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逢春02

2.逢春02

逢春猶如一隻呆葫蘆般,問話不答,挑釁不理,只顧著埋頭吃飯,沒過多久,陶逢瑤就被氣離了迎香院。

翠濃一路跟出去,替逢春又是賠禮又是道歉,留在屋裏的紅玲嘴上也沒閑着,低聲勸告逢春道:「我的姑娘,你怎麼能給七姑娘擺臉子瞧呢,她可是三太太的親生女兒,不能得罪的呀……」

陶逢瑤進門后的第一句話,就叫逢春全無好感。

再正常不過的問候話語,從她嘴裏冒出來的感覺,沒有一絲誠意不說,甚至還夾雜着一些輕蔑不屑。

莫名其妙被安了個悲催的『新』人生,生母是早掛的小妾,夫婿是個出名的傻子,還被誣陷自殺不孝,雖然適應了好幾天,逢春心裏依舊不爽,總覺得跟吞了蒼蠅一般噁心。

一個不懷好意的異母妹妹,她還就是不想搭理了。

紅玲一直在耳邊絮絮叨叨,翻來倒去的意思無非是,她應該順着陶逢瑤,不能得罪陶逢瑤,搞的逢春好不容易提起來的胃口頓時全無,重重地擱下筷子,紅玲臉色一僵,立即剎住了嘴巴,這時,翠濃也送走了陶逢瑤,剛折身進門,就聽到筷子落在碟子上的清脆聲響,愣了一愣,然後輕步上前:「姑娘怎麼了?」

逢春靠向身後軟和的迎枕,面無表情道:「飽了。」

那廂,負氣而走的陶逢瑤,直奔定國公府三太太高氏的慶馨堂,再過幾日就是高氏嫡長女陶逢珍長子的周歲禮,高氏正和鄭亮媳婦說事,忽聞幼女前來,便止了話頭,見小女兒一臉氣嘟嘟的模樣,笑着將她拉坐在身畔,溫聲問道:「誰惹咱們瑤兒生氣了?」

陶逢瑤煩躁地絞着手帕,嘟著紅唇道:「五姐姐居然對我蹬鼻子上臉……」看向母親溫柔美麗的臉龐,陶逢瑤嬌聲道,「娘,五姐姐現在這幅模樣,長公主府那邊會不會……退掉婚事?」

高氏看了鄭亮媳婦一眼,鄭亮媳婦福了福身,告退出去了。

「這門親事,除非長公主府作罷,或者你五姐姐沒了,否則,絕無退婚的可能性。」高氏口氣幽幽道,見幼女閃了閃眼睛,高氏略下那些不好明說的心思,只低聲緩緩道,「瑤兒,你祖母的身子,這幾年時好時壞,若是哪一日去了,咱們這一房就得搬離國公府成為旁支,你爹仕途不順,你外祖家的光景,也比不得當年,你姐姐又是那個樣子……」

提及長女,高氏眼眶微微泛紅,淚光盈盈而閃,拿帕子摁了摁眼角,高氏繼續道:「你尚未訂親,謙哥兒又還小,娘得多為你們打算。」陶逢謙是高氏唯一的嫡子,今年才堪堪八歲。

高氏何嘗願意看到那些賤女人生的胚子有出息,逢春攀上嘉寧長公主的親事,高氏心裏頭一個不樂意,但想到日後對膝下兒女的好處,她硬生生的忍了,見幼女還是一臉鬱悶,高氏扯了扯嘴角,又道:「這門親事看着是好,可那姜二公子是個傻子,呵呵……」

和一個傻子過一輩子,那滋味兒,哼。

迎香院裏,逢春癱在床榻上,望着頭頂的藍帳子發獃,她每天的生活狀態,除了吃就是睡,這院裏的小丫頭,嘴巴倒是都不甘寂寞,竊竊私語個沒完,再加之往來客人的言語流露,逢春足不出戶,已將現在的處境摸了個囫圇。

原來的逢春姑娘過的相當之衰。

親娘早亡,在嫡母手下討生活,嫡妹得毫無底線的讓著,如今更好,老爹拿她當墊腳石,將她婚配了一個傻子,未來的希望如此渺茫,陶逢春卻依然卑微而努力的活着,逢春不相信陶逢春是投湖自盡,她所有的嫁妝,一針一線繡的仔細,她抄錄的經文,一筆一劃寫的秀麗,若是真的存了死心,何必做這些事,又何必等到現在。

三月初八就是花嫁之期了。

可現在一應的衰境,卻全部擱到了逢春的腦袋上。

又過幾日,便到了二月初十,大商朝的官員是一旬一休,每月逢十休沐,在定國公府,每次的休沐日,亦是闔家在一起吃早飯的團圓日,因逢春的身子病癒好轉,也收到了要參與請安活動的指令。

一大早,逢春還睡得迷迷糊糊時,就被翠濃和紅玲從被子裏刨了出來,煙柳色的緞面短襖配着月白色的厚暖棉裙,濃密的黑髮綰出好看的朝月髻,斜簪一隻小巧的累絲金鳳,鳳口內銜著一粒紅滴珠,鬢邊又別了三隻小小的珠花,耳墜,戒指,項圈,一樣也不能少戴。

逢春望着穿衣鏡里的好皮相,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

去老夫人的福安堂之前,逢春需先到嫡母高氏的慶馨堂集合,陶三老爺共有三子四女,其中,嫡女兩名,嫡子一名,庶長子陶逢則和庶長女陶逢夏同歲,一個早已娶妻,一個早已出嫁,嫡長女陶逢珍也於兩年前出閣。

是以,三房的請安規模,是陶景夫婦、陶逢則夫婦、陶逢春、陶逢瑤、陶逢林、以及陶逢謙,順便,陶逢則夫婦成婚四年,膝下尚無子息。

逢春帶着翠濃和小雁到慶馨堂時,陶逢則和其妻康氏已經在了。

高氏進門五年,卻一無所出,便給陪嫁丫鬟戚錦兒開了臉,戚錦兒肚子很爭氣,一舉得男,就是三房的庶長子陶逢則,因膝下無所出,陶逢則一出生就被高氏抱養,五年後,陶逢春出世,因其母難產去世,高氏便讓戚錦兒照料陶逢春,八年後,戚錦兒病逝,陶逢春又無所依。

逢春進了西側廂房,陶逢則從椅子裏起來,眼神溫和:「五妹,身子可大好了?」

古代的禮節規矩,逢春一知半解,被教引嬤嬤培訓了幾日後,好歹有點模樣了,屈膝行禮之時,逢春溫聲應道:「四哥好。」定國公府共有三房子孫,男女的序齒是排在一起的,陶逢則在所有公子哥中行四,陶逢春在所有姑娘排第五。

見了四哥,當然不能對他身旁的四嫂視而不見,逢春再略屈膝,對面容秀麗的康氏道:「四嫂好。」康氏是高氏親姐姐膝下的一個庶女,從名份上來講,也算是高氏的外甥女。

康氏上前拉住逢春的手,引她坐下:「妹妹大病初癒,還是不要太勞累了。」

逢春平聲靜氣地應道:「謝嫂子關心。」

然後,三人各自靜坐,少有交流之語,在嫡母高氏的地盤,身為庶齣子女,不好表現的太過活潑熱鬧,又過一會兒,陶三老爺的庶次子陶逢林也來了,幾人又是一番簡單的寒暄,再過一會兒,陶逢瑤姍姍來遲。

陶逢瑤剛進等候的廂房,一個鵝蛋臉的丫頭也跟着挑簾而入,脆聲道:「各位少爺奶奶姑娘,老爺太太喚你們過去。」

聞言,也不與房內的幾人招呼,陶逢瑤腳下拐個彎,直接挺胸離開,陶逢則眉心微蹙,眸光幽暗不明,康氏垂低眼帘,跟在陶逢則身旁,十二歲的陶逢林偷偷撇了撇嘴,逢春只專心走着淑女步,一行人頗有點各懷鬼胎的意思。

陶景已年過四十,因保養得宜,望之直如三十歲左右,依舊儒雅白凈,高氏與陶景是少年夫妻,年歲相近,單看面相,是個極溫柔和氣的婦人,然而……

「春丫頭來了,看這氣色,身子已然恢復差不多了,聽母親一句話,別再惹你爹爹生氣了。」高氏一臉慈母般的表情,溫聲藹氣的說道,又轉臉扭視隔桌一旁的陶景,和聲勸解道,「老爺,春丫頭年紀小,一時想不開也是有的,你也別再罵她了,眼看婚期將近,春丫頭要是再有個好歹,可如何是好。」

高氏不提還好,一提這話頭,陶景本已壓下的怒火,又忍不住飆燃起來,正欲開口教訓逢春,逢春已垂著腦袋幽幽開口:「母親說的是,女兒記下了。」

陶景冷哼一聲,略過教訓的狠話,只綳著臉沉聲道:「為著名聲,只說你是失足落水,別再給為父惹事,否則,為父饒不了你!」他已與長公主府那邊通過氣了,只要女兒不是也變成傻子,婚禮就如常舉行。

逢春依舊垂著腦袋,只靜靜應道:「女兒記下了。」

不孝女又上道了,陶景也不好再逮著狠訓,目光一轉,注意力落在陶逢則身上,陶逢則雖是姨娘生的,但自幼抱在高氏屋裏,又是自己的第一個兒子,陶景還是很疼愛的,更兼長子勤奮好學,雖說後來有了嫡子,陶景對長子的關注並未減少:「聽先生說,則兒的功課不錯,好生努力,爭取在今年秋闈時中個舉人。」

陶逢則微微躬身:「孩兒謹記父親教誨。」

高氏隱在帕下的右手微微攥緊,正強自微笑時,忽聞陶景又不悅道:「謙哥兒呢?」

「謙兒?」心裏暗叫不好,小兒子不會還在賴床吧,高氏努力維持着微笑,給小兒子打圓場,「這幾日寒氣重,謙兒又有些咳嗽,妾身讓他多睡會兒,免得再染病。」

提起小兒子,陶景又是一陣頭疼,好不容易得了個嫡子,卻嬌嫩柔弱的跟丫頭一般,動不動就生病吃藥,活似一個小藥罐子,目光再掃過康氏、陶逢瑤、陶逢林,一個總也不受孕,一個性子嬌氣,一個笨頭笨腦,再加嫁到外頭的兩個女兒,一個生了兒子卻把身體搞壞了,一個身體好好的卻總也不生孩子,陶景心裏一陣氣燥煩悶,懶得再問話,索性直接起身道:「去福安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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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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