾多邪鬼的身軀,重心傾斜的怪物眼看就要撲倒在地,若它完全跌倒,它的上半身就會沉沉壓向驍勇之鷹的結界,防護罩不可能承受住巨型合成怪的重量,後果不堪設想。

士兵們方寸大亂,急急後退,但他們恐懼的一幕卻並沒有到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怪物足邊的邪鬼以詭異而迅捷的速度堆疊在一起,陰雲里的黑光照耀在它們身上燒焦了它們的皮膚,把它們粗糙地糅合成了橡皮泥似的整體,一塊塊肉泥補足了巨型合成怪的傷處,怪物的巨大身體在失衡之前又重新站穩了腳跟。

皇家士兵們射出的箭溶解在巨型怪物的體內,吸收了其中的魔力,它變得更加強大了,周身猙獰的肌肉脹大鼓起,體型竟又違背常理地擴大了一圈!

此刻的巨型合成怪從巍峨的高山進化為了真正的滅世武器。

它是惡魔的野心在人界的投射,是企圖掌控三界的醜陋**的化身,比起佔有這片土地,它顯然更傾向於踐踏和破壞人類積累的文化和財富,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惡魔才會給予它這麼可怕的力量。

巨型怪物如同不受重力約束那樣高高邁開腳步,它似乎根本不在乎皇家士兵們微弱的阻撓,在它看來不管射出多少發箭矢也不可能傷及它的根本,其傷害性和吸食生物一點血液的蚊子不會有太大區別,因此它放心地踏出第一步,走向了驍勇之鷹。

——的確如此,無需它出手,學院大門前已然呈現出激烈的戰況。

即使是被地精鎧甲和魔法藥水最大限度強化武裝過的精英士兵,也遠遠敵不過無限再生無限復活的死靈們,後者有巨型怪物作為後盾,還能從魔氣森森的濃霧中得到力量,兩方的戰力懸殊極為誇張,能勉強平手都堪稱奇迹。

有的士兵剛斬斷一隻邪鬼的胳膊就被另一隻邪鬼扭掉了頭顱,當場血濺三尺;有的士兵揮舞出盾牌掩護他人,還未來得及收回盾牌卻被覬覦已久的攝魂鳥啄掉了雙目,血淚滿面痛苦地嚎叫;還有的士兵在與魔物們交手時被一旁邪鬼的黑血濺射一身,體表灼傷,燃起黑火,發出近似靈魂被炙烤的呻/吟。

他們若是退回學院結界當中,有地面法陣的儲備魔法作掩護還能有一絲戰勝的希望,現在這個局勢只能稱之為毫無懸念的一方碾壓。

「不能後退,我們不能後退!」注意到後排表現出退縮意圖的士兵,為首的將軍一邊揮劍拼殺一邊撕心裂肺地高呼,「我們是帝國的雄鷹,我們體內流的是費爾加人的血,在這裏戰死是我們光榮的歸宿!」

「誰都不要後退!」他再次強調。

話音剛落,他的劍已刺入迎面撲來的變異邪鬼的胸膛。

「費爾加的子民沒有懦夫!」他利落抽出長劍,前方高大的屍身匍匐倒地。

就如為將軍的勇猛喝彩,士兵們士氣大漲,戰場上響起了皇家雄鷹們此起彼伏的應和聲,這呼聲蓋過了兵戎相接的撞擊,蓋過了戰友死前的悲鳴,像海洋,像浪潮,像慶功會上的觥籌交錯,像祭典中熱鬧的笙歌鼎沸,長久……長久……久久沒有平息……

……

十數分鐘后,學院外的戰火轉移到了學院之內,新的戰爭持續下去。

圓弧形的防護罩遍體鱗傷,代替雙月的人工月亮不再發出光芒,五彩繽紛的碎片從中脫離散落,再過不久也許就要支離破碎。

陰雲后的黑光穿透脆弱至極的防護罩射入驍勇之鷹,在這片本應神聖的領地上,黑光把惡魔的詛咒灑遍了每個角落,不消片刻,學院就被精神錯亂的傀儡跟完全變異的邪鬼充滿。

曾經是王都第一學府的驍勇之鷹現在做了惡魔絕望的俘虜,戈蘭多所熟悉的面孔一一被邪鬼和審判者取代,就比如剛才,好幾個和他一起喝過酒的皇家魔法師拖着遲緩的步子向他襲來,那幾位都是以貴族身份為傲,吃飯喝水都離不開法杖的魔法狂熱之徒,現今則丟棄了法杖對戈蘭多發動着生前最鄙夷的拳腳攻擊。

那個叫亞林的魔法師,裴迪子爵的次子,運氣算是好的,他沒有死,他還活着……假如苟延殘喘,奄奄一息也算活着的話。

作戰室所在的法師塔被巨型合成怪踢倒,其中鮮有人生還,戈蘭多在一塊鋼板下發現的他,起初戈蘭多想要救助亞林,然而通過透視術,戈蘭多發現亞林的大半個身體都已被鋼板壓得血肉模糊,亞林本人還失去了意識,所幸這小子沒有變成邪鬼和傀儡中的任何一個,可是活下去的可能性依然極為渺茫,除非有位不亞於大祭司水準的聖職者在此。

戈蘭多並不精通治癒類的魔法,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延長亞林沉睡的時間,同時麻痹他的神經,讓他走得不那麼痛苦。

做完這些,戈蘭多在亞林身邊發了幾秒呆。

他頭髮凌亂,衣袍破破爛爛,沒有了防禦的效果,他手中的法杖還在往下淌著血,很是狼狽,從他拿起法杖成為一個魔法師以來,從沒這麼狼狽過。

朱利爾斯被他放去支援羅諾耶和藍德,也就是說他孤身一人在短短的半小時內應付了近萬隻攝魂鳥和小軍團規模的審判者,縱是天生元素體,在元素因子貧瘠的環境下進行這樣的極限戰鬥足以把他體內的魔力耗損得七七八八了。

高強度的戰鬥中他沒空顧及別人,一心只想殺光所見的魔物衝到羅諾耶的閣樓,可是學院中魔法陣的術式全部被陰雲后的力量打亂了,畢竟那是可以篡改魔法本質的神秘力量,誰又想得到掩飾型跟防護型的魔法陣竟會轉化成隨機傳送型的魔法陣?在傳送過程中沒被法則撕裂已是萬幸。

戈蘭多被萬象塔六層的結界傳到法師塔附近,高聳的塔就那樣直直倒向他,他拼盡全力進行了短距離地點跳躍躲開,隨後……

注視着在昏迷狀態里一寸寸流失最後生機的亞林,戈蘭多想說點什麼,最終又什麼都沒有說。

皇家魔法隊考核的時候他和亞林搭檔過,亞林還幫他畫了費爾加皇宮的地圖,後來運送安潔莉娜的聖棺他們又見了一面,這些是戈蘭多對亞林為數不多的印象。

很可惜,他只能想到這麼多了,連份像樣的哀悼詞都說不出來,更別談多餘的傷感和緬懷。

戰爭必然牽連死亡,就算沒到戰爭的級別,這世界上也時時刻刻都上演着生與死,出生於貧民窟的戈蘭多更是見過了太多的死,有認識的人也有不認識的人,他受羅諾耶影響改變了很多,遺憾的是骨子裏的冷漠和麻木分毫未減。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還有許多人在經歷死亡,費爾加到了窮途末路的關頭,儘管是所有的死亡加在一起才導致國家的滅亡,數以萬計小小的死亡混在這整座城池整個國家的死亡當中只能顯得無比微不足道。

所愛的國家成了這副模樣,也是羅諾耶早就預見到的未來嗎?

這個世界裏的所有生物都不能完全主宰他們的命運,個體在整個時代的顛覆面前都是弱小不堪一擊的,包括一個國家的滅亡和一片土地的衰落。

惡魔擁有創造之書,所以它改寫了費爾加的命運,費爾加的人民想要反抗,落得的下場正是死亡。螳臂當車,便是描繪了此時的情景。

生物是不能和命運對抗的,能和命運對抗的只有命運本身,羅諾耶和安潔莉娜才是人類反轉的根本。

一群不識趣的攝魂鳥突然嘰嘰喳喳叫囂著從天而降,戈蘭多迅速站起身用血跡未乾的法杖消滅了它們。

巨型合成怪踩破了結界,反客為主把驍勇之鷹改造成了魔物的溫床,死在結界裏的魔物能夠依靠魔法師們的生命力再次復活,是故累積在罩頂的鳥屍全部獲得了新生,光是那些鳥屍墜下來就砸死了不少人。

他幾分鐘前還遇到了試圖制服他的變異的同僚,有趣的是那群無意識的魔物看起來想活捉他,沒有殺他的打算,多半是在考慮用他來威脅羅諾耶。

又是黑光和陰雲又是巨型合成怪,魔界的惡魔可說是手腕通天,原以為它們不需要羅諾耶這個預言之子也能隨心所欲控制人界了,看來事情還沒有這麼糟,戈蘭多想。

不能再留在這裏了,他要去找通往聖殿的魔法陣。

戈蘭多告別已經是屍體的亞林,走在焦土廢礫之間,學院各種意義上都體無完膚滿目瘡痍,赤地千里,卻是為血染成,石板路上鋪陳數不盡的屍身,有被巨型合成怪踩扁的,也有被邪鬼和傀儡殺死的,還有變異后被自我防衛的同伴殺死的。

不用抬頭便能清楚看到,整座學院裏只剩中心位置的聖殿還完好無損。

和外面充斥灰燼和黑霧的畫滿不同,聖殿保持着它的純白,它的時間彷彿凍結了,和驍勇之鷹的其他部分完美割裂開來。

巨型合成怪在學院裏肆虐就是為了找出預言之子,它和它的手下在聖殿外徘徊,琢磨著進去的方法,結界被破后全學院的高星魔法師都集中到聖殿嚴防死守,它們認為預言之子必定也在聖殿中。

戈蘭多在學院內步履匆匆,經過了很多尚存的貴族跟師生,而他沒有停留。只要羅諾耶改寫這個結局,這些凄慘的畫面都會灰飛煙滅。

魔物們制服不了戈蘭多,巨型合成怪也不打算立刻殺死他,一會兒后魔物們開始跟隨他,因為它們醒悟過來,明白了跟着戈蘭多就有機會進入聖殿。

於是戈蘭多的路途漸漸暢通無阻起來。

他並不介意被魔物們跟蹤,四周濃郁的暗屬性元素有助於他解讀篡改后的術式,等他進入聖殿之時也是羅諾耶的計劃開始執行之時,他們在昨晚已達成共識。

上天賜予戈蘭多的天才的頭腦令他很快解讀出了魔界魔法的運行規律,穿過抵達聖殿廣場的魔法陣,藍德的身影凌空出現,它和朱利爾斯在一起,兩個影子盤旋著迎接正確訪客的到來。

朱利爾斯見到戈蘭多,撲騰著翅膀朝自己的主人點了點頭,隨即清嘯一聲和藍德一塊兒飛進聖殿的領域,一瞬間它們的身姿就消失不見了。

是羅諾耶在召喚他,戈蘭多可以肯定。

「你們也想進去吧?」戈蘭多回過頭,冷冷看着那些跟蹤他的魔物。

「交出預言之子,你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巨型合成怪口吐人言,是戈蘭多聽過的女性惡魔——魔界之主梅拉迪亞的聲音。

「那為什麼不像毀掉驍勇之鷹的結界一樣毀掉聖殿的防禦呢?」戈蘭多笑了,「因為你們做不到。」

說完他臉色一變,神情嚴肅地說:「梅拉迪亞,你也別在那兒強裝鎮定,我想你也猜到了,另外半本創造之書就在預言之子的手裏,你們就算把這個費爾加滅亡的未來書寫上一萬次,羅諾耶也能給你們改得一點不剩,讓你們前功盡棄,功虧一簣。」

同理,他們的同伴就算在這裏死了一萬次,在羅諾耶新創造的平行時空中所有人也能一萬次地復活。

隨着戈蘭多的話語,他背後的聖殿爆發出了強烈的聖光,殿門和地面的縫隙里流瀉出銀色的液體,一旦到了外界液體就蒸發成了潔白的繁星點點,這些都是光屬性的元素因子,也是含有預言之力的天使狀粒子,在聖音的吹拂下,聖殿的時間靜止了,不到千分之一秒的間隔,外面的時間也靜止了。

畫面凝固,冰棱的枝椏肆意伸展,把聖殿妝點得像是魔界庭院裏盛放的神聖之花,光屬性的元素因子將暗屬性的元素因子凈化了,在瑩白靜謐的世界中,戈蘭多是唯一的活物。

等戈蘭多走進聖殿,活物就再多了一個羅諾耶。

聖殿中的其他人仿若大理石的雕塑,又仿若舞台下沉默的觀眾,戈蘭多和羅諾耶面對面走向舞台的中心,羅諾耶指間的戒指閃耀着脫離於靜止法則的光輝。

戈蘭多回憶起昨晚和羅諾耶最後的談話,當時羅諾耶在他耳邊說自己要做一件瘋狂的事,他沒有問是什麼,他心知肚明,時間迴廊魔法是基於那個計劃存在的,今天的發展也是基於那個計劃存在的,而那個計劃,他從時空變動的時候就已察覺端倪了。

用安潔莉娜體內的半本創造之書分裂當前的時間點創造出完全一樣的另一個平行時空,在新的時空中不斷嘗試時間迴廊魔法,其間總會延伸出費爾加得救的未來。

——很可能不止一個。

一個想起來簡單,實行起來卻舉步維艱的計劃。

在新的時空裏,所有生物包括世界本身的記憶都會消失,會對上個時空留有記憶的只有羅諾耶這個預言之子。

恍惚間戈蘭多誕生一個可怕的想法:費爾加走到今天這一步,真的只是第一次嗎?

戈蘭多不由看向左手邊聖棺中神態安詳的安潔莉娜,殘缺的創造之書在聖棺上方漂浮旋轉,並不會開口回答他的答案。

創造之書無所不能,他能想到的羅諾耶也能想到,即便這真的是第一次,為了尋找出費爾加存活的未來,羅諾耶註定會在擁有記憶的情況下枯燥地把同樣的時間重複他不敢想像的次數。

自己為什麼沒早點想到?

「能讓我留下記憶嗎?」望着羅諾耶的眼睛,戈蘭多鬼使神差地問。

羅諾耶搖搖頭,過來吻上他的唇,他們唇舌交加,共享一個溫柔而苦澀的吻。

分開嘴唇,戈蘭多發現自己無法動彈了,也無法阻止羅諾耶退得離他越來越遠的事實。

戈蘭多緊鎖著眉頭,羅諾耶好像明白他想說的,主動道:「戈蘭多,別擔心,我們會在另一個平行點再次相遇的。」

——那這個時間點的你?

戈蘭多想問而不能出聲。

羅諾耶的手握成拳頭再張開,安潔莉娜胸口的白色小書變幻到他的手中,他撫摸著書的封面道:「你想問這裏的我嗎?應該很難活下來的……因為我想要直接毀滅這條時間線。」

「在這裏的我們都會隨着這條時間線消失,然後在另一條時間線重生……不過你是直接去那裏,而我……」

羅諾耶收起半本創造之書,走出了聖殿,整個人被白光吞噬。

戈蘭多轉不了身,更聽不到外面的動靜,但他的腦海里卻出現了莫名的圖像。

圖像中是遠離人界的魔界,羅諾耶和一條倒掛在魔界地底的巨蛇發生了戰鬥,毒辣的烈火從熔岩中心開始,一直焚燒至灰濛濛的穹頂冰川,從下而上化為烏有。

巨型合成怪消失了,攝魂鳥們的屍體也消失了,審判司,邪鬼,任何不該現身在人界的東西都消失了,受傷的地方在飛快癒合,死去的人們又站了起來,學院裏被破壞的地方也恢復了原貌,時間在倒流。

冰霜爬上萬物,世間成了白色之都,此情此景似曾相識,戈蘭多腦仁一痛,想起了時間點分裂的那一幕。

世間倒流的速度加快,他的視野變得一片漆黑,倒不是因為他瞎了,而是由於他的靈魂在數個時空坐標上跳躍穿梭,凡胎**的眼睛已經跟不上靈魂的速度。

不知靈魂的列車在時間軌道圖上行駛了多少站,外界才安靜下來。

戈蘭多感覺自己的靈魂正站在不久前時間變換的起點。

視網膜的功能恢復正常,他身處冗長的洞穴,身邊是安潔莉娜的聖棺護送小隊。

回來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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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對頭每天都在誘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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