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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與現實的分界線究竟在哪裡?

穿越來時,王嬌以為一切都是夢,好幾天緩不過神。後來遇到容川,他們相識相愛,每天那麼快樂,確實像夢,但又那麼快樂。她曾想,是不是這個世界才是真實的,而過往才是夢。然後,世界又變了,在最歡樂的時刻著起一把大火,容川離開了她……

容川再也回不來了。

王嬌好幾天緩不過神,她想,這是真實的么?

對面,容慧又哭了,徐媛呆坐在床邊,面容憔悴,彷彿一夜老了十歲,原本只有幾根銀絲的頭髮,如今一大半都白了。像雪花落在上面,久久化不開。

門開了,一個人走進來。

容川!

王嬌幾乎是從床上蹦起來,差點脫口而出喊出那個名字。自從相識,她每天都會念無數遍「容川」,那已成為一種習慣,就像喝水,吃飯,睡覺,呼吸,自然的不能再自然。然而,那個人走近了她才發現不是容川。是紀北平。

她看著那□□揚的眉目,多麼熟悉,多麼精神,彷彿他又意氣風發站在自己面前。只是,夢碎了。

看到王嬌哭,北平知道她一定又想起了容川。他知道他們有多麼相似。那眉、那眼、還有那幾乎從一個模子里刻出的高挺鼻樑。北平低下頭,不敢與王嬌對視。他不是容川,他讓她失望了。如果走進來的是他,她該多麼高興。

紀如海面色凝重地走進來,環顧屋子一周,目光最後落在徐媛憔悴的面龐上。他心臟又開始隱隱作痛,忍不住用手去捂胸口。「北平。」他聲音嘶啞,「你帶阿嬌和容慧先去我那屋休息,我有話跟你徐阿姨說。」

「是。」北平就像一位大哥哥,左手拉著王嬌,右手拉著容慧,兩個女孩還在哭,一抽一抽,聽得人肝腸寸斷。他不知說什麼安慰的話,只低頭拉著她們的手帶出房間。關門前,他回頭看了一眼父親,滿頭白髮,背深深馱著,彷彿有一座大山壓在背上。英雄遲暮,一瞬間像老了二十歲,北平忽然眼眶發疼,想衝過去,緊緊擁抱住父親。

紀如海坐在徐媛對面,整整抽完五支煙才說:「我想好了,把容川的骨灰帶回北京。」

自從他進屋,徐媛一直沒看他。此時也是,看著地面那一灘灰色的煙灰,冷笑道:「你想好了?紀如海,容川是我和李書言的兒子。他要葬在哪裡,回不回北京,都是我的事,跟你沒關係。」

「小媛,現在不是慪氣的時候。」

「別叫我名字。」淚水在徐媛眼中打轉,「聽著噁心。」

紀如海想,自己這一生究竟是成功的還是失敗的?年輕時,他打了那麼多勝仗,扭轉乾坤,一戰成名,他上刀山下火海,多少敵軍在他手中喪命。他是狼一般的人物,讓敵人聞風喪膽。他是幾十萬大軍的總舵手,一劍指天下。

是啊,他那麼風光,決定過無數人生死,戰事成敗。卻唯獨不能決定自己的婚姻。

他們說,你是英雄,英雄應當配英雄。

他說,不,我有喜歡的人。

他們說,那是不中用的花草,配不上你。作為大人物,你的伴侶必須和你站在同一高度。她要是一位巾幗女英雄,上過戰場,殺過敵人,英姿颯爽,花木蘭再世。

他說,我不喜歡花木蘭。

他們又說,紀如海同志,這是命令,你要違抗命令嗎?你還年輕,不懂婚姻和愛情。但長輩懂,他是過來人,不會害你。聽人勸,吃飽飯。三天後,你和沈玉梅同志必須結婚!

沉默大概持續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紀如海才聲音低微地說:「他……也是我的兒子……」

「你的兒子?」徐媛面若寒霜,眼中含淚,繼續冷笑道:「你養過他一天嗎?知道他剛出生時差點死掉嗎?知道他第一次喊爸爸是幾歲嗎?他何時學會的走,何時學會跑,何時學會寫下第一個字,這你都知道么?」

紀如海低下頭,徐媛的質問讓他無言以對。沒有陪伴容川成長,那是他一生最大的遺憾。本以為能用今後漫長的歲月彌補,可兒子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走了,在火中化為灰燼。這是報應,白髮人送黑髮人。未能見上最後一面,未能聽他喊自己一聲「爸爸」,沒錯,報應!他是背叛者,理應受到懲罰。

「你怎麼能知道這些呢?」徐媛冷冷地看著他,「容川學會這些的時候,你正與你的英雄妻子在北京享受三口之家的幸福生活。領/導器重你們,戰士擁戴你們,鮮花與獎章環繞,你哪裡還能記得在上海陰冷的冬天裡,還有一對孤苦伶仃的母子呢。紀如海,曾經你沒管過容川,那麼現在也請你不要管。兒子沒了,以後我們再無瓜葛。我現在真後悔生下容川,我為什麼要生下他……」

徐媛忽然哭得泣不成聲,紀如海痛苦的閉上眼睛,此刻,他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是父親,但容川的一切與他無關,萬箭穿心的痛也不過如此。過了許久,徐媛止住痛哭,從書包里拿出一個紅色封皮的筆記本,打開到一頁:「看看吧,這是容川的日記,不是我想讓他留在這裡,是他願意將自己葬在這裡。」

紀如海接過筆記本,看著上面屬於青年龍飛鳳舞的字跡,「……寶良走了,骨灰葬那在片白樺林的深處。曾經,我們討論過,說願不願意一輩子留在北大荒,我和寶良都說願意。既然來了,就證明是種緣分。我喜歡這裡粗獷的山,蔚藍的天,遼闊的麥田,還有潔白的雪。我想,如果有一天我像寶良一樣突然離去,我願意永遠留在這裡。這裡有我的青春和汗水,還有我無以名狀的愛情……」

****

王嬌翻開日記本,在第一行寫下「1973年3月26日。」

窗外又飄起雪花,春天了,可冬天的景象還沒走。北大荒依舊白茫茫一片,讓人看不到所謂的希望。

張小可端著洗臉盆走進來,盆放在架子上,擦手時一直看著王嬌。黃小芬給她使了一個眼色,張小可點點頭,「阿嬌,天氣暖和了,我們今天去縣城玩,你去不?」

「你們去吧,我不去。」王嬌對她笑笑,然後低下頭繼續寫日記。

黃小芬坐過來,「阿嬌,去吧,整天待在宿舍里有啥意思。聽說縣城新建了一家電影院,咱們看電影去。」

「估計也沒什麼好電影,你們去吧。」王嬌這次連頭也沒抬。黃小芬聳聳肩,可憐巴巴地看著張小可,一副無能為力的樣子。她們出門后,屋子裡就剩下了王嬌和李永玲。「永玲,一會兒我去白樺林看容川,感覺你好久沒去看江帆了,咱們一起去吧。」

李永玲正要去洗臉,回頭很小聲地說了一句,「今天……我不去……」

王嬌停住筆,抬起頭,目光深深地望過去。李永玲似乎很害怕與她對視,忙低下頭要往外走,王嬌喊住了她。「永玲,你先別走,我有幾句話想問你。」

「等我回來再問……」

「不!我現在就問!」王嬌站起來幾步衝到李永玲面前,門關上,目光如炬地望著她,「最近,你為什麼總是躲著我?」

永玲尷尬地一笑,「瞧你說的,我躲著你幹啥。」

「你沒躲嗎?原來咱倆多好,一天到晚無論幹啥都在一起,就像用繩子拴上。晚上恨不得躺一個被窩。還有,你以前一個月最少去白樺林看一次江帆,可自從……」她深吸口氣,胸口地方開始隱隱作痛,「自從那場大火后,你很少去白樺林了,為什麼?知道嗎,你就像變了一個人。」

「不,阿嬌,我沒變,我,我就是……」她結巴,「我去看過江帆的!只是,只是沒告訴你。」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明明知道無論在什麼情況下我都可以去那裡。」

「我……」李永玲欲言又止,眼神有一絲慌亂。

王嬌說:「而且,我發現你最近開始疏遠我。永玲,是不是你也像他們說的那樣,覺得容川死了,我沒有想敏英一樣瘋掉,是因為我不夠愛他?當時,我應該像紅霞一樣飛蛾撲火地衝進去,成就一段佳話?我不該活著。活著,就證明我貪生怕死,不敢陪容川化為灰燼,對嗎?」

「當,當然不是。」李永玲手足無措,不知怎麼解釋好,「阿嬌,我今天真有事,下個月我姐過生日,我想去縣城給她買個禮物,不是故意疏遠你。」

「噢。」忽然,王嬌覺得自己這樣挺沒勁。人與人間都有緣分,緣分盡了,自然要散。就像她與容川,雖然心裡不承認,可事實擺在那裡。很多事沒有必要非問出一個因果。反正就那樣了。見李永玲幾乎是逃著跑出宿舍,她想,這段緣恐怕也要盡了。

中午吃過飯,她來到白樺林。頭上戴著容川送的粉色發卡。走到一半,身後一個人跟上來,「阿嬌。」是春生,手裡提著一小包點心和一瓶白酒。見阿嬌看著他,就說:「我去看紅霞,正好陪你一起。」

「帶著酒?」

「嗯,紅霞挺能喝的,我們男生都不是她對手。這邊沒有二鍋頭,我帶了一罈子玉米酒,希望她愛喝吧。」

兩個人踏著積雪往白樺林深處走,穿過柳河,抵達河對岸。

王嬌忽然問:「春生,你……什麼時候喜歡上的紅霞?」那場大火后,王嬌與春生的關係莫名親近許多。他們常常坐在一起,雖不說什麼,但那種失去摯愛的感覺讓兩人覺得彼此是患難與共的知己。

春生托一下眼鏡,戚戚然笑一下,「挺久了。我們是初中同學,她學習很好,性格也像男生。其實,她人不壞,就是脾氣耿直,容易得罪人。我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歡她,覺得她有點惡毒,但我不覺得,你想,她有那麼一個父親,有時思想偏激也在所難免。我知道——」他拍拍胸脯,有些激動,「紅霞的心始終是熱乎的。」

「她不是完美的女孩,但我嫉妒她。」王嬌看著遠處的紅日。死亡將所有的恩怨都帶走了。但活著的人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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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獻給七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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