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進城

東方初現魚肚白，太陽剛從睡夢中蘇醒，片片朝霞掛在黑色天幕上。

龍雲抬頭看了一眼愈來愈亮的東方，右手緊了緊背上的袋子，抬起左手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此時他正靠在路邊的一塊山石上休息，背上的袋子壓得他有些闖不過氣來，這些都是臨出門前父母給他準備的乾糧和換洗衣服。

顯然以他十一歲的年紀來說，本應該呆在父母身邊或者就讀於某所學校，不過家裡確實窮得揭不開鍋，況且他還有一個妹妹，俗話說老大早當家嘛。

家裡實在沒有經濟條件供他再念書了，當父親正為一家生計發愁的時候，隔壁剛從外邊闖蕩回來的王天順叔叔說現在外面好掙錢得很，好多村裡年齡差不多的孩子都出去打工了，不但解決了自己的生活問題，還掙了錢往家裡寄。

「老王，龍娃這孩子太小，從來沒出過遠門，出去不會吃虧吧！」龍雲父親用土巴碗邊給王叔倒茶便問。

「龍娃子年齡是小些，我看這小子還算機靈。就是可惜了，讀書成績這麼好，應該讓他念完初中才出去穩妥些。」老王不無惋惜的說。

「我也捨不得娃子這麼小出去吃苦啊，可你看看我們這光景，哎！」龍雲父親嘆了口氣，無可奈何的沉默不語，庄稼人那看起來明顯比實際年齡蒼老幾分的臉上皺紋頓時又更深了幾分。

空氣似乎一下子凝滯了一般，屋子裡頓時只聽到呼吸聲。就連龍雲平時愛哭愛鬧的六歲小妹，也突然安靜了下來。

「要去你自己去，我不要老大這麼早出去吃苦。」龍雲母親紅著眼，沖著父親說。

「你別添亂行嗎？我也是沒辦法，就你知道心疼老大？」龍雲父親口氣有些生硬的說。

「反正我不讓老大這麼小出去！」母親說著一行淚水流了下來。龍雲小妹見狀，也跟著母親哇哇大哭起來。

「老龍，你們夫妻倆這是咋地，哎，哎！」老王見夫妻倆這麼心疼孩子，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

正當王叔為難地正不知如何安慰龍雲母親的時候，一直呆在一旁不說話的龍雲開口了。

「爸、媽，你們別爭了，我不想念書了，我想出去打工，去外面世界闖闖。」龍雲的話打破剛才的僵局。

「老大，你真這麼想的？」父親抬起頭，臉上浮現一絲滿意的笑容。對家裡的大兒子，他最清楚孩子的心性了。老實，聽話一直是他最放心的地方，但也是他有些擔心的地方，孩子生性憨厚，害怕他出去后吃虧。

「是的，爸。我也不小了，聽王叔說外面錢挺好賺錢的，我出去打工給你們寄錢回來，」龍雲貌似胸有成竹的說。

其實他對外面世界也是一無所知，只是讀書的時候多看了幾本課外書而已。

「既然你願意，就讓你王叔帶你出去，要多照顧好自己，常捎口信回來。」父親為難的神色終於有些緩和，皺紋也稍稍舒展了些。

龍雲母親見孩子願意出去，雖然不忍心孩子這麼早出去打工吃苦，但迫於家裡生活壓力，除了不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是紅著眼流淚，沒再出言阻止。

龍雲心裡對父母也是萬般不舍，可是身為老大的他沒有太多的選擇，雖然對學校還有些留念，但也不得不面對現實，提前結束自己的學業。

想起就要走出這個貧窮落後的小山村，到外面的大千世界闖蕩，龍雲心情不禁又開始澎湃起來。

東邊天幕霞光萬丈，一輪紅日冉冉升起，日光投射到他稚嫩的面孔上，泛起一陣陣光暈，沐浴著這朝陽，龍雲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清爽。

他長長舒了口氣，突然想起王叔還在鎮子上等他，急忙背起袋子，大步流星地繼續向鎮子的方向趕去。

大約早上七點半，背著袋子的龍雲出現在鎮子中央唯一的等車點上，從龍家寨到這裡，龍雲已經趕了將近三個小時山路。

不過對讀書時每天都要走個來回的龍雲來說，這點路只是小菜一碟。

等車點此時也有不少先到的人，正三三兩兩議論著什麼，從他們憨厚的笑容和明顯落後城裡人的打扮來看，顯然大部分是本鎮的山民，他們背上那鼓鼓囊囊的編織袋裡裝著各自備夠數天的盤纏和換洗的衣服被褥。

龍雲和他們相比算是輕鬆的，因為被褥問題王叔答應幫他解決。

見來了個稚氣未脫的少年，等車的鄉親們有些詫異，有些人心裡開始猜測這是誰家孩子要進城讀書還是投靠某個親戚了，這年頭十多歲的孩子出門可不是什麼稀罕事，進城讀書的，投親靠友的比比皆是。

龍雲站在人群中，和大家一樣等待著鎮里最早一班開往城裡的中巴車。那是這個鄉間小鎮與縣城連接的唯一紐帶。

「龍娃子，這邊來！」一個中年男人渾厚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龍雲聽著聲音心裡一動，這是王叔的聲音。他順著聲音望去，一身西裝，扎著領帶，腰間夾著小皮包的王叔正站在候車點的最前面向他招手。

王叔今天打扮和前幾天他見到時明顯不同，儼然一副城裡人體面模樣。

候車的人一見王叔向龍雲招手，紛紛給他讓出一條道來，顯然這個打扮氣派的男人與這個孩子之間有某種特殊的關係。這樣的城裡人他們巴結都還來不及，又咋會得罪呢。

「王叔！」龍雲欣喜的叫了一聲，急忙向中年男人跑去。

「龍娃子，快過來，車就快要來了！」中年男人向龍雲催促道。

「哎呀，這不是王天順嗎，看來是在外面掙到大錢了？」人群中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太驚訝萬分的說。

中年男人也微微有些吃驚地抬頭，他仔細辨認一下才恍然大悟地說：「二姑媽，您老也進城呀，您看我這記性，連您人家也認不出來了。」

「你表哥在縣裡工作，打電話來叫我去他家住幾天。哎，我這把年紀了，去城裡也去不了幾回了，我琢磨著還是去住幾天吧。」大家這才仔細打量起這位老太太來，才發現她的行李明顯比其他人輕便了許多，顯然經常進城，見過一些世面。

這時龍雲也來到中年男人這邊。

「天順，這是誰家孩子？」老太太打量了一下站在王天順身邊的龍雲問。

「我鄰居龍開國的大小子，托我帶出去闖闖！」王天順看了一眼龍雲說。

「天順，你可要照顧好人家孩子，別讓他在外面學壞了！」老太太伸手了一摸下龍雲的腦門說。

「二姑媽，您老放心，龍開國是我拜把子大哥，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一定會照顧好的！」王天順向老太太拍著胸脯打包票說。

站在旁邊的龍雲心裡咯噔一聲，他怎麼沒聽父親說過他和王叔拜過把子，雖然拜把子在他們這個小山村來說不算太稀奇。但他也知道這是某些家族之中的一種族規，但他們龍家好像沒怎麼聽父親提起有這樣的規矩。

就在龍雲心裡一直納悶的時候，一陣嘟嘟的汽車喇叭響起，一輛藍白相間的中巴車從鎮里停車站開過來，穩穩停在龍雲他們面前。

「龍娃子，上車吧」王叔拉了一把龍雲的衣服說。

龍雲這才按捺住有些激動的心情，跟著王加順走上了這趟通向縣城的中巴車。

汽車在蜿蜒的公路上一路飛馳，迎著朝陽，帶著龍雲的夢想，向縣城的方向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