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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四松村,容川和寶良直接去了村部,王嬌則帶著敏英去春妮家。這一次迎出來的是沈家的三妹妹,腰間依舊圍著那條沾著麵粉和鍋灰的花布圍裙。

「阿嬌姐?你咋來啦,快裡面來!」

「又做飯呢?」王嬌覺得三妹才是這個家的中流砥柱。春妮遠嫁,小妹貪玩,二哥總跑外,嫂子又有身孕,弟弟更小根本指望不上。三妹勤勞,無怨無悔承擔了家裡所有重擔,如果沒有她,嬸子不知道要累成什麼樣子。

進了屋,王嬌問:「三妹,你春妮姐呢?」

三妹倒了兩杯溫水給她們,說:「俺姐今天上午回吉林去了。」頓一下,聲音悶悶,「她婆婆親自來接,不想回去不行呢。其實俺娘還想讓俺姐多住一段時間,那娃娃長的大,生時可費勁了,俺姐差點就出危險,雖說後來身子恢復了些,但畢竟是好時不一樣,可她婆婆非說這裡的房不好,不如俺姐夫廠子宿舍蓋得結實,從吉林帶了幾個親戚過來,硬給拉走了。」

「我的天,世上咋還有這樣的人?以後我結婚了可別碰上這樣的婆婆。」高敏英在一旁皺眉道,同時在心底暗暗祈禱。

王嬌不想火上澆油,安慰三妹,「你也別鬱悶,只要婆婆對春妮好就行,估計她也是好心,畢竟那是她的寶貝孫子,想帶回家多看看,不然也不能幹這麼遠的路過來。還有,農村在有些方面確實不比城市,那邊換個牛奶買個奶瓶什麼的方便。」

三妹憂心忡忡,「城裡賣東西的是多,可俺姐那婆婆未必給俺姐買。她懷胎十月,婆婆啥也沒給買過。在娘家還能吃個雞蛋,在吉林你知道她給我姐都吃啥?整日窩窩頭配鹹菜,一個月見不著一點葷腥,廠子里發的肉票都不知道填給誰了。」

高敏英大為不解,「這是親婆婆么?」

「是親的。」三妹小臉通紅,似乎越說越生氣,「她就是怕俺姐生個丫頭,吃那麼多好的,最後生個閨女,豈不白瞎。」

「這叫歧視婦女!都什麼年代了還有這種事!吉林那邊沒有婦聯嗎?這種事都可以上報去的。」高敏英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你先坐下。」王嬌忙給她使眼色,心想這就夠亂了,你就別再添亂。再說婦聯管的了家務事嗎?別說現在的婦聯,就是幾十年後,婦聯也是一個擺設。女人的地位要靠她們才能翻身,黃花菜都涼了。

「三妹,嬸子和你新過門的嫂子呢,在家嗎?」她把話題扯到別處。

三妹把灶膛里的火燒起來,說:「俺娘帶著小弟串門去了,俺嫂子在自己那屋給快生的娃娃縫衣服,你要過去看看不?」

「不,那樣太打擾了。」畢竟不熟,王嬌想還是不過去了,「對了,小妹人去哪兒了?半天都沒看見她。」

「她去縣城了,自從上次你說讓她多學點知識手藝,這丫頭還真往腦子裡去了,一周前,管俺爹要了二十塊錢,自個去縣城報名學會計去嘞。」

王嬌微怔,心裡替小妹高興,但也有點擔心,畢竟那還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獨自在外安全嗎?「吃住都在那裡?她一個人去的,還是跟同學一起?」

三妹知道王嬌擔心什麼,擺擺手安慰說:「姐,你不要擔心,俺妹年紀雖小,可初中就是在縣城上的,她對那兒可熟了,閉著眼走路都撞不到牆。過幾天俺哥去縣城正好給她送住宿費,估計要在那裡學三個月,回來后的工作也都安排好了,就讓去村部,幫著劉森林打下手。」

「那你呢,三妹,你對未來有什麼想法?」高敏英問。

三妹憨憨一笑,擦擦手上的灰,開始往面盆里倒玉米面,「俺沒啥想法,從小腦子就笨,不是學習的料。俺爹說了,俺就是活在灶台邊的命。小時候,俺不信,可每次考試都不如妹妹,眼界也不如她。哎!不認命不行嘞。」

在農村,勤快的女孩運氣終不會太差。每個人對未來的預想都不一樣,有的人是走一步說一步,有的人則是提前計劃。對於三妹,如今這樣的生活未嘗不是好事。她沒有小妹的野心,安於務農,安於護家。王嬌與高敏英互相看一眼,心裡明白,所以誰也沒有說話。

離開四松村前,王嬌把提前準備的紅包交給三妹。三妹不好意思拿,說啥也不要,兩人扯大鋸一樣來了幾個回合,最後還是高敏英一語定乾坤,按住三妹的手:「妹子,聽我的,這錢你拿去,別給阿嬌省錢。紅包是心意,你大姐啥時候來給她就是了。」三妹臉色訕訕,勉強收下,但心裡過意不去,把家裡中午蒸的野菜糰子給王嬌裝了四個,「姐,這野菜可新鮮了,是我昨天上山親自挖來的,味道有點苦,但夏天吃正好,去火呢。」

「阿嬌,走了!」不遠處,容川站在車邊揮手。王嬌和敏英與三妹依依不捨道別,走到車邊時,敏英忽然說:「容川,你坐前面,我陪阿嬌後面。」

「為啥?」容川不解,看看高敏英又看看王嬌。

他的眼神有些困惑,有些曖昧,王嬌臉一紅,想起來時他大膽狂熱的舉動,忙撇開頭看向別處。

「咳咳。」容川咳嗽,見王嬌那樣,心裡跟明鏡似的。

高敏英親昵地挽著王嬌胳膊,仰起頭看著容川說:「還能為啥?心疼你一路辛苦唄,正好我跟阿嬌還有點事要說。」見容川還要說些什麼,敏英推他肩頭一下,笑著催促道:「行了,別磨嘰了,你家阿嬌丟不了,太陽眼看落山,咱們快點走吧。」說著,兩手攀住車斗,讓王嬌幫忙托她屁股,別看高敏英身材圓潤,身手倒很矯健,兩下就竄了上去。站穩后,回身對王嬌一笑:「來!我拉你。」

王嬌伸手剛要上去,容川一把按住她肩頭,「不行,車上太冷,你會感冒的。」

「沒事,還有敏英。」她聲音小小。

他皺眉,想起來時的情景:「怎麼,你倆要抱在一起?」

王嬌點點頭,心想敏英是女孩,兩人平時還睡一個大通鋪呢,怕啥的!誰知容川卻不同意,「那可不行,你,你們倆不能那樣!這樣,我行李包中還裝了兩件藍褂子,一會兒上車你蓋上。」

「容川,你緊張什麼呢?」王嬌覺得他心神不寧的樣子特別可愛。當然,那份緊張也讓她安心。

「我是挺緊張的。」容川抬手將散在她耳旁的一縷碎發輕輕挽向耳後,捏捏那圓圓的小耳垂,他想,阿嬌是自己的女朋友,讓別人抱怎麼行?女生也不行。

晚上回到連隊,容川作為班長給大家簡單開了一個會。他離開這段時間,班務一直由寶良代為管理。北大荒秋天來得早,秋收也就早。容川回來后簡單吃了點飯就跑去指導員辦公室開了一個小時的會,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寫的都是關於「秋收」的安排。

會議開到一半,忽然停了電,寶良把蠟燭拿出來,剛要點上,容川說:「我記得抽屜里還剩了幾隻小的,先用那些吧。這大根的咱們留到以後用,我聽指導員說,現在蠟燭也很稀缺,說不定明年團部要給咱減量供應呢。」

屋子裡只有一抹月光。

張寶良猶豫了一瞬,輕聲說:「那些小的都用完了。」

「啥,用完了?」容川很驚訝,他太了解寶良了,聽出他話里有水分。這時,坐在一旁的董力生接過話,口吻帶著一絲挑釁,「不是用完了,是扔掉了。」

「誰扔掉的?」容川嚴厲地問。

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說話,只有董力生刷拉刷拉翻動紙張的聲音。容川又問一句:「怎麼沒人回答。是你們耳朵聾了,還是我說話聽不懂?那些蠟燭到底是誰扔掉的?如果是無意,就趕緊承認,大家都是男人,別磨磨唧唧。」

「呵!」董力生笑了。

容川表情肅然地看著他,「力生,你說,蠟燭到底是誰扔掉的。」

董力生冷笑,目光冷冷地掃過黑暗中面容不清的眾人,「咋的?都不說話是不是?跟自己沒關係是不是?你們到底是不是這個班的人?行,我算是看透你們了,什麼兄弟一條心,結伴上刀山下火海?當年的承諾都他媽是騙人的。看看你們現在一個個那副諂媚的嘴臉,好事往前沖,得罪人的事都往後躲!」憤憤地點頭,「行,我來就我來,男子漢大丈夫天不怕地不怕,說句實話咋了!不過醜話我得說在前面,容川,扔蠟燭這事大家都知道,別以為是我故意挑事。」

「那不會,咱是好哥們,有啥話你直接說,兄弟們不會多想。」其實容川心裡已經明白了七八分。

董力生說:「還能誰扔的?咱都是窮孩子出身,節儉是習慣,吃苦耐勞安分守法是本性,只有少爺才不在乎那些不值錢的蠟燭頭兒唄。」

屋子裡又是一陣沉默。黑暗中,容川忽然重重拍了下桌子,把大家嚇了一跳。他問:「紀北平去哪兒了?你們到底知不知道!我不是讓你們去找他嗎,人呢?」

「廁所找了,沒有。」春生怯怯地說。

張軍:「水房也找了,也沒有。」

寶良說:「晚上吃完飯,他是端著臉盆出去的,可院子里沒有他,不知道去了哪裡。要不……大家再分頭找找?」

就在這時,一個黑影推開了宿舍的門。見裡面黑漆漆,唯有一條月光橫在屋中,他困惑地問:「隊里停電了,幹嘛不點蠟燭?」

容川冷聲回一句:「蠟燭都讓你扔了,點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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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獻給七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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