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色漢口

第九章 夜色漢口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自然是救人。」武岳陽道。

「拿著這包鐵疙瘩,直接去換人就行了,這有什麼比的?」騷猴兒不耐煩道。

「原本這事是可以坐下好好商量的,可是他們既然不講道理咱們就奉陪到底……人我們必須要救,可是這些槍,打死也不還!」武岳陽掩飾不住滿腔的恨意。

騷猴兒噗嗤一聲樂了,「還挺記仇的,行呀,那你說說怎麼比?」

「他們人多槍多,能智取盡量不要蠻幹。咱倆誰也使喚不動誰,想配合起來救人怕是不易,索性各自動手。規則很簡單,誰先把人救出來誰就贏。」武岳陽從背囊里掏出兩個窩頭,分了一個給騷猴兒。

騷猴兒也不客氣,伸手接過,一口咬掉半拉,「我覺得輸贏不好說清啊,要是咱倆一塊把人救出來,你救一個我救一個,那算誰贏?還有,我要是纏住那些臭兵匪,最後你撿了便宜救了人,那我不白忙活了?」

「誰出力多,誰功勞大,就算誰贏。」武岳陽又掏出水囊遞給騷猴兒,「咱們拿自己的良心當裁判,輸就是輸,贏就是贏,不管怎麼說,咱倆都是爺們兒,反正我不會耍賴。」

「奶奶個爪兒的,好像我會耍賴似的!」騷猴兒沒好氣地奪過水囊,灌了兩口,又問,「先小人後君子,咱可講清楚,贏了怎樣,輸了又怎樣?」

武岳陽將手裡剩下的小半拉窩頭塞進嘴裡,一邊說道:「咱們都要去南京尋那特務頭子馬三,少不了還要這麼拴在一起一段時間,咱們四個總要有個說話管用的……」

「想不到你他奶奶的還是個官兒迷。」騷猴兒嘲諷道。

「隨你怎麼說,四個人想擰成一股繩就得有個主心骨。」

「行,你要是贏了,不管大公子和麻子啥態度,反正我是聽你號令。」騷猴兒將水囊扔回給武岳陽。

武岳陽將水囊塞進懷中,舉起一隻手。騷猴兒見他一臉嚴肅,只得跟他擊了個掌,算是正式應承了這場賭局。

騷猴兒從背囊里掏出兩把盒子炮和一包子彈,丟給武岳陽,「分你兩把,別說我欺負你。等你輸了也好心服口服,到時候乖乖聽小爺使喚!」

武岳陽扣了保險,彈出彈匣,簡單檢查了一遍這兩把盒子炮,然後小心的將一把盒子炮塞到褲筒里,另一把揣進懷中,「謝了。」

「回頭見嘍,小爺先走一步!」騷猴兒話音未落,腳下塵起,趕風步使了出來,一陣風似的向前竄去,很快就消失了蹤影。

武岳陽一臉苦相,暗嘆自己思慮不夠周全,騷猴兒這麼毛毛躁躁地趕去救人,難保不會壞了事。可轉念又一想,騷猴兒對別人不在乎,對他的「大公子」姚青可是另一幅面孔,他斷不會不顧姚青安危而輕舉妄動。

饒是如此,武岳陽仍舊放心不下,他知道憑著自己一雙腿萬難追上騷猴兒和羅隊長那一夥兵痞。在繞過老林子之後,沒走幾里路,大路一側不遠處縷縷炊煙升起,再翻過一個山坳,一個不大不小的村落出現道旁。武岳陽有意拐進村中,他要偷一匹馬,用以代步。

沔陽縣向東偏北,過百餘里即到漢口。

漢口自古是中國四大名鎮之一,地處長江與漢江交叉口之西北,隔長江與東南武昌相望,並漢江與南側的漢陽相臨,舊時有「天下四聚」的說法,「北則京師,南則佛山,東則蘇州,西則漢口」。漢口為天下四聚之首。

漢陽、武昌、漢陽依河相傍,合為「武漢」。由於其水利的便利,港口貿易運輸業頗為興旺,茶廠、鐵廠、槍炮廠、紡紗局、火柴廠、學堂、錢莊、票號、錢鋪、銀行不一而足,商業、工業、教育、金融、交通無不發達。

隨著日寇入侵,平津淪陷,國軍遷都重慶,武漢便成了國軍遷都的臨時落腳點,而漢口更成為避難百姓北上或西遷的集散地。大小碼頭,船來船往,一派繁忙景象。

這一日夜色已深,漢口城隱沒在夜幕中,只有黃府仍舊燈火通明。絡繹不絕的賓客三三兩兩散去,杜月笙趕緊用濕毛巾擦了擦臉,老管家送走賓客回到廳堂,見杜月笙正用涼水洗臉,趕緊上前,「老爺,這都什麼天氣了,可使不得,我給您換盆熱水去……」

「不用。」杜月笙擺了擺手,「涼水敷一敷精神些,這還有一堆事務等著拿主意呢。」

「那您也得注意身子不是,晚飯你也沒吃幾口,我去給您熱些參湯來。」老管家接過毛巾道。

「喝不下,沏一壺熱茶吧。黃嶺呢?他又去哪惹禍了?」杜月笙滿臉的不悅。

「回老爺,少爺帶著幾個人,早早出門去,應該是去了結那件煩心事去了吧。」老管家篩了些上好的碧螺春,倒進紫砂壺中,又去爐子上取放了一會兒的開水。

「年輕人啊……」杜月笙嘆了一句。他目光透過窗楞,望向外面黑漆漆的夜。他想起了他自己的年少歲月,他憶起他的大夫人沈素娥,緊接著想起自己接連迎娶二房、三房、四房姨太太那段風光的日子,而風光的背後是大夫人沈素娥和其表哥破壞門楣的那樁醜事,後面更可恨的是,沈素娥和她表哥的醜事竟被兩個私家偵探拍了照,並藉此來敲自己的竹杠。杜月笙當然沒有饒過這些人,他先將表哥剁了手暴屍荒野,然後用那雙修長漂亮的手燉湯給大夫人沈素娥喝,再將敲詐自己的那一對兒私家偵探綁了手腳丟進黃浦江餵魚……

「黃嶺這事做得對。就得按規矩辦!免得越來越多的人都沒了規矩。」杜月笙突然道。

黃嶺倒沒想到義父在這件事上竟支持自己。他一貫浪子心性,在上海灘的時候,身邊從不缺女人,且個個都是上好的姿色。可他從來都是採花而不摧花,沒跟哪個相好的紅過臉,也沒誰敢惹他紅臉。這次跟著義父一路奔波,月余沒碰女人,燥火難捱,這才飢不擇食,帶了兄弟們去了幾趟江北的「瀟湘館」,跟那胡婉慧好了幾回。若是放在兩個月以前,這般姿色的女子,他頂多嘗個鮮,斷然不肯「吃回頭草」。

可是令黃嶺想不到的是,自己去照顧了她幾回生意,趕巧這瘋婆娘不知懷了哪個男人的野種,竟狗皮膏藥似的纏住自己,痴心妄想嫁進黃府來,真是豈有此理!

黃嶺在上海灘何曾遇到這種事情?他叔父黃金榮,義父杜月笙,哪個不是咳嗽一聲,整個大上海都會顫三顫的大亨巨擘?又有哪個不開眼的敢不順著自己?現如今可好,虎落平陽,連個賣肉的都敢欺上門來,當真是奇恥大辱!

杜月笙幾次三番叮囑門人,這一路上要謹小慎微、多做忍讓。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黃嶺再三退讓,可是胡婉慧一心想的是尋個穩固的靠山,徹底結束飄零的賣笑生涯,哪怕為此付出些代價,也在所不惜。

胡婉慧的堅持到了黃嶺的眼裡就成了「不知進退」、「騎我黃某的脖子上拉屎」。黃嶺既然得了義父的令,自然無所顧忌。「按規矩辦」,自己掏了160塊大洋,已經規矩得不能再規矩了,現如今是「小浪蹄子」不守規矩。

有人不守規矩,那就好辦了!

干臟活,從來都不用黃嶺親自動手。可是這一次,他親自帶上了十幾個弟兄,開了老爺車,直接殺到胡婉慧租住的青紅客棧。

四輛老爺車卷著塵土齊刷刷停在青紅客棧門口,黃嶺所率的那十幾個膀大腰圓的打手一水的黑衣黑褲精短打扮,氣勢洶洶的闖進店裡。店小二不敢阻攔,一溜煙兒地跑去後院通報店掌柜去了。

打手按提前得到的消息,很快在二樓臨街的一間客房找到胡婉慧,不由分說,拿團破布塞了嘴,綁住手腳,塞進麻袋,風一般下樓來。

店小二腿腳倒是麻利,轉眼間將店掌柜喊了過來。

店掌柜是一個憨憨胖胖的中年人,頭上頂著一個財主帽,麵皮白凈,五短身材。他笑眯眯地瞧著十幾個大漢從樓上下來,這時被扛在一個漢子肩頭上的麻袋劇烈的晃動了幾下,麻袋裡面的人還在不住地掙扎。

店小二趴店掌柜耳邊又低聲說了幾句。掌柜順店小二手指的方向往門外瞧了一眼,見到那四輛老爺車,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幾位兄弟來咱青紅客棧做客,好歹也得稍坐歇息片刻,就這麼匆忙來去,傳出去了道上朋友難免議論咱跑碼頭的捨不得一壺茶給兄弟們吃,多少壞了規矩。」店掌柜和藹道,他雖然一副彌勒佛般的笑臉,可是話中暗藏機鋒,「青紅」、「碼頭」、「規矩」等詞無不提醒著這一干打手不要亂來。

「哪他媽那麼多廢話!」

「還要留住咱哥兒幾個不是?」

一眾打手就要上前動手,倒是有一個略顯老練沉穩的漢子上前一步,攔住擼胳膊挽袖子的幾個同伴。他從頭到腳,又從腳到頭這麼掃店掌柜兩眼,說道:「咱們兄弟沒時間跟你搭蔓,該幹嘛就幹嘛去。門外的車你也瞧見了吧?這人今天我們帶走了,想尋人還是想報官,你應該知道找誰。」

「好,好,到時候兄弟認賬就好。」店掌柜咧嘴笑了笑,讓開門口。

門口車內等候的黃嶺早已失去了耐心,接連按笛催促眾打手。

「認賬?我們敢認賬,就怕沒人敢上門討賬。」那漢子陰著臉道,「走!」率眾出了客棧。十幾個人鑽進四輛老爺車內,伴著一溜煙,車去遠了。

店小二瞧出掌柜的氣色不太好,但還是忍不住問,「掌柜的,這夥人什麼來路啊?這麼橫!」

店掌柜一巴掌拍在店小二後腦勺上,板著臉訓道:「是你該問的么!幹活去!」

店小二揉著腦袋,灰溜溜躲進了后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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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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