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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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瑞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那裏的,他回到家,渾渾噩噩的,好像自己做了一場夢。

這個夢裏,他許久許久沒有想起過的父母終於出現了,然而那一向慈愛的目光變成了憎恨和厭惡,用刻薄的言語指責他,竟然喊一個忘恩負義的小人喊了二十多年的父親,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把自己弄的遍體鱗傷,這樣的他,根本不配做他們的孩子。

梁瑞扯著自己的衣領,明明已經很鬆開了,卻還是覺得無法呼吸。

是不是就是因為他的愚蠢,所以他的父母才不願意出現在他夢裏,那段被封印的記憶打開,剩下的只有痛苦。

他覺得口乾舌燥,想要給自己倒杯水,然而一不小心把杯子打碎了。

在房裏上網的小源聽到聲音衝出來,擔心的看着他:「爸爸,你怎麼了?」

梁瑞看着孩子,那張小臉緊張兮兮的看着他,軟軟的聲音……似乎是某種解藥,讓他終於能喘過氣來……

他一把將孩子抱在懷裏。

梁小源不知所措,他總覺得爸爸不太對勁,但是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只是乖乖讓梁瑞抱着。

許久,梁瑞鬆開手,摸了摸孩子的腦袋,道:「去玩吧,爸爸沒事,只是有些累了。」

「真的嗎?」梁小源不太相信。

「真的,進去吧。」梁瑞把梁小源送回房間,關上門,忽然一陣無力,背部靠在牆上。他深呼吸一口氣,才一步步走回自己的房間,躺在了床上。

他已經沒有了動了力氣,他現在只想歇息一下。

…………………………

梁瑞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他昨晚就那樣睡著了,連衣服都沒有換,鞋都沒有脫。事實上,他沒想到自己還能睡着,大約是太疲憊了,本能壓過了一切。

他僵硬的轉動了一下腦袋,茫然的睜着眼睛,眼光從窗帘外灑進來,已經是第二天了。

但是……不想起來,不想面對。

他這三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產生了這樣的迷茫。不論遇到多少困難,都能想方設法面對的他,這次卻連面對的勇氣都沒有。

只想逃避。

「對不起……爸爸媽媽……我是不是很沒用……」梁瑞喃喃自語,因為他連怎麼報復都無從下手,那種失去一切的痛苦攫住了他的心臟,讓他連憤怒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事實上,他確實一無所有。

外面傳來開門聲,然後是梁小源清脆的聲音隱隱約約的傳進來,「江叔叔你來啦,你快去看看爸爸,爸爸好像不對勁。」

緊接着是急促的腳步聲。

房門被輕輕敲了幾下。

梁瑞沒有回答。

他知道站在外面的就是江銘,但是現在,他卻不想面對他。

就在前天,他還在想,他們這一次,是不是有可能得到不一樣的結果呢?但是現實很快將他打入地獄,不得翻身。

片刻后,江銘略帶焦急的聲音響起:「你在裏面嗎?你沒事吧?」

梁瑞依舊沒有回答。

下一刻,房門被推開了。

江銘匆忙走進來,他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擔憂,視線落在梁瑞床上,衝過來握住他的手,「你怎麼了?是不是病了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

梁瑞怔怔的看着他,似乎要把這張面容深深的刻入心裏。

「臉色這麼難看,不會是發燒了吧?」江銘皺着眉,將手擱上樑瑞的額頭。

梁瑞感受着江銘掌心的溫度,眼裏露出溫柔的笑意,他是這樣的、這樣的喜歡這個人……但是他以後不能喜歡了,不但不能夠再喜歡,還要傷害他。他眼裏的溫柔如同被融化的積雪,一點點的褪去,最後只剩下冰冷,冰冷中浮現一絲瘋狂。

這就是江慶海的軟肋不是嗎?那樣自私冷酷的一個人,其實也有着在乎的人。

他在乎的人就是江銘,這個他雖然嘴上不說,卻始終放在心坎上的人,他唯一的兒子。他為了保護他不受傷害,可以做出任何沒有底線的事,他對別人都可以無比殘忍,但他卻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梁瑞終於明白為什麼他不可以,是的,只有他是不可以的。

只有他是不被允許的。

「拿開。」梁瑞沙啞的開口,聲音沁着絲絲寒意。

江銘怔了一下,終於還是聽話的收回手,他用委屈歉疚的眼神看着梁瑞,「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對不起,我想了一天,我是不應該這樣對你,今天過來其實就是想說,我會幫你解開的。」

他小心翼翼的捧起梁瑞的手腕,幾秒種后,咔嚓一聲,手錶被打開了。江銘露出討好的笑:「你說的對,真正的愛應該是尊重和平等的,我不該勉強你,雖然我確實很怕你會離開……但是這一次,我一定不會再犯錯,所以,你也不會離開對不對?」

他輕柔的吻了吻梁瑞的手指,眼裏是毫不掩飾的愛意,「我不能失去你。」

梁瑞忽然笑了,這個笑容有些冷,一個突兀的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他是不會再和江銘在一起了,但是他依然可以傷害他不是嗎?江慶海最怕的,不就是他有一天,會傷害到江銘嗎?他以為自己……還會不忍心嗎?

不,他忍心的。

他可以做到的。

「你知道嗎?我真的很討厭你。」梁瑞說,他第一次,用討厭這樣的詞來表達他對江銘的情緒,用厭惡的眼神注視着那張他曾經深愛的臉。

江銘臉色一變,不敢置信的看着梁瑞,這瞬間,他好像失去了知覺。渾身冰冷。

「我已經厭煩了你的不知所謂,和各種以愛為名義的強迫了,你讓我感到噁心。」梁瑞笑着,「如果你真的愛我,就應該放我走。」

「我是愛過你,我曾經有多愛你,現在就有多憎惡你。」

「你當然可以不放我走,就像你之前做過的一樣,或者乾脆把我關起來,不過你無法阻止一個求死的人。」

「你要,再逼死我一次嗎?」梁瑞微微笑着,「這一次,也許就是真的。」

他的神態是平靜的,但是每說出一句話語,都如同最冰冷的利箭,刺入江銘的心臟。

江銘的臉上沒有絲毫血色,他的手微微顫抖著,「我,我不明白……」

不明白,為什麼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他能感受到梁瑞的心軟,細微之處對他的愛意流露,他認為只要他努力,他們是可以回去的。

所以不應該,不應該是這樣的……

難道這才是梁瑞對他真正的看法嗎?只有厭惡,鄙視,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個什麼令人噁心的東西。這樣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要被活生生的刺穿。

然後,只餘下血液流空般的絕望。

你可以不愛我,但是……不要討厭我……

「別說了,別說了……」江銘的喉嚨里發出壓抑的悲鳴,他眼裏只有死寂般的絕望,「求你不要說了。」

「可以。」梁瑞道,「只要你滾出我的視線,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眼前,我可以不說。」

「我……」江銘張開嘴,無法發出聲音,這樣的要求,他不能答應,也不想答應。

「我讓你滾,你沒聽到嗎?」梁瑞陡然厲聲道!

許久,江銘緩緩站了起來,他用一種深深悲哀的眼神深深注視着梁瑞,「我滾,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些了,我再來看你,好嗎?」

「不要太生氣,太生氣對身體不好。」江銘似乎想伸手碰觸一下樑瑞,又害怕梁瑞不高興,低聲哀求道:「不要氣壞了自己,好嗎?」

梁瑞冷冷的看着他,沒有說話。

終於江銘轉過身,走了出去,那高大挺拔的背影,被瞬間抽走了生氣,全是灰敗的頹廢,走入陰影中,似乎要被淹沒在絕望的河流里……

好半晌,梁瑞忽的一拳砸在床上,他咬着牙,咯吱咯吱的響,才沒有讓自己發出喊叫聲。

不開心,一點都不開心,傷害江銘一點都不開心!

很痛苦,不想傷害他,他為什麼要去傷害一個無辜的人來滿足自己的報復欲呢?江銘什麼都不知道!他在努力彌補自己曾經的過錯,他只是愛他才會被傷害。

而他卻利用了這種愛,這樣的他,和江慶海的卑劣又有什麼不同?

梁瑞重重的仰倒在床上,痛苦的蜷縮起身體,剛才勉強提起的力氣,再次隨着江銘的離開而消失。

他真的……不想傷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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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不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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