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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太多,又隔了那麼久,幾人翻找了半天垃圾桶都快把鐵皮捅漏了,也沒找到那幾個蠟燭頭。

「算了,東西是我扔的,多少錢從我工資里扣,我認倒霉!」北平煩躁地把木棍一扔,走到一旁悶悶點起一顆煙。

容川冷聲回擊:「你以為扣工資就能解決問題?現在蠟燭緊缺,就是有錢也買不到。」

「那你讓我咋辦?」北平氣得把煙扔地上,覺得容川就是故意找茬。看一眼王嬌,心裡火氣忽然更甚。

容川示意其他人先暫停,兩三步走到紀北平跟前,問:「你再好好想想,那天扔垃圾時,到底扔到哪個桶里?」

紀北平一副要死的樣子,「不知道。」

「跟什麼東西一起扔的?」

「不知道,不知道。」他看著容川,越說嗓門越高,「那麼久了,誰能想的起來?!」

容川也生氣了,「這也不記得,那也不記得,你腦子整天都記啥了?我問你,晚上吃啥了你記不記得?」

「不記得了。」

「你腦子裡裝的都是啥?」容川氣得叉腰。

北平冷笑,重新點起一根煙看容川:「啥也沒裝,空空如也,傻子一個。告訴你,李容川,你願意找就繼續找,反正我是不找了。不就幾根破蠟燭,幹嘛這樣難為人?我又不是故意的。周末連隊放假,我去縣裡自己花錢買。」

「這不是誰買的事。」容川強調。

北平站起來,蹭蹭腳下粘的玉米葉子,「無所謂,愛誰誰,反正現在我困了,我要回去睡覺!你們繼續找吧,我走了。你要是覺得心裡不痛快,就去連長那兒告狀吧。給啥處分我都接受。」說完,踏著月色回了連隊。

周圍靜默幾秒,寶良小心翼翼詢問:「川子,咱還找嗎?要不明早再說?」

「明天要去玉米地勞動,晚上估計要留在那兒看地,除了今晚,後面都沒時間了。」容川一臉鬱悶,平時節儉慣了,想著那幾根扔掉的蠟燭頭兒心裡就不舒服,別看它們小,可對付對付也能用挺久。

一到秋收,北大荒就進入用電高峰期,幾乎每晚都停電,如果沒有蠟燭,這人啥也幹不了。

「還找嗎?」王嬌想,容川留到幾點,她就陪到幾點。

「不找了。」容川甩甩手上粘的髒東西,對他們揮揮手,「時間不早,大家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要早起勞動。」

幾人往回走時,容川走的很慢。

寶良和春生心裡跟明鏡似的,知道他是有悄悄話要跟王嬌說,兩人也不當電燈泡,非常默契地見肩並肩快速往前走,不一會兒就進了連隊,消失在一片朦朧的夜色中。

容川抿嘴笑,這麼多年,好哥們還真不是白處的。他想什麼,他們都知道。大手伸過去若無其事碰碰王嬌的小手。

王嬌故意板起面孔,「算了,你手好臟,上面不知沾了什麼。」

他笑著回擊,「你手也不幹凈啊。」然後一把拉住她,很洋洋得意道:「好啦,現在撤退也來不及了,手已經被我弄髒了。」

容川掌心熱乎乎的,像一團火包住她的手。王嬌抿嘴笑一下,忽而又很疑惑地問:「容川,那幾個蠟燭頭真的很重要嗎?」說實在的,即使是緊缺物資,但這麼興師動眾的尋找,是不是也有點過了?

王嬌想,如果把自己與紀北平調換位置,她也會覺得容川有些故意刁難。

他記性差,就是想不起來,較勁也沒用啊。

蠟燭丟了可以再找,可剛建立起的友誼丟了,再想重新建立可就難上加難。

「我們那屋存下的蠟燭比較多,如果不夠用,以後就去我們屋拿。」想了想,王嬌又說:「回去后,你也別難為紀北平了,他應該不是故意扔掉的,誰還沒有犯錯的時候,他剛才不也解釋了,扔的時候沒注意,所以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諒他吧。」

容川停下腳步,垂眸有些鬱悶地看著王嬌,「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在故意為難他?」

「……」

「實話實說,跟我說話還用考慮那麼久?」

王嬌拉著他手甩一甩,聲音小小的,像撒嬌那樣說:「先不提刁不刁難,就是覺得你們呢的關係剛換和,若因為這點小事又打起來,不值得,也苦了連長一番心意。」

「噢。」他捏捏她臉,「居然搬出連長嚇唬我。」

王嬌打掉他毛毛爪,跳腳抗議:「我的臉,剛洗過的!」

容川用雙臂攬住她腰,臉湊近仔細瞧一瞧,很滿足地「嗯」了一聲,說:「即使這樣依然很漂亮。」然後在撅起的小嘴唇上啄了一下,輕聲保證:「放心吧,我不會和他打架。在這件事上,我處理的方法確實有點軸(固執),但我向你發誓,我絕沒有難為他的意思。我只想讓他長個記性,畢竟今天扔的是蠟燭,以後指不定還扔什麼,如果到了戰場上,把子彈當成垃圾扔了,後果豈不是很嚴重。」

王嬌嘆口氣:「但願紀北平能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容川不抱希望地搖搖頭:「我太了解他了,那個人吶……難!」

「你們以前很熟嗎?」王嬌聽出畫外音,很詫異。似乎只有很熟悉的人才能用「了解」這個詞。

容川沉默一瞬。因為天黑,王嬌看不清他臉上有什麼表情變化。只覺他拉住自己的手緊了緊。

「我們不熟。」過了會兒他淡淡地說,似乎還笑了一下,見王嬌還有問題似的,他忙哄道:「時間不早,我們趕緊回去吧,不然讓守夜的知青看見,以為咱倆偷跑出連隊玩去了。有什麼問題以後再問我。」

……

熄燈預備哨響起時,北平還在水房裡奮力洗衣服。不知是誰跑過來,站在門口沖裡面喊一聲:「快熄燈了,都趕緊回屋,衣服啥的明天再洗。」周圍紛紛附和,端著臉盆毀了自己屋,唯有北平裝作沒聽見,該幹啥還幹啥。

這時,一抹小黑影逆著走出的幾人,悄悄鑽進水房。待旁人走乾淨了,才怯生生地叫一句:「紀北平同志……」

北平撇過頭,借著頭頂微弱的燈光費勁地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姑娘,她個子不高,梳兩麻花辮,頭髮很柴,鼻子架一副寬大的近視鏡,那小臉看起來只有巴掌大。北平知道她,跟沈雨晴住一個宿舍,與王嬌關係好,上次去縣城醫院也有她,是一個武漢人,但名字實在想不起來了。

因為忘了名字,北平看她的目光有點尷尬。

也正因為這份尷尬,讓他桀驁的面容中閃出一絲難得的溫和。

李永玲倒吸一口氣,心裡特別緊張,好像馬上就要衝向戰場殺敵。不!比那個還緊張,呼吸都有點困難。其實剛才她就站在水房裡,與紀北平隔了一個水龍頭。他洗衣服馬虎,左邊袖口洗了兩遍,她記得呢。

「有事?」與不熟的人說話,紀北平一句話只說幾個字。

李永玲又醞釀了片刻,然後從兜里掏出一個拇指大小的塑料瓶子遞了過去,「這個給你。」

「什麼東西?」紀北平低頭看一眼,沒接。

「拿著吧,不是□□,是紫藥水。」與北京知青待久了,李永玲言談舉止上也被傳染了幾分那種逗貧氣質。

果然,紀北平笑了,一手叉著腰,「不過年不過節給我這個幹啥?」

「這不是禮物。」李永玲解釋,他的笑,讓她的膽子大起來,「今天早上在麥子地勞動,我見你手被鐮刀割傷了,見你就用清水洗了洗,也沒圍紗布希么的,總覺得不踏實。」

「我手受傷了,你幹嘛不踏實?隊里升你當衛生員了?」北平搶話道,目光困惑。

昏暗的燈光掩蓋了李永玲微紅的臉色,「我不踏實是怕你感染,別小看傷口,若感染上病菌,會得敗血症的。我父親是醫生,在急診室里見過很多這樣的病人。」

「敗血症?」北平喃喃重複一遍,「然後呢,會死嗎?」

「會啊!」

紀北平無所謂地撇撇嘴,「那就死了吧,挺好。」然後回過身繼續洗衣服。他想自己的命本就不值錢,死與活其實沒啥區別。

但在下一個瞬間某人的臉龐又出現他在憤怒的腦海里,讓他的動作停了下來。

如果死了,就再也看不見她了吧?

「呲。」剛才手不疼,現在不知咋的還真有點疼了。估計是被肥皂水腌的。北平自認為傷的不重,比起那些斷腿斷胳膊的兄弟們,自己只是割破一點皮,算什麼呢?再說,當時已用清水洗過,臟血也及時擠出。如果這樣還死,那就是活該!

「傷口疼了嗎?」李永玲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

這時,第二遍熄燈哨響起,離熄燈還有五分鐘。紀北平看了李永玲一眼,想這個女孩站在這裡終歸是好意,大家是戰友,也是勞動夥伴,說不定她還準備下一批申請入/黨,那個需要人民群眾投票同意,多爭取一個是一個唄。

「快熄燈了,你早點回去吧。」他罕見地說了軟話。

「這葯……」

「放這兒就行。」傷口有些疼,回去確實需要抹葯。活著多好,他幹嘛死啊。

見他終於接受,不再拒絕,李永玲長舒一口氣,心裡是說不出的歡喜,彷彿打開了一扇塵封已久的門,又囑咐一句:「記得按時抹。一天三次,早中晚。」

紀北平想,這人還挺嘮叨,跟我媽似的。

他又笑了,這讓李永玲特別不好意思,頭垂得低低的,還有很多話想講卻完全亂了方寸,快跑出門口時,紀北平忽然喊住她:「哎,你叫什麼名字啊?」

「李……」嗓子忽然發緊。

「就一個字?」

「不,不是,我叫李,李永玲!」她差點咬到舌頭。

「噢,李永玲。」紀北平覺得自己的思維也夠跳躍,世上哪裡有人的名字就一個字?拿起放在水台邊的紫藥水對著她晃一晃,由衷笑道:「謝謝你,李永玲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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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獻給七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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