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天空月明星稀，一輛白色豐田車悄然駛入高檔小區住宅。汽車停靠在單元樓入口處，車裡前車座兩名年輕男子相擁在一起，吻得難解難分。

唔！相貌較為清俊的男子兩手抓著他男友胸口衣襟，做著推拒的動作，帥氣的男子則一把將他兩手握住，按在副駕駛椅兩側。

唇舌交織，濕膩膩的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幾乎被放大了數倍，落在被壓的男子耳朵里，他整張臉倏地通紅，耳朵根快要滴出血來。

「……夠，夠了。」林茂用力偏過頭，氣息不穩地道。

於揚從他身上起來，替他把凌亂的衣服整理好，末了在他被吻得紅腫的嘴唇上吮吸了一下。

「我明天早上六點的機票，你就不用起早去送我了，忙你公司的事要緊。」於揚手指在愛人柔軟的黑髮上面撫摸著，他目光柔靜，語氣溫和。

林茂臉上神色糾結，於揚這一次離開，據說是他家裡出了點事，具體的於揚沒告知他，說是不想他太操心，林茂和於揚在大學相識，於揚追的他，大三那年兩人便在一起，到現在畢業一年，彼此間關係一如以往，只是愛的更深了。

「聽話，我很快就回來，你手機隨時都要開著，我會給你發簡訊打電話的，好嗎？」於揚眸子里全是柔情。

林茂咬了下嘴唇，點頭：「好。」

「快上樓吧。」於揚捏了紅彤彤的耳垂一下，這地方是林茂的敏感地帶，他身體不受控的抖了抖，於揚狡黠地看著他，嘴角邊的笑意越來越深。

林茂幾乎是落荒而逃，他慌忙打開車門，就快步沖向了單元樓梯口。

可他刷了門卡，進去之後，卻是轉過身，汽車還停在那裡，車窗被搖了下來，於揚遠遠注視著他，林茂忽然生出一種就這樣跟對方離開的想法，可很快，這想法就被他壓了下去，他父母還在這座城市，他敬愛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想因為他和於揚的事，而讓他父母受到任何打擊。

林茂舉起右手，向於揚擺了擺，電梯抵達一樓，林茂走了進去。他家住在十一樓，林茂按下數字十一。

很快，電梯在十一樓停下，林茂拍拍臉頰，讓上面的熱氣退下去，同時深深吐了一口氣。

出了電梯，林茂左拐，到家門口，從兜里拿出鑰匙，鑰匙剛準備插鎖孔里，裡面咔噠一聲，門自己開了。

站在門裡的是他母親，林茂堆了一個清淺的笑，道：「媽！」

林母神情不冷不淡，她聲音里透著股難以察覺的疏離：「回來啦？」

「嗯，這幾天公司有點事要忙。」林茂進屋，從玄關處的鞋櫃里拿出拖鞋換上。

他直起腰，發現母親依然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目光看著他，心裡頓時起了迷茫。

「……你們吃飯了沒？」林茂隨口問。

「吃了，你呢？」

林茂笑著：「在公司那會叫了外賣，也吃過了。」

「是嗎？」林母往客廳里走，液晶電視打開，裡面正播放著一個綜藝節目，聲音不大，林父坐在沙發上，在瞧見自己兒子走過來時，一直握在一起的手緩慢鬆開，他看了林茂一會，視線在林茂略紅腫的唇上有幾秒停頓。

「下午那會，你媽收到一個快遞，就放在門口，不知道誰送的。」林父手掌攤開在膝蓋上，他的視線也和林母一樣，不冷不淡，彷彿他們面前的這個青年不是他們兒子，而是一個外人。

林茂感覺到胸口有點窒息，他呼吸微沉，笑著問：「那裡面有什麼？」

林父視線轉到林母那裡，林母到電視下的白色木架上拿了一個文件袋，然後遞給林茂。這樣做了之後，林母到林父身邊，她沒有坐下去，而是一直盯著林茂。

林茂手指突然變得有點僵硬起來，他手遲緩地伸進紙袋裡，摸到許多薄的紙片，應該是照片一類的東西，林茂把它們取出來。

然後，他愣住了，所有照片上都只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他，另一個是……於揚，有他們牽手的，也有他們擁抱在一起接吻的，看角度都是偷拍的，還有他們逛街交談的。

嘩！照片掉落在地上，林茂一怔過後，慌忙蹲下身就去撿，但是照片撒的到處都是，有一些飄到了他父母那邊，林茂重新站了起來，他抬頭去看父母，兩人神情如出一轍，生氣噁心厭惡，還有一些恨鐵不成鋼。

「爸、媽，我……你們聽我解釋，我和於揚……」林茂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父一聲喝斷。

「住口！」林父眼裡怒火中燒，他蹭的從沙發上站起來，手指指著林茂，聲音都在發抖，「我說你怎麼不耍女朋友，原來合著喜歡男人啊。你唐阿姨給你介紹的那個女孩，那麼優秀，人家倒追你，你一點表態都沒有，現在我算清楚了。當初你媽生你的時候，就該掐死你，免得你今天給我丟人。」

「好好的女人不喜歡，你為什麼喜歡、男人，為什麼！」

林父猶如一頭受傷的野獸，朝著林茂大吼，他毫不掩飾對林茂的嫌惡。

「剛才樓下那男人是誰？是不是於揚，雖然燈光暗了點，但我還沒有老眼昏花，你什麼時候和他搞上的，他父母知道嗎？我估計不知道，要是知道了，還能由著你們這樣亂來。給我和他分手，馬上立刻。」

林茂抓著照片，指骨蒼白，臉色也從上一刻的緋紅變得慘白，他只是搖頭。

「爸，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我們沒有做過任何錯事，也沒有去傷害過誰，我不要和他分手，你不能這麼殘忍。」

他聲音裡帶了哭腔，眼眶裡淚水也在集聚。

「我殘忍！你自己變態，你還不知道，竟然說我殘忍，你和他分不分，不分的話，就給我滾出這個家，我沒有你這樣喜歡男人的變態兒子。你不是我兒子，你走，給我走。」林父毫不留情，字字誅心。

林茂承受不住，身體往後退，直退到牆壁邊，他目光轉向母親那邊，祈求的望著她，希望她可以替他說兩句話，但林母只是嘴唇細微的動了兩下，什麼話也沒說，顯然，她是站在丈夫那邊的。

他最親的兩個親人，和他有著最深血緣關係的至親，僅僅因為他喜歡的是同性，就這樣對待他，林茂不想在這裡待下去，多待一秒，他的心都會被刺痛一分，林茂拖鞋也沒有換，拉開房門，就跑了出去。

他一路跑出單元樓，到車庫提車，坐上車后，就直接往小區外面開。他駕駛著汽車沒有目的地在這座冰冷的都市裡徘徊。

他眼裡的淚水悄無聲息地落下臉龐，模糊了眼前視線，把車停靠在路邊，深夜裡，路燈灰暗，高大灌木落下的黑影，將他整個汽車都籠罩在裡面。林茂很想於揚，想得肺腑都快要撕裂，他想拿手機出來，看看於揚的照片，或許心就不會那麼痛了，然而當他試著去摸衣兜時才意識到，手機在換拖鞋那會就放在櫃檯上。

皮夾倒是還在，但他不會給於揚打電話，這樣的事，他獨自承擔就好。

林茂手背抵在額頭上，家裡肯定是回不去的，朋友同事那裡，他也不想去。只能暫時先找個酒店住一晚。

啟動汽車，車子很快開出了人煙稀少的街道，駛入主路，當過了一個紅綠燈路口，正要拐彎時，林茂駕駛的汽車猛地同另一輛車撞在了一起。

林茂剎車及時，加上有安全氣囊的保護，除了身體有些震蕩外，傷的不重，他推開車門，身體搖晃地去看另一輛車上的人是否受了傷，走到那輛車門邊，彎腰去看裡面的狀況，當看清副駕駛坐上的情形時，林茂驚愕得倒抽了一口冷氣。

副駕駛座正坐著一個孕婦，肚子凸起，起碼有八個月大，林茂愣了下后馬上回神，車窗玻璃被撞裂，林茂從碎裂的口子里伸手進去開車門，車門打開后，林茂探身進去，正要把孕婦抱出去時，前方傳來一道低沉陰鶩的聲音。

「滾出去！」林茂動作猛地一滯，隨著聲音而來的，還有兩道凌厲的視線，林茂身體後退了出汽車，然後抬起眼，一對上那雙冰冷狠厲的視線，林茂心跳都漏了半拍。

「你不配碰她。」男人森冷地吐出這幾個字。

男人解開身上的安全帶，他身上很多被玻璃劃出的傷口，但他面上冷肅，除了雙眼都是蘊怒，男人踹開車門出去，繞到副駕駛，將他妻子直接抱了出去。

轉身間看到林茂還傻愣愣的站在那裡，隨即命令他：「攔輛計程車過來。」

林茂聞言身體控制權回到自己手裡，他跑到路邊，揮手招了輛空的計程車過來。

男人摟著昏迷過去的妻子，上了後車座，林茂自發的坐在駕駛位。

「到最近的醫院。」林茂抖著聲對司機說。

司機目光在車內三人身上都掃了一下，在對上後座男人利眸時，差點嚇得手從方向盤上掉下來，他抽回目光，發車快速趕往醫院。

林茂頭顱低垂著，在外人看來像是因為做錯事，而自責，然而實際上，他驚慌的眼眸，在轉向旁邊車窗時，冷意霎時就侵染了上來。

——可憐的npc，可憐的未出世的小包子。

「呵！」

——啊啊啊，渣攻怎麼這麼狠心啊，自己的孩子都要弄死，當初就不該讓他妻子懷孕。

「不狠心點，怎麼叫渣攻。」

——說起來，賤受你之後的結局，比這個npc慘多了，太慘了。

「所以，你準備劇透了？」

——才不，我還想等著看你臨場發揮。

「惡趣味。」

——都是受你傳染的好不好，想當年我那麼正直，那麼天真，那麼單純。

「自誇過頭了。」

——我說的是事實啊。

「我看不出來。」

——喂喂！

林茂纖細的睫毛煽合了一下，眸光從冷漠轉至惶恐不安。

直接掛的加急診，男人昏迷不醒的妻子躺在推車上，由醫生們推進手術室，男人和林茂等在外面。

林茂心裡忐忑不安，七上八下，不停祈求上天，裡面的孕婦一定不要有事，他抓著自己戰慄不已的手，直到旁邊有醫護員叫他，才從驚慌的情緒里勉強出來。

「……先生、先生，你手臂也受傷了，先去包紮一下吧。」醫護員接連叫了數聲，面前臉色蒼白的人才有反應。

林茂順著醫護員的視線看過去，發現自己右臂有深黑的血跡。

「不，不用了，我不痛，我就在這裡等著。」林茂眼下只關注手術室裡面的進展，他怎麼敢離開，孕婦一分鐘不出來。他懸起來的心臟，一分鐘落不下去。

醫護員見林茂執意不去包紮，好說歹說，都不動彈，只好暫時先忙自己的去了。

約莫等了兩個多小時候，手術室的紅燈熄滅，手術結束，米黃色的兩扇木門從裡面打開，白大褂的醫生們一起走出來，為首的一個主治醫生沉重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

「很抱歉，你妻子肝臟破碎嚴重，加上失血過多，母子都沒能搶救過來，抱歉。」主治醫生說著最終結果。

男人靜默剛毅的臉色驀地一冷，他緩慢地向手術室里望去，只見手術台上的人此時此刻已經被一張白色幔布全部遮蓋，忽的，他視線一轉，頓在一旁站立的林茂身上。

那道目光讓林茂呼吸驟停，男人只做了片刻的停留，隨後走進手術室。

醫護員們從他身側紛紛擦過，林茂腦子裡什麼都聽不見，只迴響著剛才那句話。

母子都沒有搶救過來！

沒有搶救過來！

所以，他們都死了。

被他……害死了。

林茂底下頭，他看著自己雙手，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他間接害死了一個孕婦，還有她肚子里沒能出事的孩子。

這筆債，他要怎麼去還。

厲靖宇站在妻子床邊，他面色深黯，事態也挺出乎他意料，原本打算隨便撞個路燈，沒想到，卻有人自動開車撞上來。

外面那個青年看外貌倒是挺符合他胃口的，他雙性戀，男女都可以，結這個婚，也不過是為了堵家族裡那群老頑固們的嘴，現在到好了，麻煩沒了，他還發現一個有趣的人。

只肖一眼，他就能夠斷定，青年也是個同，既然欠了他兩條命，那麼就該……

厲靖宇從手術室里走出去，他給助理打了電話，說他這兩天都不會去公司，有什麼要處理的，直接把文件拿他家裡去。青年還等在那裡，懊惱悲傷自責。

厲靖宇眸光冷寒：「……我妻子和孩子都死了。」

「對不起！」林茂眼睛發紅，他難過得快要不能呼吸，兩條鮮活的生命，就因為他的大意，就這樣沒有了，除了對不起，他什麼也說不了。

「就只有對不起嗎？」厲靖宇語氣咄咄逼人。

林茂嘴唇緊抿著，面上無盡悲傷。

「留個電話，後續怎麼處理，我會再聯繫你。」厲靖宇沒馬上說出心底的打算，他得先著手把眼前的麻煩處理了。

林茂怔了又怔，見男人始終盯著他，他把電話號碼給了男人。

厲靖宇存了林茂號碼，他身上也多處受傷，這個時候才叫了旁邊走過的一醫護員，跟著對方去了普通病房包紮傷口。

林茂在手術室外站了很久，他想進去再次確認一下，也許這一切都是假的，也許女人和孩子都沒有死，也許這只是他的一場夢，他沒有因為被父母知道和於揚在一起，而被趕出家門，也沒開車失誤，撞上死者乘坐的車。

林茂為自己這種自欺欺人的想法感到好笑，他嘴角勾了起來，無聲開始嘲笑自己。

男人說會再聯繫他，他繼續留在這裡也起不了多少作用，林茂揣著滿心的悲愴，走出醫院，他在繁華的都市類漫無目的地遊盪著，他很困，也很想馬上睡著，這一天接二連三發生的事，讓他身心都俱疲。

可他又不敢去睡，害怕一閉上眼睛，父母疏離厭棄的面孔就會出現，怕死去的女人和小孩會來找他。

林茂就這樣在大街上徘徊了一整夜。

接下來的一周時間裡，林茂幾乎時不時會關注自己手機，可惜等了很久，都不見陌生人來電。林茂公司酒店兩點一線，沒有怎麼和家裡聯繫，父母那邊他打過幾通電話，不是佔線就是無人接聽，他們這是在讓他做出選擇，要麼和於揚在一起，要麼就和於揚分手。

兩邊都是他愛的人，兩邊他都無法捨棄，林茂只能暫時逃避，他以為總有一天事情會有所轉移，他完全不知道，另一場風暴正在等待著他。

這場風暴，在他正和公司下屬討論下半年營運計劃時，從一陣手機鈴聲開始，慢慢席捲了過來。

差不多該討論的都討論完畢了，林茂讓下屬們先出去會議室，等人都走完了，他這才接通電話。

那邊什麼也沒說，只是給了一個住址，然後就掛了。

單是從聲音，林茂就知道，是亡者的丈夫，他心裡忐忑的同時，也跟著鬆了一口氣，就像時刻選在心口的那塊石頭總算落了地，警方那邊根據現場的勘察，將這場事故定為意外，林茂開車沒有違規，對方也沒有，至於怎麼就撞上了，只能說天意。

雖然是這樣，可林茂依舊很愧疚後悔。

接下來不管對方要要求什麼，只要他能夠辦到，他都會盡全力去做。

林茂在七點左右從公司出去，汽車還在四s店進行維修，這段時間，他都是打車出行。

叫了一輛出租，上去后，林茂就給司機說了地址，四十多分鐘后，計程車來到一片棕櫚環繞的安靜街道，繼續往前行駛了沒多久，停在了一扇漆紅的鐵閘門外。這是一處私人住宅，禁止外人隨便進出，計程車進不去，林茂付完車錢後下車。

他查看了一下地址和門牌，同男人給他說的一樣，林茂仰頭望向裡面，高大喬木和茂盛的灌木叢將一棟三層樓高的豪華別墅包圍著，僅是看外觀，就可以得出，這棟別墅必定價值不菲，而這個路段，更是整個都市，富人最集中的地方。

林茂在右邊牆壁上找到門鈴，然後按了一下。

不一會，鐵閘門後面走出來一個穿著制服的安保，他快步向這邊靠近。

「你好，我來找……」林茂才反應過來，到現在他根本不知道男人姓甚名誰。

安保很快化解了他的尷尬：「是林先生吧，你好，厲總裁已經在等著你了，請進。」

鐵閘門往兩邊自動退開，安保頭微低，右手往裡面平舉，示意林茂進去。

「謝謝！」林茂溫和禮貌地道。

安保將門關上，隨後走在林茂前面，領著他走向別墅樓。

別墅大門也是關著的，安保將人帶過去后，就自發退開了，林茂看著面前這扇門，心底給自己打氣，然後他抬手叩了兩下。

「進來！」門內傳來渾厚低沉地聲音。

林茂握著門把手，往裡面輕輕推開。

內里空間很大，主打淺色、色調，牆壁裝飾這些，都是淺色系，林茂沒多少心思欣賞這個，他簡單晃了一眼，在客廳中間的四合一沙發上，看到了打電話給他的男人，對方正獨自坐在那裡，屋裡冷冷清清的，感覺沒多少生氣。

林茂瞬間想到，如果他們汽車沒有相撞，或許這個時候，男人會和他妻子坐在一起。林茂心口又是一陣莫名的揪痛。

「好像忘了介紹，我是厲靖宇。」穿著白色襯衣的男人冷聲道。

林茂走向沙發處，他身姿挺拔，站在那裡猶如一顆松柏，給人朝氣蓬勃的感覺。

「你好。」電話里男人就叫過他名字，林茂料想對方肯定調查過他了，也就沒再說其他。

「亡妻和未出世的孩子我都已經安葬好了，現在，該來談談我們之間的賬。」厲靖宇開門見山，不和林茂客套。

林茂默然點頭。

「你害死我妻子，也害死我孩子，我想，拿你自己來賠吧。」

林茂驚愕地瞪大了眼，他聲音遲疑：「什、什麼？」他肯定是耳聾了。

厲靖宇身體往前傾了一點，他黑沉的目光定在林茂面上，重複剛才的話：「那你自己來賠。」

「你在開玩笑。」林茂覺得厲靖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