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以訣別為名

94.以訣別為名

在不詳的異形巨怪發起進攻的前夜,戈蘭多曾被萬象塔中的聖職者偷偷叫去塔頂。

聖職者們站在向光處,戈蘭多的背後就是萬象塔的出口,以魔法等式構築的人工月亮掛在學院半圓形的天穹上,投射下的光竟連聖職者們的表情都照不明晰,好在戈蘭多無意去揣摩這個命令背後潛藏的意圖,在這些從塔頂下來的人面前,他本來就不需要用上揣摩這般麻煩而多餘的行為。

畢竟都到了這種時候了,還能有什麼別的理由。

長時間的分別和無法交流能讓最親密的兩個人變得陌生,但情侶間曼妙的靈犀和默契卻與此不同,或許是兩顆心互為所向,不管發生了什麼異常都會優先考慮到對方,拚命地把一切變化都和對方聯繫上的緣故吧。

戈蘭多面色平淡地側身向手下的士兵交代了自己離開后要注意的事項,隨即朝等候的神職人員頷首示意,就如近日來他每一次執行上級發佈的命令那般一板一眼。

好不容易等到這一天,他的心情卻怎麼都算不上雀躍,比起對可以見面的期待跟渴望,回蕩在戈蘭多胸腔中更多的是一種早有預見的無奈和難以言喻的悲傷。

不,也許說成擔憂更恰當。

他不知道羅諾耶那邊現在是什麼狀況,但肯定並未處於說見誰就見誰的絕對地位,否則聖職者們大可光明正大地說是聖子的口諭,不會像這樣遮遮掩掩鬼鬼祟祟地來找他,還假借了大祭司的名號。

戈蘭多深知小少爺是個責任感很重的人,於其而言,大我的利益比小我的私慾要重要得多,他不會僅僅為了一己思念就隨便做出不合身份的事情,只要大祭司和大皇子說這是不允許的,他便會極力剋制,一再加強對自己的束縛。

埃爾方斯塔和萬象塔囚住了羅諾耶的身體,羅諾耶又用聖子的身份跟背後背負的家族囚禁了自身的慾念,那麼什麼情況下小少爺才會親自打破自己所編織的牢籠呢?

一定是所有的規則和教義都將失去存在意義的時候。

屆時,即使是最循規蹈矩的羅諾耶都顧不得遵守條條框框的規則和教義了,當然,扛了一個整個國家的未來的羅諾耶不會做沒有價值的事,接下來數分鐘后的會面多半也屬於某個計劃的一部分。

越往這個方向想,戈蘭多心中就越感到沉重,無論是因為身負要職的戀人,還是因為搖搖欲墜的費爾加。

攀爬塔內階梯的途中,戈蘭多總不時望出窗外,假若沒有外面那輪備用的人工月亮,此刻的學院就會是一片漆黑了,塔內倒是燈火通明,可惜這並不能使人安心。

只要審判司的攝魂鳥還在不停攻擊著學院的結界,魔法師們就永遠不可能安心。

戈蘭多一邊上樓一邊數着響起在透明防護罩上的撞擊聲,不知不覺便抵達了目的地,令他意外的是這麼重要的地方竟然極為疏於防守,先不提軍隊的士兵,連阻擋外人的基礎結界都沒有設立。

隔絕在高塔的孤零零的房間——這就是身為聖子的羅諾耶的零時住所,雖然幾經輾轉,其變化也不過是從瑪蒂爾達轉至驍勇之鷹,從一座塔換到了另一座塔。

礙事的人在此全部退下,只有戈蘭多一人進入了聖子的房間,一旦踏入門扉,契約魔法所維繫的微弱感應頓時強烈了好幾倍,正如一根命運的紅線橫亘他和房間中的契約者,稍有不同的是這樣的濃度只能代表這間房間里曾有羅諾耶居住,不能說明此時此刻羅諾耶就在這裏。

特殊材質的牆壁隔絕了塔外帶來煩躁源頭的撞擊聲,過於靜謐的場所反襯出戈蘭多驟快的心跳,他一步步地往前走去,逐漸深入,像那些探索迷宮的勇者一樣。房間的結構並不複雜,甚至比起學生們的單人宿舍還要簡陋一點,所以他不一會兒就走到了盡頭。

稍嫌狹小的卧室連接着更加狹小的窗枱,緊閉的窗門彷彿昭示著房間主人壓抑的內心世界,戈蘭多走過去嘗試推了下鑲嵌在窗框中的彩色玻璃,對方果然紋絲不動。

他似是懊惱地收回手抓了抓頭髮,想要甩掉剛才的觸感,愣了幾秒鐘后又皺眉嘆了口氣。

戈蘭多在這附近抱臂等了大概十分鐘,羅諾耶的身影才出現在卧室的門口。

他們無言對望了一段時間,幾乎就要冷場,羅諾耶才動了動唇說:「佈置剩下的工作多花了點時間,所幸這是最後一次了。」說着露出來一個若無其事的笑。

是時間迴廊的魔法嗎?戈蘭多的腦海里自然而然地生出這個推測。他閉了閉眼,徑直向門口的人走去。

費盡心思擠出的開場白未能收穫理想的回應,面對越逼越近的戈蘭多,羅諾耶的語氣忐忑了幾分:「對不起,我也想快點弄完,但那是不允許出錯的……」

久違的再會,他更渴求得見戀人的笑容,而不是戈蘭多這副凝重的表情。

「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今晚我們有充足的……那個……總之現在已經什麼都不用擔……」

聽着羅諾耶開始慌亂的話語,戈蘭多只能加快步伐縮短二者的距離,然後張開手緊緊地抱住對方的身體,打斷了羅諾耶的後文,對方的手無所適從般在他背上摸索了一陣,才戰戰兢兢地收攏回抱住他,並且比他擁得更緊,更賣力。

僅僅是相擁,他們就理解了彼此。

懷中的人把半個身體的重量全部交付,這具身體仍然很單薄,然而只有戈蘭多知道,那尚不厚實的肩膀同時也是一個堅強的出色的男人的肩膀。昔日的小少爺正在拚命把能扛的所有事物都往肩上攬,哪怕到了他的面前也不肯露出疲憊的模樣。

由於抱得太緊,沒多久羅諾耶的體溫就隔着聖子的衣袍傳遞了過來,熟悉的氣味縈繞在鼻間,讓戈蘭多有種丟失的寶物失而復得的感覺。

「戈蘭多……」羅諾耶低聲呼喚著戈蘭多的名字,聲音有點哽咽。

被呼喚的人慢慢梳理著聖子細軟的髮絲,一反常態輕聲安撫道:「從現在起你只是羅諾耶,沒有姓氏,沒有國家。」

為了強調這句話,他特意丟去了下位者對上位者的敬稱。唯獨今晚,他希望羅諾耶可以做回他自己。

早在聖殿重聚的時候他就已經忍不住了,巴不得撥開人群把羅諾耶從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帶走,可是帶走後他們又能去哪兒呢,尤萊尼王都已被審判司的怪物們重重包圍,魔族的子民更是對這片土地和羅諾耶這個預言之子虎視眈眈。

限制於身份和能力,他能給予羅諾耶的實在是太少了,除了一腔真心,便只剩下這個雙方都能放下枷鎖的夜晚。

「只有你會對我說這樣的話。」羅諾耶嘆息道,「謊言對你沒用,輕而易舉就看穿我全部的偽裝,接着毫不留情地把我的想法和我的心都攪得亂七八糟,這種事沒有人比你更擅長。」

羅諾耶鬆開回抱的雙手,腦袋也離開了戈蘭多的胸膛,一字一句地說:「戈蘭多,我更加確定,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怕。」

說罷他仰起下巴,雙目灼灼地向上看去,聖子的法冠因摟抱的動作錯位,一綹細發從他服帖的髮型中落下,軟耷耷掛在眉間,平白增添了幾許和他年齡不符的誘惑。

氣氛一點即燃,戈蘭多眯了眯眼,欣然接受對方熱情的邀請,按住羅諾耶的後腦勺重重壓下了他的吻。

貼合,纏綿,分開,再次貼合,纏綿,分開,數次接吻后,他們已能準確找到可以取悅對方的方式,在這場儀式中他們爭分奪秒,互相交換各自的溫度和情感,就像明天便要迎來死亡般緊緊地抓握住片刻的歡欣。

一吻過後,戈蘭多呼吸粗重,他托著羅諾耶染紅的雙頰道:「既然今晚你不是聖子,只是一個普通人……」聲音越說越輕,他頓了頓繼續道,「這身衣服也就不適合你了。」

羅諾耶也在喘著氣,眼神已然有幾分迷離,聽聞戈蘭多的話,他順從地點點頭,親手摘下象徵身份的法冠丟棄在地,冠頂的紅寶石折射出牆角壁燈曖昧的光輝。

當初那顆青澀的果子如今搖身一變搖搖欲墜的成熟果實。

趁理智還在線,戈蘭多暫且放開羅諾耶,抽身去窗邊將兩片窗帘合了起來,正要回頭,四周忽然一暗,是羅諾耶滅了卧室的光源。

幾步外有衣物摩挲的響動,伴隨兩個人韻律不同的呼吸。

「這樣不就什麼都看不見了嗎?」戈蘭多轉過身,跨越黑暗向前走去。

「因為我現在……我……非常緊張。」羅諾耶支支吾吾地做出解釋。

「真巧,我也是。」戈蘭多找到了羅諾耶的手腕,眼睛也漸漸適應了黑暗。

他們後退到床邊,面對着躺了上去,中途胡亂地又接了幾個吻。

「這方面的知識你比我懂得多,也會緊張嗎?」羅諾耶禁不住好奇地問。

戈蘭多解開了聖子外袍的紐扣,從一端緩緩抽出袍服的腰帶:「……那當然了,真槍實戰和看小說可不一樣。」

「每次**的時候明明感覺你很熟練。」羅諾耶不服氣道。

戈蘭多笑了笑:「哦,你說這樣嗎?」

他將手探進羅諾耶最裏面的那層衣物,果不其然聽到了羅諾耶氣息不穩的笑聲。

「哈哈,好癢啊……不是那裏吧。」羅諾耶握住他的手制止他的動作,帶着他移向別的地方,「就連我都知道,這裏才是正確的位置……」

「你說得對。」戈蘭多爬起來壓住羅諾耶,「您真的長大了。」

深夜的塔頂閣樓如同海中的孤島,此夜外界的一切都與他們無關,就算明天世界就會毀滅,就算如此……也沒有什麼能把他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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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對頭每天都在誘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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