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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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門口圍了一堆村民,汽車開不進去,容川只好靠牆停車,幾個陸陸續續下車。王嬌也幫忙提了一罐子高粱酒。擠過人群走進村部大院,正看到一位破衣爛衫的中年男子盤腿坐在地上哭爹喊娘。

「幹什麼呀這是。」王嬌看著那人,哭聲大雨點小,感覺受了很委屈,但臉上一滴眼淚沒有。

容川小聲說一句:「王三友,坐地炮,四松村有名的潑皮無賴。」

「容川!」寶良聽見忙使眼色,意思是「小點聲」。

容川聳聳肩,無所謂的樣子。王嬌不明所以,怎麼,這個破衣爛衫的王三友難道還有什麼後台不成?

村部門口,支書沈有福跟三個村幹部站在院子里,眉頭緊鎖,無奈地看著坐在地上撒潑的王三友。沈有福右手拿一桿旱煙,抽一口,呼出一縷白煙,遮擋煩躁的面容,煙霧散開,他對王三友平靜地說,「三友啊,別為難村部了,工分是靠勞動掙出來的,你家老爺子這種情況不能算。若是給了你,以後別人咋整?都給?那人家那些按時下地勞動的人豈不吃虧?得了,別鬧了,趕緊回家伺候王叔去吧,你媳婦腿腳也不利索,兩閨女又都嫁到了外村,家裡倆病人,沒人幹活怎麼行?眼看晌午,回家做飯去吧。」

沈有福前面說的話王三友沒往耳朵里聽,惟獨后兩句鑽心窩子里去了。「沈有福,剛才那話啥意思?當著這麼多村民的面埋汰(侮辱)我唄?」

「我咋埋汰你了?」沈有福緊皺眉頭。

王三友胳膊一抬,粗黑的食指指他鼻子:「跟我這兒裝傻是不是?你剛才罵我沒兒子,別以為我聽不出來!」

門口,村民們哈哈笑起來。這時,沈有福身旁的小劉會計看不下去,站出兩步,「三友叔,別鬧了,沈支書絕對沒那個意思,現在正是春播,村裡都忙成啥樣你居然坐在這裡搗亂,你——」

話音未落,王三友從地上爬起來,「劉森林,你罵誰搗亂?告訴你,我可是革委會的元老,罵我,就是罵革委會,你一個小會計好大的膽子,看我不削死你!」衝過來就要打小劉會計,容川反應快,往旁邊迅速一伸腳,王三友「啪幾」摔了個狗啃泥,幾個村民恰好趕過來一把拉起王三友就開始勸,「行啦,三友叔,多大的事啊。」

王三友一臉土灰,「剛才誰他媽把老子絆倒了?!」

村口一個半大小孩子說:「你自己摔倒的!」

王三友回身怒視小孩:「你哪隻眼睛看到是我自己摔倒的?」

小孩義正言辭,指指自己的眼睛,「兩隻眼睛都看到了。」

王三友氣,脫下膠鞋就要過來打孩子,孩子也不怕,揚起下巴嚷了句:「我是貧農也是群眾,你要是敢揍我,我把你告到公社去!」

身旁一人打趣,對小孩說:「虎子,公社不管這事,你得去縣裡告狀才行。」

小孩也不含糊,「那我就去縣裡,明天我就去!」

見他一臉認真,村民們又哈哈笑起來。見王三友被眾人圍到中間動彈不得,容川帶著王嬌三人先跟沈有福打了聲招呼,然後招呼小劉會計一聲,大家一起邁步進了村委會的土坯房。

「森林,這王三友鬧呼啥呢?」寶良問。

劉森林打開村部里的小庫房,嘆口氣說:「別提了,說來話長。」一副不願多講的樣子。

容川拍拍他肩,「那就長話短說,哥幾個正好幫你出出主意。」

劉森林跟容川一邊大,剛滿二十歲,小學文化,之前一直種地務農,後來村裡老會計病了,眼病,做賬做不了,沈有福就讓劉森林去縣裡報了一個會計班。今年年初,正式進入村部成為新會計。

會計的工作自然比普通村民待遇高,吃公糧,公分掙得也多,而且不耽誤家裡種地,所以劉森林特別感謝沈有福。這麼好的工作,沈有福沒給自己兒子,去給了他一個外人,足以證明沈有福人品高尚。

大家把東西放好,外面的王三友已經被村民拉走了,沈有福站在院子里抽煙,跟身旁的李村長低聲說著什麼,兩人面色凝重,估計知道王三友不會那麼容易善罷甘休,說不定下午還得來鬧。

把庫房門鎖好,劉森林給容川他們一人倒了一杯熱水,又兌了一點野生蜂蜜進去。看著濃稠清亮的蜂蜜,王嬌笑著問一句:「劉森林同志,能給我加兩勺么?」

「沒問題!」劉森林笑,爽快地加了兩勺蜂蜜,把缸子遞過來時問:「你叫啥?以前沒見過你,聽口音不是他們北京的。」

「那長得呢?」她指指自己的臉。

劉森林仔細端詳一瞬,搖搖頭,「長得也不像,北京姑娘大眼睛大鼻子大臉盤,你長得特別秀氣,南方人?」

「嗯哪!」王嬌飈一句東北話,笑著自我介紹:「我是上海人。」

「多大了?」

「再過兩個月就十八歲了。」

「噢,十八歲,十八歲好啊,俗話說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你馬上就要成一朵花了!」

噗!大家都被劉森林這句沒頭沒腦地話逗笑了,容川說:「得啦得啦,先別說花的問題,先告訴我們王三友為啥鬧事?」

劉森林嘆口氣,慢慢道出原委。原來一周前公社下發了新一季春播政策,村委會的意思是,別光叫著革委會幾人一起過來開會,劉森林負責去通知,來到王三友家時,他不在,王老爺子在,坐在門口曬太陽,老子也七十多了,腿腳還算靈活,劉森林就說,爺爺,我三友叔去哪兒了?

王老爺子:「上山砍柴去了。」

劉森林:「那等他回來您讓他去村部一趟,公社下發了新政策,支書叫他開會去呢。」

王老爺子:「你們啥時候開會?」

劉森林:「午飯前。」

其實王老爺子也是好心,估摸時間也快到中午,怕兒子耽誤大伙兒開會,就杵著拐棍去山上找兒子,山上雪剛融,山路泥濘的很,剛往山上走了幾步,老爺子就一下子滑到進泥里。老人,骨頭酥,這一滑就摔成了骨折。

王三友認為,如果村部不開會,老爹就不會爬山去找自己,不上山就不會摔傷,所以歸根結底都是村部的事,村部不僅要承擔老爹的醫療費,還要給王家多算工分,王三友說:「我爹病了,我得照顧他,照顧他就沒時間下地幹活,不幹活就沒工分,所以村部得按正常出工給我算工分。」

「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劉森林氣得滿臉通紅。

容川問,「那王爺爺現在怎麼樣?去醫院看過了嗎?」

劉森林:「去過了,其實王爺爺的醫藥費就是村部出的,並且還給了10塊錢慰問費,誰知王三友蹬鼻子上臉,還要偷懶給他算工分。」

春生保持中立,托一下眼鏡說:「他家情況比較特殊吧,剛才沈叔不也說,他媳婦腿腳不利索,家裡兩個病人,他一個人,又四十多歲了,閨女不在身邊,照顧家庭確實不容易。」

「拉倒吧!」寶良揮揮手,「連我都知道他媳婦啥病都沒有,上次縣裡趕集,我正好過來拉煤,看她腿腳利索著呢。」

王嬌不解,就問:「即然這樣,村裡怎麼沒人揭發?」

容川解釋道:「他是革/委/會成員,出身又好,村民都有點怕他。再說了,揭發他又能得到什麼好處?還容易被算計。誰也不願意管閑事。過好自己的日子得了。」

幾位年輕人正聊著,一個穿灰藍棉襖梳著兩條大辮子的小姑娘跑進了屋,視線踅摸一圈,定在容川那裡:

「容川哥!」

「呦,這不是沈小妹么?」容川笑著站起來,摸摸小妹的頭,「嗯,長個子了。」

小妹很高興,拉著容川的袖子有些嗔怪地訴苦:「你咋這麼久才來啊?我給你留的大雁蛋都被俺小弟偷著吃了。對啦,我阿嬌姐姐呢?」

「我在這兒!」王嬌趕緊站起來。心想半年不見,難道我臉變形了,怎麼小妹沒認出來?

小妹撲哧笑了,剛看見王嬌的樣子,走過來拉住她的手,自嘲地說:「哎呀,瞧我傻了吧唧的,你跟他們穿一樣的兵團裝,我都沒認出來你,姐,快點跟我走,我大姐昨天就盼著你來呢!」

「你姐快生了吧?」王嬌問。

「嗯哪!俺娘說,就下個月。」小妹拉住王嬌的手不鬆開,對容川說:「容川哥,今兒個在俺家吃飯,對吧?」

「那得看看你家準備了啥好吃的。」容川逗道。

小妹不惱,實實在在說出家裡準備的午飯:「前兩天俺哥去林子打獵,逮到一直狍子,那個狍子可肥了,肉乎吧唧,本要晚上燉了給我姐還有俺嫂子吃,后聽說你們要來,就留到幾天中午吃了。」

狍子?

那玩意王嬌還真沒吃過,只在森林裡見過一次,長相憨憨的,一看智商就不高。「小妹,狍子肉好吃不?」

小妹拉住王嬌的手就往外走,「哎呀,問那麼多幹啥,中午嘗嘗就知道啦!」

王嬌看向容川,意思是「我們去嗎?」

容川笑著走過來,拍拍她肩膀,說:「去吧,我跟森林還有話說,過一會兒,我們幾個就去沈叔家找你。正好春妮也在,你們姐倆肯定有不少悄悄話講。」又看向小妹,「家裡只燉了狍子?沒別的菜了?」

小妹眼睛一瞪,「咋會?俺娘和俺嫂子做了一桌菜,還有冬天存在地窖的粘豆包,王嬌姐,你吃過粘豆包不?」

「吃過。」王嬌點頭,「連隊食堂做過。」

小妹不服氣地撇撇嘴,「你們連隊做的不行,芸豆餡兒的不好吃,牙磣,俺家是用紅小豆加細砂糖做的,吃起來可甜了。走!帶你嘗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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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獻給七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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