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慈航難渡 第五十一章 生死

上部 慈航難渡 第五十一章 生死

他輕輕擁住她,低頭親吻她的發,低聲說,「池兒,我幫你綰髮?」

「嗯。」她輕輕點頭。安靜地坐著。

言無殤拈起香案上的玳瑁梳子,輕柔地替她梳理銀白的發,綰起簡單的髮髻,自袖子里摸出個桃花木簪子簪上,木簪上只簡單地雕刻了二朵相偎的粗朴的蓮花。他看著上邊的蓮花,怔仲了片刻,方離了手,輕聲道,「好了。」

她浮起一抹笑意,手摸上髮髻,觸到那桃木簪子,細細摸了下,描摹出蓮花的形狀,心頭一陣酸澀,眼有些潮意。她輕拉他的衣袖,低低叫道,「無殤……」

他輕握住她的手指,微笑說,「比起血步,我更喜歡你簪著這粗糙的木簪,池兒。」

她笑著將頭靠到他身上,言無殤臉色微動,慢慢轉過頭去,一身白衣的鳳流軒站在五彩鸞鳳的綉屏處。

四目相交,千言萬語盡在無言中。言無殤微點了下頭,輕推開她,小聲道,「池兒,我先出去一下。」

她隱約感覺到空氣里異樣的氣息,頓了下,點點頭,感覺到他的轉身離去。

有輕盈的腳步攜著清風而來,她震了震,捏著衣袖,知道,是軒。忽然間覺得愧疚與害怕。

她太自私,自私地享受無殤的溫情,卻忘了、還有一個為她默默守候的軒。軒的深情,此生,註定要辜負了。現在的她,再也無法背離自己的心,去給他虛妄的愛的承諾。

鳳流軒靜靜地站在她面前,眼眸疼憐地落到她的發,她的眉眼,半晌,輕聲喚她,「池兒——」聲音里有不易察覺的輕顫。

「軒,對不起。」她抬起頭,眸中一片薄亮的霧氣。

「池兒,我要的、不是你的歉疚。」軒輕蹲下身,拉過她的手。

「軒,我知道……」她抽出手,垂了眼,小聲道,「可是,你要的……我再也給不起。我、只還有三日的性命。」

她覺得傷感,但是心卻隱約泛著甜蜜。若非如此,她又如何知道無殤的愛,是她。哪怕只有幾日的情緣,她也心滿意足了。

「池兒——」鳳流軒固執地拉過她的手,緊緊握住,不給她逃離的機會,深深凝望她,「我不會讓你死,他、也不會。哪怕傾盡國力,我也會找到傳說中的神秘堡。那裡,沒有解不了的毒。池兒,你別灰心。」

她輕搖頭,「何苦?」百年來尋找神秘堡之人何止萬千,可尋到的,卻有誰?!也許這世間根本沒有神秘堡,畢竟傳說,可能真的只是傳說。

「哪怕只有一線希望,我也不會放棄。」鳳流軒堅定地道,眼中有清露滴落。

她沉默不語,既是軒的心意,她何苦潑冷水,就讓他抱著一絲希望也好。

靜默半晌,鳳流軒站起身,不舍地放開她的手,「池兒若是悶了,便出去走走。殿外,我已派人守護,無人敢進來打擾。晚上,我再來看你。」

「嗯」她點頭輕應,既感窩心又覺有愧,知道他是怕別的妃子前來尋釁,故而派人守著明月宮。只是,若真有嬪妃尋釁,她又何懼?她雖眼瞎發白,卻也並非軟弱良善之輩。

鳳流軒靜凝她片刻,嘆息著,走出內殿。

她怔怔地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半晌,一聲悠悠的嘆息,消失在風裡。

……

暮色千里,陰暗的天空,一道詭異的紅雲劃破天幕。

她披垂著發,斜靠於椅子上,手一下一下地撫弄著手中的桃木簪子,上面鐫刻的蓮花,早已深印於心。

無殤。她浮起甜蜜的笑意,忽然想起中午時分流毓的話,他說,「佛祖慈悲,天不絕人。」

他之意可是她此劫可渡?可三日之內何來的奇迹?她有許多的話要問,可他不給她追問的機會。天機不可泄漏?她莞爾,所謂天機,也不過佛家搪塞眾生之辭。

空氣里滲入別樣的氣息,她眯了眯眼,捏了捏玉簪,轉臉道,「漱蘭。」

一聲輕應,便有輕盈的腳步聲走到跟前,她微揚著臉,「何事?」

聽得漱蘭的聲音小聲地說道,「娘娘,相爺在西南的望月樓等著您呢。」

「相爺?」她眼角微挑,唇角浮起桃花色的笑意,頓了下,道,「既如此,你且到殿外侯著,我略作準備就去。」

「娘娘。」漱蘭道,「還是讓奴婢伺候您更衣梳妝罷。」

「不必,你且退下罷。」她揮了揮手,漱蘭靜待了一會,方默默退下。

待得漱蘭出去,她的眼眸忽地閃過一絲狠厲,輕笑著用手梳理頭髮,用桃木簪別好,摸索到香案邊,自最底的屜子里摸出個圓形的黑玉盒子。掀開來,將裡面的黑色藥膏抹勻到手掌,直待藥膏全部抹完,她迅速地收起盒子,轉身到床頭摸出把輕巧的匕首藏於袖中。

一切妥當。她詭秘一笑,帶著幾分傷感地流略一遍殿中景物,轉身喊道,「漱蘭!」

「娘娘——」漱蘭進來,她笑著將手掌搭於漱蘭的手背上,由漱蘭引路出了明月宮。

暮色里,來往的宮女太監奇異的目光不時地飄到她的身上,她只吟著輕淺的笑意,扶住漱蘭,慢慢地走著,並不介意。

天色,沉了下來。感覺到那些奇異的目光漸漸地少了,直到再也感覺不到,她唇邊的笑意更濃了,帶著几絲露水的清寒。

漱蘭忽然停住了腳步,倏然地抽回手,她的手失去支撐無預警地垂下來,她靜靜地撫摸著手指,淺淺笑立。

但聽得一聲陰冷的笑,便有點眉熟悉的聲音響起,「娘娘,幾日不見,竟就如此狼狽了,當真可憐啊!」

她細數著手指,垂眼不輕不慢地道,「點眉,我早知是你。這裡、是葬楓林罷。」

點眉的顏色變了變,只見她仰臉深吸了一口氣,說,「這裡,血腥的味道越來越濃烈。原來,血色,如酒。越是久遠其味越醇。」

點眉冷哼一聲,陰暗的眼神睨著她道,「當日,是酈煙池之血祭了紅楓。今日,便是你——媚煙池的死期。相信、你的血會讓著葬楓林的味道醞釀地更濃、更醇!」

她輕笑,「是么?若有你點眉陪葬,倒也值了!至少黃泉路上還有你伺候著,便是死了,我依舊是主,你依舊是仆!」

聞言,點眉的目光一寒,銳利如刀劍,扎向她,狠道,「你已失去武功,又是睜眼的瞎子,以為還可以勝過我?!」語罷,已將袖中藏的短刀抽了出來。

湛藍銳寒的光芒映著她寂靜的眼眸,她驀地拔出匕首朝著點眉刺去,點眉始料未及,中了一刀。手中的短刀狠狠地扎向她,她不避不閃,笑容在寒芒里美如晨曦,她說,「點眉,你中了追魂蝕心。必死無疑!」

點眉駭然一掌將她拍飛,忙低頭看著掌心,刀芒里,掌心的一片墨黑如同死亡的陰雲漸漸地擴散開去。

她如斷線的風箏,身子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跌撞到一棵楓樹上。猛然搖落的紅葉,忽然地捲起了狂風,她軟軟地靠著樹,意識被風模糊,只隱約聽得點眉的一聲尖叫,便墮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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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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