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她以為只要一直灌藥,他就會逐漸像個「人」。

可眼前的姑娘不是。

她根本不在乎他長啥模樣,她從沒逃避過他的眼,她總是像此時此刻,直直的望進他的眸,就算距離這麼近,她也不會閃躲。

而且,還喜歡著他。

「真好。」他微彎嘴角輕嘆,額頭抵上她的。

他的行為更為親昵,聶湘驚慌失措了起來。

她不敢去妄想他背後的心思,畢竟她跟他的關係太複雜,她差點害死他,他的母親到現在仍然無法原諒,而且她還是長了他五歲的老姑娘,貧苦的洗衣女……她是配不上他的。

也許……也許他現在是心情不好,想找個人說說話,發泄一下情緒吧。

要不,他為何要對她說出多年的秘密?

讓母親擔憂,必定在他心裡造成很大的痛苦,他也不想長成這般病癆樣的不是?

她年紀比他長,他或許視她為姊姊,她應該好好安慰他,不該自己在那胡思亂想,還想到臉都熱了。

「殷華……你別放心上去。」

「嗯?」

「你沒什麼不好的,」兩人靠得太近,害她腦子都有點打結了,真怕弄巧成拙,「我家那兩個……芃芃跟凡凡都非常崇拜你,你是他們心中的英雄,他們都非常的敬仰愛戴你。」不是每個人都懼怕他的,真的不是。

她是在安慰他嗎?殷華有些詫異她為何想法會轉到那方面去。

她說聶芃和聶凡都崇仰他,不就是因為她的關係嗎?

一個每天都把他掛在嘴上祈願長命百歲,還拉著侄兒侄女一起進來,想必也在他們耳邊日日「洗腦」,所以那兩個孩童不僅不怕他,甚至還厚臉皮主動跑來與他同坐一桌,完全不怕生的要吃這個要吃那個,儼然大家相識已久,無須客氣拘禮。

他幾乎可以想象得到,她會是怎樣形容他。

能讓不掩藏喜怒哀樂、好惡明顯的孩童一開始就對於他冰冷的眸光,與他人略異的外表毫不在意,必定是她日日訴說他的好,芃芃還說要嫁給他呢。

他雙手拉過後方飄動的被單,這樣一來,他與她就局限在一個小小的世界里,除了米色被單,看不到其他的人事物。

只有他,跟她。

然後,他低頭偏首,吻上軟唇。

【第六章】

他的唇跟他的手溫一樣,冰冰冷冷的,在碰觸的剎那,她不由自主抖顫了一下,水眸因為震驚過度而眨呀眨。

放開她,對視的同時,他微微笑了下,雖然很淺很淺,但是她感受到那份笑意中的柔情。

他再次俯首吻她的唇,兩手將被單拉得更緊,她因而不得不貼向了那具偉岸的身軀,如冬天的冷意在周邊環繞。

她充滿心疼的抬臂,圈摟住他。

她想給予他溫暖。

她閉眼張口,納了他的舌,青澀的含吮,腳尖踮起,與他貼得更緊,恨不得她的體溫能夠移轉到他身上,驅逐寒氣,令他的臉色像剛嘻玩過的孩童般紅潤。

不知過了多久,殷華放開了她。

那雙近乎充滿沉沉死氣的眸光彩耀眼,散發著如太陽般的光芒,但忙著害羞難為情而低頭的聶湘沒瞧見。

天,她剛做了什麼?她覺得好羞恥。

她是不是主動對人家投懷送抱了?

可、可是……可是一開始好像是他先吻她的……還吻了兩次……是不是……是不是呀?

她的不知所措也感染到了他。

他放開被單,仰著頭,好像天空突然來了只飛鳥,唯一泄漏他情緒的是那抖呀抖的唇線。

很尷尬的沉默。

聶湘覺得她腦子一團亂,很想開口說些或問些什麼,但嘴是張了,開開合合老半天,就是不知該將哪個字先出口。

忽然,兩手僵在身側的殷華轉身了,並在她的詫異之間靈巧的施展輕功飛走了。

她傻在原處。

他就這麼走了嗎?

聶湘手抓抓臉,又抓抓鼻頭,察覺手心冒著汗,忙在衣服上擦了擦。

她好像還有事情要做喔……對了,她還有一簍子的濕衣沒晾呢。

她從屋內拉出裝著早上洗好的衣裳的竹簍,腦子一片空白,機械似的做好晾衣的動作。

衣服晾好了,她現在該幹嘛呢?

對了,應該要燙衣服了,她得先去燒木炭才行。

嗯……木炭……對了,燒炭用的木柴得劈新的,要不然那麼大一塊很難燒,而且也塞不進鍋子里。

她從後院堆置柴火的架子上拿出一大塊木頭,豎立在劈柴用的大樹根上,舉高斧頭,使勁揮下。

木塊被斧風掃過,晃了兩下,倒了,斧頭沒劈上木柴,反而嵌進了做為砍柴底座的樹根。

明明四周沒人,她卻不知為何覺得很不好意思。

紅著小臉蹲身把倒地的木頭重新豎立,欲拿起斧頭時,忽然有人拿走了那把沉重的斧頭,改放進她手中的,是一袋食物。

詫異抬頭,竟是去而復返的殷華。

「點心。」他說完,推開聶湘,單手輕巧拿起斧頭,俐落將木頭劈成兩半,看上去毫不費力。

「你去買點心?」

「剛聽到小販叫喚。」有嗎?聶湘心想她明明什麼都沒聽見。

打開手上的紙袋,裡頭裝的是圓潤小巧的紅棗蓮子糕。

這一帶就個小販賣紅棗蓮子糕,但距離此處至少有兩里遠……對了,他說過他聽覺很靈敏,至少一裡外的交談都聽得清楚,這也難怪他竟然聽得見遠處的小販叫喚聲了。

他是真的懷有異能啊?

「需要多少木柴?」他問她。

「就幾根吧,要熨衣服用的。」她朝他頷首,「謝謝你了。」還特地買了點心給她,她覺得心頭好暖好暖,有什麼東西在心口堵定了,尷尬的情緒因為他適才的離開而消散,她大方的接受他的好意……或許是成習慣了?

他劈起木頭來是那麼的輕而易舉,男人跟女人的力氣就是有差,而殷華雖然一臉病癆樣,但就連她身為樵夫的哥哥都要兩手才舉得起斧頭,他卻是單手就夠用了。

誰說他病的?他真的是身強體壯,且還遠勝過一般男子啊。

「去坐著。」他指向一旁大樹下的鞦韆,「吃點心。」聶湘拿起一塊紅棗蓮子糕,遞向他的口。

「啊。」小嘴圓圓的張起。

他不疑有他,「啊?」那紅棗蓮子糕就塞入他的嘴了。

她朝有些錯愕的他頑皮的笑笑,一屁股坐上哥哥製作的鞦韆。

紅棗蓮子糕清香甜膩,但因為是她喂的,甜味更增添了些許。

他閉唇咬著蓮子糕,快手快腳一下子就劈好了數塊木柴。

他手拖著斧頭,走來鞦韆處,低頭,迅雷不及掩耳的琢吻唇面尚有糕肩的小嘴,再回到木柴架前,搬了幾塊木頭下來。

被突襲的她模樣有些傻楞。

就算剛才被單內的那一吻,她還覺得有些恍惚,懷疑是夢,這會兒也是心中篤實了。

那打算把她家的柴火一次劈好,讓她接下來數天不用使勞力的男子,是當真親了她了。

她坐在鞦韆上,卻像坐在雲里,飄飄浮浮的,感覺好不實際。

在她發著楞吃蓮子糕之際,殷華已經將家裡的柴火都劈好,並放回原處,整整齊齊排列妥當。

「我回去巡街。」洗凈了手后,他順了順聶湘被風吹亂的瀏海。「熨衣時小心別燙到手了。」

「好。」她乖順的點點頭。

她是直到他離開后約莫半刻鐘,才突然清醒過來的。

「呀!」雙手掩住發紅的小臉,她真是作夢也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

殷華……她將他的名字放在嘴裡反覆咀嚼再三。

然後,甜甜的笑了。

兩手抓著鞦韆麻繩,她擺動雙腳,盪高鞦韆。

鞦韆越飛越高,越飛越高,遠方的雲朵緩緩往東方前進,那模樣,是不是有點像殷華的側臉啊?

她實在無法憋忍唇邊的笑意,反正她現在鞦韆盪得這麼高,誰也看不到她在傻笑……「湘兒?」蒼老的叫喚嗓音讓她一楞。「湘兒,你在哪?」母親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

她緩緩停下雙腿的擺盪動作,落回地面,也回到現實。

她怎會忘?

她怎會忘?

她與殷華,是決計不可能有未來的。

聶家今日的晚膳拖晚了。

殷華抵達時,聶湘還在賣力的熨燙衣服,竹簍子內還有不少衣物尚未熨燙整齊,而兩個孩子雖然肚餓,但也不敢抱怨一句,默默坐在角落背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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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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