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慈航難渡 第二十五章 暗戰
無殤~
殿內悄然無聲,她靠坐於床上,眼睛盯著黑沉的窗外,動也不動,只有心底憂傷的情感無聲地流淌。
夜風襲了進來,吹動芙蓉帳,帳子上的鏤花隨風飄搖,她緊了緊身上的錦被,輕嘆道,原來,秋霜已經襲了進來。
殿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心猛地一顫,她一把丟開被子跳下床,顧不上穿鞋便跑了出去,在屏風處撞上正進來的鳳流軒。
「池兒?」鳳流軒幾分愕然,她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問,「軒,他怎麼樣了?」
鳳流軒輕微地嘆息著,握住她的手,「池兒,別擔心。蓮卿身上的毒逼了出來,箭也未傷及要害,只是、那一刀若再稍偏一點許就刺穿心臟了……」
「刺穿心臟?」她打了個寒噤,聲音有輕微的顫抖,果真是孽障難平,他刺她一劍,她還他一刀,如今,可算是清了?
「池兒,蓮卿會沒事的。」鳳流軒輕環住她,低喃著,清澈的眸子里的哀傷瀉到她的肩上。
她苦笑一聲,閉了眼眸,無力地靠在他的懷,「軒,我、累了~」
鳳流軒嘆息,將她抱回床上,替她蓋上被子,低聲道,「池兒,睡罷,我守著你。」
她微睜眼,瞥見他夾雜著哀傷的溫柔,忙又合上,輕應了聲,拉了拉被子,睡了。
她是真的累了,合眼睡去,醒來便是日上三竿時候。
「點眉?」她喊,進來的卻是疏雲。
「娘娘。」
「點眉怎的不見?」她問,平日里不都是點眉伺候的么。
「回娘娘,皇上上朝前吩咐點眉姐姐去了相府探望蓮相傷勢去了。」疏雲回道,邊過來替她更衣。
聞言,她眼中掠過絲複雜,軒,他知道她擔心他,所以讓點眉去——軒,你這是何苦?
輕搖了頭,讓疏雲伺候著梳洗,然後用了早膳,人卻是坐不住了。
她忽然生出一股衝動,喚住疏雲,「過來幫本宮換件素凈點的衣裳,本宮要出宮。」
疏雲過來,默然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搖了下頭,忙去尋衣裳。她忽而一震,那樣的眼神,悲憫中帶著心疼,那麼的像晚華。晚華,她總會以那樣的眼神看她,說,姐姐,別苦了自己!
正待要換上衣裙,忽然有尖細的嗓音刺了進來,「太后駕到——」
疏雲拿衣衫的手顫了下,忙伶俐地退開將衣裳收好。她輕輕揮了揮手,「疏雲,你先下去罷。」語氣中有不易察覺的疲累。
該來的總是要來,躲也躲不掉,這太后今日來,多半是問罪來了?!
心念間,太后已進了來,她忙請安行禮,太后表情和善,擺了擺手,微笑道,「池兒不必多禮,起來罷。」萊嬤嬤將太后扶到一邊坐下,跟著退下,內殿里便只她和太后,氣氛安靜得有些怪異。
「池兒,坐著罷,不必拘禮。」太后慈藹地笑著示意她坐到桌邊,她謝著坐過去。
「池兒」太后捻著手中的玉佛珠,狀似無心地問,「哀家聽說,昨夜裡宮裡來了刺客,蓮相還為此受了傷,池兒,沒事罷?」
聞言,她心中冷笑,果然是來者不善,面上卻得擠出笑臉,說,「池兒無礙,謝母后關心。只是蓮相為此受了重傷,池兒心中難安。」
太后笑了笑,看著她的眼眸突地變得犀利,慢聲道,「哀家聽聞,皇上還因此深夜出宮——」
她一驚,原來太後為的是這個,卻見太后嘆息道,「唉,這軒兒做事如此魯莽,竟不知要顧及江山大計,堂堂一國之君夜半出宮,若是出了什麼差池,卻讓哀家如何對得起先皇,如何對得起天鑒的百姓黎民。哀家之罪過,可就難贖了。」
她臉色微動,太后之意心中瞭然,其言外之意,若是皇上因她媚煙池而出事,她的罪過可就難贖了,屆時怕惟有一死。
她驀地跪下,垂眼道,「母后恕罪,這一切皆是因煙池而起,煙池之過,還請母后責罰。」
太后嘆息著扶起她,「此事又怎能怪池兒,只恨那刺客太過猖狂,而宮中禁衛又太過無能!」
她坐回椅上,太后慈愛地拍拍她的手背,眼中卻是警告的精芒,只聽她溫聲道,「池兒啊,過去的便讓它過去罷,重要的是珍惜眼前,為將來做好打算。」
心猛然一跳,這太后的話表面似乎是讓她別對昨夜之事介懷,弦外之音,可是指——她和無殤?!眼中那抹警告,可是——
太后看著她,微微笑著,捻了捻佛珠子,道,「哀家宮中尚有瑣事要辦,就不擾池兒了。」說著站起身,她忙回了神,恭送太后。
送走太后,她只覺得失卻了氣力,軟靠在椅上,微眯著眼,腦子亂鬨哄的一團。
疏雲進來,輕聲問,「娘娘可還要去相府?」
她搖了搖頭,如今怎可往刀尖上撞,這太后並不如表面的和善,若她再鬧出點什麼來,指不定要連累無殤。這宮中的水,實在是深,讓人難探深淺。
忽然意識到什麼,眼神銳利地射向疏雲,這丫頭,怎知她是要去相府?感覺到她的目光,疏雲只淡淡一笑,柔婉的眼眸澄明如朗空。
她怔了怔,旋即笑開,說,「陪本宮出去走走罷。」這丫頭的眼神,不知為何讓她覺得安心。
「是,娘娘。」
……
天,有些陰沉,刮著涼風,暗雲微卷,似是風雨搖來。
她攏了攏衣袖,覺得身上輕寒,疏雲上前一步道,「娘娘可是覺得冷,不如讓奴婢回去找件披風來?」
她微笑著回頭,道,「如此,你便去罷。我在此處坐會子。」疏雲得了令,忙轉身匆忙而去,看著疏雲纖細的背影,她只覺得窩心,這丫頭細心體貼,一如晚華!
轉身,正欲舉步往一旁的風雨亭,卻見一身殷桃色繁錦花團曳地裙的德妃笑意艷艷地走過來,還未靠近便咭咭笑道,「我道這身影怎地如此眼熟,原來是妹妹!」靠近來,聲音大了些,笑說,「聽說昨夜裡妹妹宮裡遭了刺客,姐姐可真替妹妹擔心哪——如今看來妹妹可是半點事兒也沒有,反倒因禍得福,太后都親自去探望妹妹,姐姐這心可算是白操了!」
德妃話里的諷刺,她倒不在意,只暗忖著,這太后前腳里才剛走,這德妃便得訊兒,消息倒是夠靈通,可是宮裡出了細作?
德妃見她若無其事的模樣,只覺得討了沒趣,心中幾分懊惱,冷冷一笑,便說,「姐姐還要去探望淑妃妹妹,就不擾妹妹賞園的雅興了。」說著,揚著頭與她擦肩而過。身後的二個宮女急忙跟上。
她微笑著,就要走,忽然覺得身後有異,忙一個閃身,只聽得背後一陣痛呼,扭頭卻見德妃的一個宮女倒趴在地上,若非她閃得快豈不要推倒?
好個德妃,是想報坤寧之辱么?!她轉身笑看著德妃。
德妃一臉慍怒,回身甩了宮女二個耳光,罵道,「好你個軟骨頭的賤丫頭,好好地走路也能摔倒,若是撞倒了媚妃娘娘,看皇上饒不饒你!」
可憐那宮女方爬起了一半的身子又倒到地上,嘴角邊也滲出了血,一臉驚惶。
德妃又甩了那丫頭一記,方抬眼對她虛意笑道,「妹妹可還好吧,都怪這丫頭不小心,差點就撞到了妹妹!」
她笑,「不礙事。」眼中卻是如霜的冷意,瞥了眼那可憐的丫頭,似笑非笑道,「只是,姐姐這宮裡的丫頭也太厲害了點,若說軟了骨頭摔了,也是仰倒,怎麼就能翻轉過身往後撲倒呢,莫不是這丫頭成了陀螺精了?!」
這一句冷諷,德妃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誤,一時不知怎樣辯白,臉色又青又白的,煞是難看。
她瞅著,彎起唇角,不再說什麼,轉身往那邊亭子走去。
德妃在身後狠瞪著她,銀牙咬得「咯咯」響,偷雞不成蝕把米,滿腔的怒氣沒處發泄,恨得又甩了那宮女一巴掌,方轉身離去。
她坐到風雨亭的石凳上,望著德妃遠去的路徑,眼中爆出星點冷芒,唇邊是殘絕的笑意。
好個德妃,本欲放你逍遙多些時日,如今你卻偏來招惹我,既是你要找死,本宮便成全你!
只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