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一片長我的靜默過去以後,蘇可勉強地笑了笑:「你腦袋被門板夾了吧,叫我不生氣也行,反正你一向都笨得很,不過前提是別用這種方式逗我開心。」林婉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一直盯得蘇可毛骨悚然,她終於抖著聲音輕聲問:「那如果是真的怎麼辦?」

「聽我說,」蘇可拉着她的手,慢慢將她帶回沙邊上坐好:「據說初次懷孕的女人神經都比一般人容易緊張,丫頭,你放鬆點好么?不要每天去幻想那些奇怪的東西。」林婉低着頭死死盯住茶几的一個角,擦得錚亮的玻璃倒映出她倉惶灰敗的臉色:「蘇可,相信我,是真的,就是那天晚上--從老黃家回來的那個晚上,我開車撞死人了,現在幾乎每天晚上,那個女人的臉都會在我的夢裏出現,慘白淌著血的那張臉。」她抬起頭,眼中一片絕望的茫然:「我該怎麼辦?再這樣瞞下去,我恨快就要瘋了。」蘇可仔細琢磨着她的神態她的每一個字,努力從這些細微末節來判斷這件事的真假,良久以後她終於反應過來,倒抽了口氣:「天哪!天哪……」她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可是怎麼可能,如果是真的,你現在為什麼會好好地坐在這裏?」「因為……」林婉的聲音一徑低下去:「我逃跑了,當時太害怕,所以逃跑了……」

蘇可一下跳起來:「你撞了人以後還肇事逃逸?你瘋了?董翼知不知道?有沒有告訴他?」

林婉搖搖頭:「沒有,除開你,我誰都沒說。」

蘇可心煩意亂地站起來,從包里掏出煙盒,點燃一支,一邊來回走動一邊吸了兩口:「你怎麼可以不告訴他?」

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了下去,看情形估計是要下雨,林婉慢慢起身越過她走去陽台,將窗戶一扇扇關上,往日烏黑眼睛裏的光彩幾乎要在飄搖的風雨中湮滅殆盡,她極輕極輕地回答:「剛開始是不敢,他早說要我不要買那台車,不許我一個人上路,可是我不聽,讓事情弄得這麼糟糕……後來,又怕告訴他,不知道會出什麼事,他能有今天不容易,雁城馬上要選十大傑出青年,他也有提名,我怕這事會毀了他。」蘇可厲聲說道:「你傻了么?你以為跟你比起來,他會在乎這個?」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更不想!我沒那麼自私!」

「那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林婉,我們現在都大了,你應該明白既然事情已經生了,就必須要解決,世界上沒有包的住火的紙。」「我知道。」林婉搓了搓手:「我想等寶寶生下來就去自,蘇可,不是我要逃避,而是沒辦法,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在牢裏出生。」蘇可盯着她的肚子:「還有九個月……」

林婉輕聲道:「對,還有九個月……所以,請你陪我一起熬完這九個月!九個月以後,法國、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只要你開心,去哪裏都可以!」「你要我怎麼陪你?陪你一起把這上秘密隱瞞下去么?」

林婉不做聲,只是用祈求的目光瞅着她。

她不是非常要強的性子,卻也鮮少這樣求人,回想起來,也只有很多年以前,死心塌地地喜歡著唐進,人家不搭理她,她也是這麼一幅怕別人嫌麻煩又捨不得離開的樣子可憐兮兮地瞅着他。可是年幼時候不補心上人喜歡的麻煩,又怎麼及得上現在?「不能這樣,我們再想想,一定會有比這更好的辦法,我覺得最起碼可以跟董翼商量一下,他那麼老成閱歷又深,會有辦法的,而且林婉,你們是夫妻,這麼大事你必須告訴他。」她一把抓住林婉的胳膊:「你別怕,告訴他!如果你不敢,我說!」林婉嚇了一跳,瞬間淚流滿面:「我想過的,你以為我不想告訴他么?這種事我怎麼會不想一個跟他講?可是告訴他以後無非兩個結果,要麼就是他幫我一起隱瞞,要麼就是帶我去自;如果他選擇前者,那就得陪着我一起每天過着這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日子;如果選擇後者……我會同意,但是我會求他等我生了孩子以後再去,然後這九個月里我們做什麼呢?天天看着對方,倒計時還能在一起相守的日子么?不,蘇可,那樣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我寧願當作什麼事都沒生,和他和寶寶好好過完這段日子,然後--再去為我曾經做過的事情付出應得的代價。」蘇可看着她了一陣呆,重重地在旁邊坐焉,把頭埋進手掌中:「怎麼會這樣?怎麼會生這種事?都怪我,都怪我不好,我也法律顧問秋什麼,那天找我喝酒的特別多,我心情也不好,所以一杯接着一杯,不然不會這樣的……對不起,林婉,是我的錯,是我沒保護好你。」她心中着急內疚悲傷,語音中已經帶着哽咽,身體微微抖,林婉側身過去抱住她,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落:「怎麼可以怪你,都是我自己不好,都是我……是我笨……明明不會開車,還要裝成很行的樣子……」蘇可任她摟着,心中百轉千回,過了半晌她也不知道想到什麼,忽然猛抬起頭:「可是你怎麼知道她死了?你不是跑了么?不對,林婉,你不會有這麼大的膽子過去查看她到底有沒有死,你撞車的一反應肯定是報警的,你當時為什麼會想跑?」林婉遲疑了幾秒鐘,點點頭:「當時車上還有別人,我在路上碰到了唐進,那天下着雨,路又黑,我就載了他一程。撞車以後我不敢過去,是他下車去查看那人的傷勢,然後現人已經死了,於是他讓我趕快跑,我那時間心裏慌得不行,也不知怎麼搞的就真跑了,等我反應過來已經在家了……一切都晚了。」蘇可張目結舌地看着她:「唐進?就是那個把你拋下的初戀情人,現在寰宇的老闆?」

「嗯。」

「你……哎,你怎麼這麼蠢?那後來呢?」

「後來我打電話給唐進,他說他已經把屍體給埋了。」

「埋哪了?」

「他沒告訴我,說怕我去自,還說如果我去的話,他就去給我頂罪。」

「你認為可信?你覺得他對你的愛意足夠讓他為你擔下如此大的風險?」

林婉老老實實回答:「不太相信,如果他有這個勇氣,當年就不會逃跑了。我想可能他擔心事情如果敗露,會影響他自己的前途,你想如果駕車逃逸算是謀殺,那麼他就是從犯了。」蘇可閉上眼睛沉吟一會:「你先別慌,我覺得這個事情生得很蹊蹺。」

「為什麼?」

「因為一切都太巧合了,剛好我喝醉、剛好你獨自駕車、剛好還在路上載到他,后就撞車,簡直天衣無縫,如果不是你特別倒霉,就是為你量身定做的陷阱!這人非常非常了解你!」林婉搖搖頭:「怎麼可能?誰會這麼做?你還不知道我么?我從沒得罪過什麼人!」

蘇可輕聲道:「參與這件事的人都有嫌疑!」

她看着她:「你說唐進?那不可能!他沒有絲毫理由這麼做,當年是他不要我了,不是我丟下他,做錯事的人不是我!事到如今,他混得風生水起,我也已經嫁了人,我們已經不相干了,如果一定要說還有什麼,也是他對我很愧疚才對,他憑什麼這麼做?」蘇可思忖一會兒覺得這種分析也有道理,不禁陷入沉思,過一會兒又說:「難道是董翼?會不會是他以前結了什麼仇家?」

林婉疲憊地嘆了口氣:「你別瞎猜了,我現在腦子已經很亂了,事情已經生了,現在是貨真價實的一條人命因為我的過失而沒了,我也是快做媽媽的人,肚子裏也有一條命,每個人都是父母養的,如果那個女孩的母親找到我,我怎麼說?我拿什麼賠給人家?難道告訴別人,這是一個陰謀?這種謊話說出來,我自己都不相信。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買單,沒有借口可以找,誰也不能例外!這種日子我是不想再過下去了,我要好好安胎,跟董翼和寶寶把剩下的九個月過完,然後我去自!哪怕下半輩子在牢裏渡過,也好過這樣天天生不如死!」她已經完全認命了,只要能平安地渡過這九個月,就當作是上天對她的垂憐--只是她不知道,人一旦倒霉起來,哪怕再小的願望也將遇到波折。

與蘇可這番推心置腹地談話以後,很快又過了一個月,總的來說,林婉這段日子過得還算相對平靜,她不敢讓自己的腦子有一絲功夫閑下來,於是開始閱讀打量書籍,繪畫的、言情的、廚藝的,還有各類新生指南,總之什麼亂七八糟的都看。有一天看了一本關於星座占卜的書後,她按照書上說的方法暗暗合十祈禱:既然事情已經壞得不能再壞,那麼這時候把腳步停下來,是不是件好事呢?又或者以後事情會逐漸往著更好的方面展,不然怎麼有否極泰來這個說法?她知道自己是那種藏不住心事的人,這麼大的事情要瞞住董翼已經相當辛苦,更何況是養了她二十幾年的母親,她實在不敢把媽媽接過來一起住,只好通過家政公司慢慢找合適的保姆。

董翼依然是稱職得好丈夫,不但只和林婉一起研究了一大堆准爸爸必看的《新生指南》之類的書,還每天在林婉的指揮下煮飯做家務。看着他圍着圍裙在家裏忙進忙出,從廚房裏端出自己熬好的鯽魚湯時一臉的驕傲得意,林婉心裏湧出一股甜蜜的酸楚,這樣的日子已經進入了倒計時,不會永遠持續下去,當終結的那天她將如何面對?

可是人生就是這樣,好比玩一個智力測驗,選擇往往是在你自己的一念間,你在一個瞬間選了B,下一題就會跳到八,然後結果就會與選a時截然不同,她已經在那個可怕的雨夜摁下了enTeR鍵,然後便這樣被動地一步步走了下去,想要回頭也已經沒有了機會。

董翼在那天之後沒有再提過唐進,也從沒有試探過她的反應,好像已經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但是他信任自己的妻子並不見得會同樣信任其他人,所以林婉當然不會知道,對唐進的調查遠沒有停止,她也不會知道,在董翼公司的辦公室抽屜里已經有了一份關於唐進的詳細報告,甚至丈夫以前的手下阿仁也已經悄悄來到了雁城。

這天林婉在董翼的陪伴下去醫院做了產檢,他把她送到樓下便一個人回了公司,林婉習慣性地在大廈前廳打開家裏的郵箱,將裏面的報刊、信箋拿了出來。回到家裏,她坐在沙上,將手中的東西慢慢翻看,除開訂閱的報紙,就是一些各類的付款單據和各大商場寄來的廣告。翻到最後一封,是個沒有郵戳的普通白色信封,她看了看,收件人是她,寄件人資料不詳,不禁有些奇怪:「是誰呢?」

撕開封口,林婉從信封里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薄薄白色a4紙,上面是一行打印得觸目驚心的黑色文字:「那天晚上,你做的事我都看見了,準備好一張五十萬的現金支票,後天晚上七點放到你樓下市裏14號儲物箱裏,不要報警,切記!」

林婉只覺得耳邊轟然一聲巨響,這張普通白紙上每個字她都認得,可是要連貫起來似乎又弄不懂期中含義,最後眼前的字一個個從紙上跳動起來,撲面打到她的臉上去,恐懼化成一根細小的針直插進她的胸口裏,整個世界都在這個瞬間黑暗下來。

她一個想到可以求救的人是蘇可,於是十萬火急地把她招了過來。到底是局外人,蘇可比林婉要冷靜許多,她看了信以後馬上找去物業處,要求保安把當他的監控錄像調出來,林婉手軟腳軟地跟着她後面,看她指手畫腳地跟保安交涉,眼前一陣陣花,再也支撐不住,拖着疲憊的腳步一個人悄悄回到家裏去了。

秋天的下午已經有了陣陣寒意,她有孕在身,只覺得全身冷,抱着靠枕也還是冷,只好走去卧室把一床薄毯子拿了出來擁在身上。過了一會,蘇可氣鼓鼓地上來:「你們樓下保安不給我看資料,說要公安局的人來了才行,我大鬧了一通,把經歷叫過來才讓看了。」

林婉不報希望地抬起頭:「看到是什麼人投的信么?」

蘇可垂頭喪氣地說:「是個小孩子塞到信筒里的,估計是收了人家錢被唆使。」

「我就知道不會有結果,人家既然擺明了來勒索,又怎麼會留下痕迹?」林婉看看蘇可,有些歉意地道:「我知道你這兩年雖然賺了點錢,但是要應付那邊的學費和生活費還是很吃力,所以本來想那筆錢給你的,現在可能不行了……」

蘇可不可思議地瞪着她:「你不會想給那人錢吧?」

「不然怎麼辦?」

「你瘋了,這種事情是沒有止境的!不行,得報警!」

林婉瞪大眼睛:「現在報警?不可以!」

「那最起碼也要告訴董翼!」

林婉已然方寸盡失,心煩意亂地道:「再讓我想想。」

「還想什麼想啊!你現在哪裏有時間可以想!他總會知道的……」

「我知道他總會知道,我也知道我遲早要坐牢,可是能跟他好好過一天日子算一天,這日子不多了……」她咬了咬嘴唇,心中那股澀得讓人流淚的感覺又涌了上來:「每天看着他,我真是捨不得……你不明白我有多珍惜現在的日子,就像一個被醫生宣佈已經得了癌症末期的病人,每天都是最珍貴的。」

她抬起眼看着蘇可道:「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麼,蘇可,我想不明白,不是說好人有好報么?我沒做過壞事,可是為什麼老天要這麼對我?」

蘇可無法回答她,沉默一會突然道:「你去打個電話!」

「給誰?」

「唐進!」

林婉怔了怔:「為什麼?」

「勒索你的人不是說那晚上的事他都看到了么?那他肯定也看見唐進了,你去問他有沒有收到勒索信。」

林婉想了想,覺得不無道理,依言撥了電話過去,電話卻無人接聽,自動轉進了留言信箱,她又打去他的公司,前台小姐用甜美的聲音告訴她:「唐總出差了,請問哪位找?」

林婉支吾一陣,把電話掛了。

蘇可憤然道:「怎麼這麼巧?你被勒索他就出差,等他回了電話,你找個時間跟他當面鑼背面鼓的說清楚!」

林婉嘆了口氣,伸手在肚子上摸了一下,意態消沉地說:「說清楚又怎麼樣?如果不是還有這個孩子,我真不知道自己還活着幹什麼,什麼事情都被我越弄越糟,而且根本已經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看她這樣消沉的樣子,蘇可不忍心再說責備的話,只好安慰了她一陣,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場:錢是絕不能給的,這種與虎謀皮的事做不得,另外一定要把事情告訴董翼。

她走了以後,林婉痴痴傻傻地望着陽台上的白色鞦韆,那張鞦韆還是他們剛結婚的時候買的,設計得很精巧,因為搖起來總是晃晃悠悠,所以董翼對林婉邀請他一起坐上去的想法總是很客氣地拒絕。每每到這時,她便會得意,你不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么?怎麼連個鞦韆也不敢坐啊?董翼就會回答她:男子漢大丈夫也是有所為,有所不為啊。他說這話時,自己都會覺得好笑,於是便將頭微微低下,竟顯出幾分不好意思的樣子。

想到以前的好日子,她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那張讓她眷念的容顏無限地被放大開來,林婉猛吸了一下鼻子,不錯,地獄遲早是要下的,可是如果能在天堂多呆上一天,甚至多一小時一分鐘……比什麼都好啊。

她咬緊牙關往家裏打了個電話,用最鎮定的語氣問媽媽:「媽,表哥從我這裏借的錢能還了么?我有點急用……什麼?他昨天跟你說了要年底?哦……那好吧,算了……沒關係,不不,不是什麼大事,我可以自己解決。」

手中的現金不夠,自己名下以前瞎胡鬧買的那塊地賤價掛了一年多也無人問津,怎麼辦?她左思右想,抖着手把牆上油畫後面的保險箱打開來,那裏有自己的飾盒……蒂芬妮的結婚戒指最貴重,天天戴在手上,連洗澡都不摘下來,當然不能動;那串南珠項鏈,雖然有點老氣不怎麼戴,可畢竟是結婚周年的禮物,也捨不得;一件一件看過去,每件都是心頭愛,她實在拿不定主意,最後閉着眼睛隨便伸手摸了一樣出來,正是前段時間董翼從北京給她帶的那副紅碧璽的項鏈。她怔怔著撫摸那冰冷璀璨的石頭良久,好吧,就是你了,反正我也配不上你,我根本就不像蓮花那麼純潔,我只是個罪人,要用你來交換我多幾天的幸福生活……

她不停地打哆嗦,還只是秋天,可是為什麼會這樣的冷……

這事過了幾天以後,唐進給她打了電話:「不好意思,林婉,前幾天我不在雁城,你找我有事?」

林婉把事情大概說了一遍給他聽,他似乎並沒有顯出震驚得不可思議的地步:「你給錢了?」

林婉說:』我真是想不到其他辦法了。「

唐進沉默了一會,似乎下了很大決心後方說:「我有事要告訴你,電話里說不清,這幾天我不在雁城,是去見一個人,我們見個面詳細跟你說。」

有心說不去,可是聽他口氣這事事關重大,由不得她不肯,思來想去,還是和他約了在咖啡吧碰頭。

林婉怕有人看見,特意說:「找個包廂。」

唐進說:「嗯,我知道。」

進了包廂,林婉剛坐下,還沒來得及說開場白,電話便響了起來,她心中一驚,連忙對唐進做了個噤聲地手勢,然後接起電話,那邊傳來董翼冷漠而嚴厲的聲音:「起身!」

林婉愣了一下,有些沒搞明白狀態:「什麼?」

「馬上離開那裏,林婉!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不要再跟你對面這個人有任何往來!趁我沒有怒之前,馬上走!」

林婉面色一下變得蒼白,刷一下把頭扭到四周張望:「你……你……」

可是那邊電話已經不容她分辨地掛斷了。

她全身顫抖,砰一聲跳起來,倉皇地推開椅子,奪路而逃,桌上的精緻咖啡杯被撞落到地上,褐色水漬在雪白的枱布上一下形成了一條暗涌的小河流。

她沒有思維地跌跌撞撞沖了出去,因為太過慌張,甚至還跌了一跤,膝蓋上蹭掉了一大塊皮,她掙扎著爬起來,對那種火辣辣的痛置若罔聞,身後唐進的聲音更是聽不見了。

林婉覺得自己像一隻妖精,大白天鬼鬼祟祟地悄悄出沒在人間,雖然明明沒有打算害人,但是只要聽到佛揭便會當場魂飛魄散。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回了家,打開門,董翼正在廚房裏做飯,看到她進來轉頭微微一笑:「回來了?」林婉臉色蒼白地看着他不說話。

董翼卻很平靜,頭先那個打電話慍怒的人像是跟他沒什麼關係,他一邊切菜一邊說:「你一個人在家閑着,不玩電腦實在沒事做,我給你買了防輻射的肚兜,放沙上了,你去看看。」她哦了一聲,站在門口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前進後退似乎都是錯,董翼自顧自說道:「前幾天不是想吃水煮牛肉么?我不會做,今天特意去川湘樓打包了一份,待會熱熱就可以了。」面對這種諱莫如深的反常平靜,林婉手忙腳亂,鼓起勇氣說道:「我跟他見面了,是有點事情談……」

董翼終於停下手中的事情,走到她面前,看她還傻站在門口不動,於是俯身從鞋櫃里把拖鞋拿出來放在她的腳邊,林婉被動地換了鞋子,抬頭看着他,想從他的眼睛裏找出任何一絲可以看明白的痕迹。他終於說道:「林婉,我這人特別不喜歡別人對我陰奉陽違。」

林婉連忙說:「我沒有,我真沒有,不騙你,找他是真的有事……」她看了看他:「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你總不會相信我和他有什麼吧?」董翼拉着她的手走到沙旁邊坐下:「我當然不會相信,不過你已經答應了我的事情,就應該做到,我再怎麼寵着你,你都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該為自己的所說所做負責任。」林婉心中激蕩不安,再也按捺不住,低聲叫起來:「我知道,我知道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所做的錯事承擔後果!可是你怎麼知道我跟他見面?如果你相信我,又怎麼會跟蹤我?難道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剛好你就在那裏,然後又剛好看見我!」董翼冷冷說道:「我還不至於下作到這種地步,要去跟蹤自己的太太,不過你也要記得一句話,若想人不知,除非已不為!」

林婉喘著粗氣看着他,心中又驚又怕,幾乎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你沒有什麼要告訴我的么?」董翼逼近一步,把手搭在她肩上,整個身子湊了過來,他眼睛裏有一種咄咄逼人的凜冽光芒,林婉緊張得胃部一陣抽搐,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顫著聲音脫口而出:「沒!沒有!」聽到她斬釘截鐵的回答,董翼渾自一震,漠然地把手縮了回去,又看了她半響,猛地站了起來:「那好吧,既然在我有心情知道的時候你不願意告訴我,那麼以後我也不見得有時間聽了。」他轉身朝門口走去,林婉摸不准他剛剛那句話的意思,又見他起身要走,於是追問道:「你去哪?」

「我今天要去工地那邊,晚上就睡那裏了。對了,」他像想起來什麼,又轉過身來:「明天晚上有個晚會,很多人都會去參加,我們也去,到時候我回來接你。」聽到他說晚上不回來,林婉心中竟然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可是……她不安地問道:「什麼晚安?」

「關於地鐵邊上那塊人們都虎視眈眈的地--投標快開始了,明天晚上應該會有一些內幕消息出來。」

「我一定要去么?」

「嗯,我知道你有身子了,不過初期應該不會太累,能堅持么?」

林婉連忙點點頭。

他忽然笑了笑:「打扮得漂亮一點,我上次送你的那串碧璽項鏈沒見你帶過,這次帶上吧。」

林婉悚然一驚,慌亂地回答:「那條……那條項鏈……」

「項鏈怎麼了?」

「我……我……蘇可前幾天過來,說要去參加別人的生日party,把項鏈借走了。」

董翼遠遠地笑着望她:「是么?親愛的,你記錯了,她已經還回來了,就在你的梳妝台上,還是先去看看吧。」

林婉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身子幾乎要飄到雲端上去,她本來是坐在沙上的,這下連坐都坐不穩了,一徑的往下滑,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從老遠的地方傳過來:「董翼……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說……」她已經分辨不清楚他的表情,他面上那若有若無的笑容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這個朝夕相處的枕邊人,到底有多難揣測?林婉忽然憶起,在他平常喝茶的時候,裊裊的熱氣後面,也是這雙淡然而沉靜的眼睛,像是深邃而泛著冷光的大海,只是那時候她從不知道原來他是這樣厲害的人--厲害得讓她不認識,她覺得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她站不起來,心裏又急,寒冷幾乎刺到五臟六腑里,幾乎是爬到沙邊上,向門的方向伸出手去,聲音里已經帶着哭哭啼啼的調子:「董翼,我什麼都告訴你,你別走,我什麼都告訴你。」他的腳步微微停了停,把手搭在門把手上,卻始終沒有再順頭,嘆了口氣:「明天再說吧,我現在沒有什麼心情聽了。」

林婉眼睜睜地看着他開了門,頭也不回地走了,然後就是門砰地一聲關上,她無力地頹然倒在沙上--他們雖然只隔着一張門,那距離卻是咫尺天涯。門外的董翼有些無力地靠在牆邊等電梯,閃爍的數安一層層往上跳,到了項樓,咚一聲響,電梯門打開來,他獃獃望了半響,沒有進去,門又合了上去。他的心痛得像有把刀在割。林婉的態度讓他覺得遍體鱗傷,他待她這樣好,可是她去這樣騙他。

這些天,他半句也不曾提到唐進,他知道他們以前的關係,知道他們偷偷見面,他這樣精明的一個人,難道看不出她有心事?他什麼都不說,只希望她能主動告訴他,可是她卻像防賊似的防着他。懷了孩子的人,每晚都睡不好,一次次驚醒過來,她到底在怕什麼?有什麼不能告訴他?她難道不知道,為了她,他可以把天都頂起來。可是現在她更加變本加厲,竟然開始斂錢,連送她的飾都賣掉,難道那個姓唐的胃口只值這區區幾十萬?是什麼把那個天真的孩子變成這樣?難道一切就為了那個姓唐的?她到底知不知道,那個姓唐的搞這麼小動作想要的根本是那塊即將要建地鐵的地,他要的是那個工程!他以為這樣做,可以讓他亂了心思,沒精力去跟他爭。她為了初戀情人不惜背叛他,他簡直恨不得掐死她才好。

他伸手再次按了下樓鍵,剛剛林婉那樣哀哀地叫他,他差點就心軟,可是他不願意回頭,起碼這時候不願意,他不知道自己此時面對她,會有怎樣衝天的怒火。明天吧,明天晚上,他們三個人該碰一次面了,什麼東西都應該三刀六面講清楚。電梯到了,這次他不再遲疑,走了進去。晚上,林婉一個人睡在沙上,她沒有進卧室,卧室梳妝台上放着那條鮮紅的碧璽項鏈,那種紅,紅得詭異,像血,她沒有膽量多望一眼,甚至不敢伸手把它收起來。他們住在頂樓,又是江邊,秋天的晚上,江風特別猛,吹得落地玻璃窗嗚嗚咽咽的,像是孩子的啼哭。林婉哪裏睡的著,打了董翼的電話,次次都是無人接聽,後來索性關了,她心裏想,明天,明天一定告訴他,什麼都告訴他,沒有什麼會比他的誤會更可怕。到了後半夜,她覺得小腹隱隱作痛,摸索著爬起來上廁所,雪白的底褲上竟然染了一絲淡褐色的印子。

林婉心裏又驚又怕,這個晚上餘下來時間幾乎都是在輾轉反側中渡過,天微明時分實在熬不住了才再次迷迷糊糊睡着。這一覺睡到中午方醒過來,小腹還有些作痛,但是卻不再流血,她鬆了口氣,隨便吃了點東西便趕快換了衣服去醫院檢查。因為頭天的事情,她不敢再麻煩董翼,一個人悄悄去醫院掛號排隊,那天是周五,婦幼院人特別多,醫院兩點半開始上班,一直排到四點多也沒輪到她。林婉心裏着急,想着晚上還要參加宴會,又覺得身體似乎已經沒有大礙,只好決定明天再來。走過候診廳,她眼巴巴地望着那些有丈夫陪同的幸福女人,又低頭看看孤零零的自己,心裏湧上一股說不出的滋味,鼻子又酸又澀。人生總是不能踏錯一步的,一步錯,便步步皆錯,可這事又怨不得別人,全部都是自己一手贊成。她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道邊了會呆,包里的電話開始響起來,是董翼,語氣態度秀冷漠,簡單地說讓她換了衣服在家裏等他來接,掛了電話,林婉悲哀地想:他明明就聽到我在外面,但是甚至都不問我為什麼一個人在外面,在外面幹什麼,以前他絕不會這樣的。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的小腹又開始隱隱痛起來,因為這種驚怕,心中的委屈更是如傍晚的潮汐一波一波湧上來,不錯,這事自己是做錯了,她開車撞死了人,罪無可怒,可是就算要上法庭被審判,董翼也不能這樣對她!她為什麼瞞着?還不是希望兩個人剩下來的日子能過得痛快一點。「我傻,我真傻!」這句祥林嫂的台詞是她這段時間每日的必修課,直到今天她才開始加倍地痛恨自己的傻:「我做的這算是什麼事啊,還以為這樣會對大家比較好,所以每天瞞得這麼辛苦,把日子過得這麼恐怖,換來的卻是他的不諒解,而且把事情越弄越糟。再這樣下去,不如一頭撞死算了!」她咬了咬牙,不行,不能這樣下去,失去什麼也不會比失去他的信任更可怕,如果董翼真的為了這事心存芥蒂不要她了,那她還有什麼好顧忌的?到了五點多,董翼果然回來接她,看她還穿着家居服穩穩坐在沙上不由得一怔:「不是讓你換好衣服等我么?」

林婉鼓足勇氣說:「今天如果不給機會我把話說清楚,我是哪裏也不會去的。」

董翼微微皺了皺眉頭:「你選這個時候跟我任性?」

看到他的神情,林婉的眼淚嘩一下就流了出來,他們認得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就算是回到當年在他手下做打工小妹,他也從來沒對她這樣不耐煩過,怎麼可以這樣?她吸了吸鼻子,顫著聲音道:「是!就算是我任性好了!」董翼一向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見到妻子這樣反常,臉色也沒有太多變化,他把手插進褲兜里走了兩步,又停下來:「那你說吧。」她張了張嘴,不出聲音,早想着有這麼一天這麼一個時刻,開場白都不知道準備了多少遍,可是臨到真碰上這句:你說吧,她以敗下陣來,一直把頭低下去,不再吭聲。董翼等了片刻,又說:「如果實在沒準備好就去換衣服吧,反正該知道的事情我遲早都會知道。」

林婉身子輕輕震了震,終於開口道:「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我跟唐進,但是事情絕對不是那樣的。」

他淡淡一笑,笑容里竟然有幾分譏諷:「你又怎麼知道我是怎麼想的?」

她咬了咬牙,大聲說道:「不管別人跟你說了什麼,我可以誓我跟唐進絕沒有私情!他是我初戀情人沒錯--這點我以前就告訴過你,我在認識你之前有過一段感情,可是這次回來,我們什麼都沒有!」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烏黑的瞳仁卻縮得很小,眼裏滿是委屈,像是一隻明明沒有做錯事,卻被主人誤解的小貓。

董翼顯出幾分好笑的樣子,從兜里把煙摸出來,瞄了一眼她的肚子,又放回去:「我從沒懷疑過你和別人有私情,如果連這點把握都沒有,我現在也不會再站在你面前了。」林婉嗚咽道:「那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凶?還找人查我?你不相信我。」

董翼打斷她:「前提是你不相信我!我不認為這世界上有什麼秘密可以讓你跟那個所謂的初戀情人一起來守着,而不能讓你的丈夫參與其中!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容易被人利用?而最可怕的是,因為你對我的不信任,可能導致我們這個辛苦建立起來的家庭覆滅!」她嘴角微動,淚水洶湧地流出來:「可是……沒有誰要利用我……是我自己做錯了來,老公……我很怕,所以才不敢告訴你……」她像個孩子似的嚎啕大哭,把手伸向董翼,心中被堵了這麼多天的恐懼終於要在此刻向這世界上最親近的人傾訴:「老公,我這次真的做錯事了,你要幫幫我……」她終於把事情的始末全盤告訴董翼,說也奇怪,矛盾痛苦了這麼久,一旦說出來,恐懼似乎就消失了一大半,像是在深水裏掙扎的人忽然得到了一個令人安心的求生圈。董翼沉默了下去,他在她旁邊坐下來,把她的頭摟到胳膊上,因為剛剛哭得太猛,林婉汗都流了出來,他微微嘆了口氣,輕輕抬手將那層薄汗拭乾。「傻孩子……」他幾乎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她這段時間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他的心裏不由得絞痛起來:「你這個傻孩子,一個人偷偷怕了這麼久……」這個事情的降臨無疑是個災難,稍微處理不慎就將給他們日後的生活埋下定時炸彈,可是只要林婉肯對他坦誠,那麼再大的災禍,他也會想出解決辦法。而且這個事情,他準備先遲一步再打算,因為現在還有更加棘手的事情在等着他。他把林婉抱到身上坐好:「我原以為,今天晚上要一個面對,可是現在不用了,囡囡,你總算在最後關頭沒有讓我失望。」

林婉把頭埋到她的肩上:「面對什麼?」

董翼遲疑了一下說:「那個唐進,不是你想像中那麼簡單的。」

他不想嚇到林婉,所以始終沒有告訴她有人寄相片的事,他一直在疑惑那張雨夜的相片背後的喻義,現在心裏終於開始明白。背後的那個人,並不是要讓他認為妻子與唐進之間有什麼私情,而是要告訴他,車禍那天晚上,並不是只有他們兩個在場,這件事情,還有三個人知道。而這個幕後人,最大的可能就是唐進自己!唐進決不是個簡單的人物,甚至連柳二對他的調查也只是到出國前夕便噶然而止,誰出錢讓他留學,他又靠的什麼回國展,這些竟然都是一片空白。還有前些日子,跟蹤他的阿仁現他去機場接了一個神秘女子,然後便幾天都窩在城郊的一棟別墅不再出來,那個神秘女人到底是誰?為什麼會搭美國的班機來到雁城?這些都是令人不得不警惕的疑團。董翼想來想去,覺得他的最終目的,說一千道一萬,也還是利益!東城那塊地,明天便要正式開始招標會,原告最大的競爭對手劉氏已經退出,剩下最有勝面的兩家就是凌翼與寰宇。現在唐進有林婉的把柄在手,他只要想贏,甚至什麼都不必做,只需在招標前半小時,不經意地走到他面前,談起林婉的撞車事件,就能成功地迫使他放手。萬幸的是林婉終於把事情提前告訴了他,讓他有時間想好該怎麼面對,而不至於面臨那種被逼城下的尷尬境地。董翼暗暗吸了口氣,這人,實在太惡毒卑鄙了。其實他對東城的項目本來並沒有百分百的興趣,畢竟手中還有其他項目在做,東城的地又大,萬一資金周轉不過來也是麻煩事,而且最大問題是地鐵文件始終沒有最終落實,這些方方面面的因素都在影響他的決定,所以他給的標的並不高。他原先的想法很簡單,那塊地如果能夠以低廉的價格拿下來,就做,但如果過預算,那就算了,畢竟要蓋房子有的是機會,不必冒險。可是現在他忍不住自己的騰騰怒火:「唐進,你也太低估我了,既然要跟我斗,那我們便斗到底!你想憑着這個項目在雁城一舉成名,用什麼手段我管不了,可是你竟然想利用林婉來遏制我,那你就失算了,我不會讓你如願的。世界上不應該有你這樣卑劣的男人存在,哪怕你與林婉原來的愛情已經不復存在,你也不能這樣傷害她!」他把林婉扶正坐好:「今天你不要去參加那個晚會了,在家裏好好休息,什麼事情都交給我,天磊的事情都有我給你頂着,相信我!」這個時節聽到這種話,自然讓人心中暢快無比,可她隱約還是有些不安:「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沒告訴我?」

董翼拿額頭頂了頂她:「不必問那麼多,相信我就好,事情總會一件一件解決的。」

林婉點點頭,看着他換好衣服打算出門,或許是將隱忍許久的事情全都說出來的緣故,她心裏一輕鬆竟然覺得有些餓了。董翼把她帶到車上,送她到了街口的麥當勞,下車的時候,董翼在她臉上捏了捏:「吃飽了就在家等我的好消息,我晚點就回來了。」「嗯。」她微微笑了笑,這是這段時間裏難得的真心笑容,她心裏有一種告解過後的輕鬆,雖然問題還是沒有解決,但是現在似乎已經不再那麼困擾她,董翼已經將她的苦楚分擔了一大半。她買了一份套餐然後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開始大快朵頤。

落地窗外是繁華義務夜景,燦爛街燈將街道照得如同白晝,林婉喝了一口飲料,無意間將目光向外一瞥,那裏正有一對年輕情侶經過。那兩個人年紀都很輕,打扮非常時尚,女孩扎了個馬尾辮,走起路來一蹦一跳的,笑靨如花。周五的麥當勞里,嘈不安,許多父母帶着自己的孩子在餐廳里嬉笑玩鬧,就算是面對面坐着的人也不見得聽清對方的講話,林婉卻覺得天地一下都安靜了下來,她丟下桌上的食物,跌跌撞撞地向門外那對情侶追了出去。那女孩穿着一件鮮黃的夾克,在夜色下分外耀眼,林婉幾步搶上前去,顫巍巍地伸出手,快要挨到她的肩膀又哆嗦著縮了回來。女孩似乎有些感應,猛地回過頭來。林婉劈頭看着那張清秀的面孔,瞳孔暮然放大,面色瞬間雪白,她倉惶地退後了一步,恐懼、絕望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她只來得及捂著頭,出一聲尖利地叫聲后便頹然倒在地上不再動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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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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