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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北平衝出男廁所時,正看見容川衝進女廁所。王嬌在廁所里驚慌失措地說:「小黃豆掉茅坑裡了。」

廁所里,小黃豆哇哇大哭,「媽呀,我咋掉這裡了啊,我可咋活啊!」

茅坑很深,小黃豆又身材嬌小,加上周圍環境確實讓人不安……噁心,她整個人處在一種極度癲狂中。

容川舉著手電筒,站坑邊大喊一聲,「黃小芬!閉嘴!聽我說!」

小黃豆淚眼婆娑望著他,「容川,快救救我!」

王嬌站在一旁著急卻不知怎麼辦好,剛才她想把小黃豆拉出來,卻發現手都碰不到。容川說:「阿嬌,幫我拿著手電筒!我把她拽上來!」

「靠譜嗎?」

「靠不靠譜也得試試。」身後,紀北平淡淡開口說道。王嬌驚愕,不知道這人什麼時候進來的。紀北平沒工夫跟她說話,把自己手裡的手電筒也交給她,說一句:「幫我們照著點。」然後幾步走到茅坑邊,蹲下,與容川一起把手伸向痛哭中的小黃豆。

「別哭了,黃小芬同志。」他冷冷地說道,帶著一股威脅,「快點把手伸上來,難道你要在這裡待到天亮么。」

容川看他一眼,像是有些反感地說:「我一個人就行,別弄髒你衣服。」

「我衣服已經髒了。」北平漠然應道。

王嬌這時才發現他不是蹲在坑邊,而是跪著。那一刻,她心裡有股說不出的什麼感覺。心臟的地方,好似被灌了一杯溫熱的水。

儘管王嬌和容川極力安慰,但小黃豆已經完全被突髮狀況嚇傻,站在屎堆里,只顧嗷嗷大哭,跟她說什麼都毫無反應。容川咬了咬牙,忽然站起來把外邊的藍布褂子一脫扔給王嬌,紀北平剛要問「你要幹什麼?」就見容川一步跳進了茅坑。

「你丫瘋了!」紀北平咬牙。

容川沒時間鬥嘴,從後面抱起小黃豆,忍著強烈的惡臭,說:「黃小芬,我只給你一次機會,把手伸上去!」

也許是容川就待在身邊的緣故,小黃豆忽然不哭了,腦袋也清醒許多,乖乖抬起雙臂。

容川揚起頭,借著手電筒光亮看上面神色陰沉的紀北平,問:「夠得著嗎?」

紀北平深吸一口氣,手臂又往茅坑下伸出幾寸,終於拉住小黃豆滿是污垢的手,用儘力氣的一拽,把她拉出了茅坑。

剛一出來,呼吸幾口新鮮空氣,小黃豆坐在地上,「哇「地又哭了。「老天爺啊!我咋掉那裡去了!以後我可咋活啊!」

王嬌沒時間安慰她,就是安慰估計此時的小黃豆也聽不進去。她跑到茅坑邊,看著下面滿身污垢的容川,心裡一緊,眼淚噼里啪啦地掉了下來,容川站在下面,看不清王嬌的面容,倒是紀北平瞅得一清二楚。心裡說不清啥滋味,雙手忽然攥緊。「王阿嬌。」他冷冷地看著她,「你趕緊回去叫人,找張小可還有張寶良,告訴他們實情,再讓廚房燒兩鍋開水,我們一身臟,不洗澡是非法活了。」

「容川怎麼辦……」

「我沒事!」容川在下面喊,聽語氣似乎還笑著,「阿嬌,你就按照紀北平說的辦,趕緊去廚房燒水,不然我們仨非得被熏死!」

王嬌跑出去后,紀北平蹲在茅坑邊作壁上觀。在小黃豆一陣又一陣驚天的哭聲中,容川喊道:「紀北平,拉我一把。」

「不管。」

「快點!不是玩笑!」

「我也沒開玩笑,李容川,你那麼能個兒,自己上來唄。」

「我他媽夠不著邊!」

紀北平笑了,好開心的樣子,「那你怪誰?是你自己主動跳下去的。這叫自作自受,懂嗎?等你那幫好哥們過來救你吧,是不會管的。」說著,還用手電筒晃晃他沾滿污垢的臉,示威似的。

容川不惱,指著他一字一地威脅,「行!紀北平!你丫忒行了!玩陰的從來是行家!不過你別美,等我一會兒上去第一件事就是把你丫推茅坑裡。」

聞言,紀北平不笑了,嘴唇緊抿,想到容川說到做到的混蛋性子,心有不甘地瞪了他一眼,然後綳著臉把他拉了上來。

這時,宿舍那邊已一片大亂。起初大家只聽到小黃豆震耳欲聾的哭聲,紛紛起床還以為連隊里來了一頭狼。結果,看見王嬌急匆匆跑回來。一聽有人掉進廁所,著急的,慌亂的,看熱鬧的,所有人統統向這邊跑來。

隊里,一時比春節還熱鬧。

「有人掉廁所里啦!」

「用啥撈啊!」

「哎呀,你聾子啊,沒聽阿嬌說嗎?容川跟紀北平早把人撈上來了!」……

廚房燒了三大鍋開水,指導員一會兒笑,一會兒又覺荒唐,對齊連長說,「這是知青來到北大荒后,七連第一次有人掉進廁所。以後去團部開會,我再也不敢拍胸脯說,七連的孩子手腳麻利。」

老齊點起一根煙,那雙比蒼鷹還銳利的眼神中,藏著旁人看不見的東西。

***

連隊有一處沖涼的房間,容川和紀北平剛把衣服脫了,就聽外面王嬌輕聲喊:「容川!」

容川光著腳,幾步走到門邊。因沒穿衣服,多少有些紅臉,聲音也變了,「咋了?」

紀北平則不管那套,用葫蘆瓢舀起一汪溫水,往身上一潑。

王嬌聽到嘩啦嘩啦的水聲。「已經開始洗了?」

「嗯。」

王嬌臉也紅了,說:「我拿了一塊檀香皂過來,就放在門口,你們用吧。」頓一下,「你衣服嘞?」

「寶良他們拿走了。」

「噢,那你洗吧,我先走了。」說完,她轉身快步離開。聽不見腳步聲了,容川才小心翼翼打開房門,月光清亮,落在泥土和對麵灰色的瓦礫上,似生了一層銀白的光輝。伸手將放在地上的檀香皂拿起來,聞一聞,香!

紀北平閉著眼睛,一勺一勺往身上潑著水,毛孔被熱氣熏開,但某些東西卻禁錮在身體中,像無法掙脫牢籠的小鳥,讓他胸口憋得難受,只能用力呼吸。就在這時,他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似乎是茉莉。想媽媽就喜歡茉莉,家裡陽台栽種了好幾盆。每到五月,家裡便花香四溢。

睜開眼睛,他看到了一塊香皂,容川說:「別光用水沖,拿香皂好好洗洗。」

「不用。」他本能拒絕。

「紀北平,你以為我願意給你?」容川冷哼一聲,滿臉嫌棄,「你睡上鋪,臭味往下走,洗不幹凈會熏死我!廢話少說,快點洗!」

其實王嬌身上的衣服也弄髒了,快速用熱水洗了一個澡,抱著臟衣服來到水房時,寶良與春生已經把容川和紀北平的臟衣服洗了兩遍。

「你們歇會兒去吧,剩下的我來。」王嬌把臉盆往水池子里一放,洗乾淨手,就要去拿寶良盆里的衣服。

寶良說:「阿嬌,不用了,男生的衣服還是我們自己來。」

「沒事,這不是容川的么。」

這話說出來,王嬌臉沒紅,寶良臉紅了,嘿嘿憨笑兩聲,說:「如果光是容川的我自然給你,不是還有那人的嘛。」

王嬌笑,「你是說紀北平嗎?沒事,他的衣服我也幫著洗了。你們走吧,我一個人來就行。」

還是春生比較直接,手拖一下眼鏡,說:「阿嬌,剛才寶良沒好意思說,其實這衣服里不單有外衣,還有他倆的大褲衩子!你給容川洗,也給紀北平洗?這,這,不太好吧?」

王嬌:「……」

經過剛才那麼一鬧,大家都困意全無,儘管被指導員轟回屋子,強制熄燈,但每個宿舍還是能聽到歡樂的交談聲。這出意外,在不相干人的眼中,更像是一針興奮劑。已經洗乾淨的小黃豆,心裡依舊難過的要死,盤腿坐在床上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丟人…..太丟人了……我他媽沒法活了……」

身旁,高敏英和李永玲一起勸她,「這有啥啊,不就是掉茅坑裡了嗎?洗乾淨了還是大美妞一個!」

作為女生排排長,李紅霞也來了,比起高敏英她們的吳儂軟語,她說話則比較領導:「黃小芬,你可是共青團員,為這種事死,難道不覺丟臉嗎?我們這樣身份的人,應該為革/命去死,哪能像個普通群眾一樣,思想覺悟低下?」

說完這話,她故意瞅了眼王嬌。

這個宿舍,只有王嬌政/治面目是群眾。

王嬌沒說話,主要不知道說什麼,總覺李紅霞這人思想激/進的過分,已經有點不正常了。沈雨晴坐在王嬌身邊。這一次,她也從獨立三營調到了七連,與王嬌她們住一個宿舍。沈雨晴看了王嬌一眼,然後對李紅霞說:「紅霞,時間不早了,你早點回屋休息吧。」

「我不累!」不知是裝的,還是真沒聽懂,總之李紅霞執意留下,嘴裡依舊說著那些亂七八糟的話。王嬌瞅著她,越看越覺像一個神經病人。剛才為啥小黃豆失足掉進茅坑?若換成李紅霞該多好。

「阿嬌,你去哪兒?」見王嬌站起來,沈雨晴忙問。

「出去待會兒。」王嬌把毛巾往床上一扔,披了件外套走出宿舍。戶外空氣清新凜冽,似摻了薄荷。耳邊沒了李紅霞的嘮叨,寂靜中恍若有鳥「咕咕」鳴叫的聲音,王嬌深呼吸兩下,胸口的地方舒服多了。

「阿嬌。」

容川的聲音。

王嬌回過頭,看到換了一件白襯衫深藍布褲的容川正從朦朧的夜色中走出來,他站在一處明亮的燈光下,眉目清俊,眼珠漆黑,已經長長一些的寸頭還濕漉漉的掛著一些水珠。

「你怎麼來了?」

「過來看看你。」他笑笑,走過來伸手把她拉到旁邊燈光昏暗的地方,左右看看,見周圍沒人才小聲問:「剛才,沒嚇到你吧。」

「你說的『嚇到』是指小黃豆還是你?」

「都有吧。」說完,有些緊張地看著她。從坑裡爬上來后,容川心裡一直很忐忑,怕王嬌嫌棄他。

她故意認真地想了想才說:「小黃豆確實嚇到我了,那麼深的坑,萬一頭朝下栽下去,髒東西進了鼻腔,弄不好會有生命危險。所以,我很怕。」

「嗯。那我呢?」這才是他關心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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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獻給七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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