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雙全之法

第六十四章 雙全之法

妙姑子並沒有吭聲,因為以她與梵音寺的交情,除非是真的辦不到,不然玄悲不會拒絕她的請求。

玄悲頓了頓,解釋道:「前輩,本寺唯有般若功能打通任督二脈。只是貧僧與眾師弟修為尚淺,並未習得此功。」

梵音寺沒落百年,好不容易出了個身負梵音絕學的玄空,但這也只是從矮個裏挑個高的。如今玄空圓寂,梵音寺再無一人通曉這般若功。

正自感懷之際,妙姑子忽聽玄悲說道:「不過,若有藥師的九針十二原,我們便可以一指禪來為凌姑娘打通任督二脈。」

妙姑子若有所思,喃喃自語道:「藥師李慕華。」

玄悲輕嘆梵語,說道:「可惜,十年來藥師依舊下落不明。」

話音雖落,卻如有迴響一般,牽引出所有人的思緒。自徐家堡被江東滅門后,藥師李慕華再無蹤跡。

直至武林大會,江東破土而出,為自己沉冤昭雪。此役,江湖人士卻也沒有再見藥師李慕華的風采。

或許,李慕華早已歸於塵土……

「藥師未死。」

孤魂此話驚得眾人紛紛側目以視,於是孤魂便將寒潭石洞的所見所聞說了出來,期間便也將凌佩瑤帶走李慕華一事告知了眾人。

眾人聽罷,唏噓不已,就連妙姑子亦是感慨良多,不禁說道:「原來她就是藥師李慕華。」

一直心不在焉的小蟬兒忽然問道:「婆婆,你見過她?」

妙姑子摸了摸小蟬兒的額頭,柔聲說道:「小蟬兒你也見過哩。」

小蟬兒一臉懵懂,不禁回憶起這一路上所見過的人,有賣豆皮的,賣冰糖葫蘆的,還有賣布娃娃的……

這些人自然不是藥師李慕華。而除了這些商販,就只剩下那晚的怪叔叔了。小蟬兒還清楚地記得,有一個姐姐把瑤姐姐埋了……

思慮至此,小蟬兒便開口說道:「就是埋瑤姐姐的那個人嗎?」

妙姑子笑道:「那個是她的徒弟。」

「徒弟?」喃喃自語的小蟬兒忽地眨了眨她的大眼睛,驚聲說道:「我知道了,是她背走的那個人!」

妙姑子笑而不語地看了小蟬兒一眼,旋即對凌佩瑤說道:「兜兜轉轉,你始終還是得回你的明華閣去。」

自打從泥土中出來,凌佩瑤睜眼所見之人便是妙姑子和小蟬兒。在療養的那一段時間,妙姑子告訴她,她叫凌佩瑤,是明華閣畫師傅采華的徒弟。但無論是明華閣,還是畫師,凌佩瑤挖空了腦子也想不起來。

當記憶被掏空,那些隨記憶一同誕生的情感是否會煙消雲散?

凌佩瑤不知,因為她對過往並無記憶。

世人只知恐懼將來,殊不知,過往亦有恐懼,一種你經歷過卻又已經忘記,想尋回又擔心事與願違的恐懼。

因為,人人都有你的記憶,唯獨你沒有……

如果說恐懼會與什麼相生,那定然就是勇氣,一種能讓人活得真實的勇氣!

思慮至此,凌佩瑤已然有了決定,她相信,一個人若連找回自己的勇氣都沒有,那無異於行屍走肉!

凌佩瑤冷艷的眼眸忽地便堅定下來,說道:「佩瑤定會將失去的記憶找回來。」

「鬼王一眾已經前往毒窟,如無意外,他們已在途中。」

孤魂忽然想起玄空曾說鬼王將帶藥師李慕華前往毒窟醫治,因此,此時的明華閣當是空無一人。

「如此甚好,我們不日啟程,一同把天兒帶過去。」

既然影門派出了天誅與地母娘娘,拓拔峰便推測此行或將有埋伏。若能結伴同行,自然是多了個照影。

「天兒?」妙姑子不禁打量其拓拔峰來,說道:「你便是那個負心漢?」

話雖為問話,卻並無一絲驚訝的意思,好似認定了結果一般,只是再次提起罷了。

「……」

啞然無語的拓拔峰怔怔地看着妙姑子,心中確信,他此前從未見過妙姑子。不覺有些疑惑,她是因何而得此結論。

妙姑子見其雖未辯解,亦無羞愧之色,面有慍色,說道:「拋妻棄子,北邙太子對此似乎並無愧疚。」

「拋妻棄子」四字恍如驚雷乍現,一字一頓地擊斷了拓拔峰的心弦,令其心中那張塵封多年的古琴五音亂綻,曲不成曲,調不成調……

遠遁南國,自有不得已的苦衷。

每每夢回,肝腸寸斷,既不見佛祖,亦不見花開。直至醒來,已是袈裟濕透,孓影依然磊落,卻不再是當年霸王。

曾問世間雙全之法,到如今,既負如來也負卿……

拓拔峰還記得,拒登王座的原因是不願血洗璇璣,兵屠蒼生,不得已之下,只好逃離北邙。待拓拔海平息內亂,整肅朝綱后,百姓安居,天下昇平。孰料宸妃把政,誓要將自己除去。

拓拔峰為保妻兒,只好拋妻棄子,皈依佛門。孰料宸妃愈演愈烈,竟生君臨之心,連秦天也不放過!

直到影門出動天地殺手,拓拔峰方知,即便捨棄帝位,即便拋妻棄子,只要一日不死,她宸妃就食不下咽!

曾經的大義不但保不住任何人,而且還換來了「負心漢」的罵名。這令拓拔峰很不是滋味,饒是如此,拓拔峰依然不會去辯解。

因為,王者從來都是用行動來證明一切!

拓拔峰心中一凜:我拓拔峰,終將重返北邙!

而在此之前,便是確保妻兒無虞……

妙姑子並不知其內心想法,只知拓拔峰的雙眸深邃如海,既無波瀾卻又深不見底,令妙姑子捉摸不透。

妙姑子輕哼了一聲,便不再理會拓拔峰,對孤魂說道:「小蘭,你也去毒窟?」

孤魂重重地點點頭,說道:「秦天對小蘭有救命之恩。」說完,不覺地看向了平躺在地的白髮少年,冷眸隨之柔和不少。

把這一切看在眼裏的妙姑子心中生嘆,旋即望向凌佩瑤,卻見其亦在怔怔地看着秦天……

妙姑子還清楚地記得,凌佩瑤在昏迷期間,囈語頻出,來來回回竟都是念著同一個名字——五弟。

其他人或許不知這五弟是誰,但妙姑子與秦素華私下交好,自然知道這五弟便是秦素華的兒子,秦天。

而今見得孤魂與凌佩瑤對秦天暗生情愫,妙姑子除了感慨之外,終還是無言以對。

片刻。

妙姑子說道:「佩瑤,你且與小蘭一同前往,路上一切小心。」

凌佩瑤聽出了離別之意,不禁詫然,問道:「婆婆不和我們一起去嗎?」

慈顏善目的妙姑子笑道:「婆婆自在慣了,不想參雜這紛擾之事。」

凌佩瑤聽罷,鼻子一酸,眼眶竟濕潤起來,低聲叫道:「婆婆……」

妙姑子知其有所留戀,心中動容,不禁玉手輕抬,撫摸著凌佩瑤的臉蛋,柔聲說道:「傻丫頭。等你好了,婆婆便去明華閣看你。」

「瑤姐姐……」小蟬兒哭泣著擁入了凌佩瑤懷中,嬌聲說道:「我捨不得你。」

凌佩瑤摸了摸小蟬兒的額頭,咽淚裝歡,笑道:「瑤姐姐也捨不得小蟬兒。」

小蟬兒為凌佩瑤拭去眼淚,大人也似,寬慰道:「瑤姐姐不哭,等你好了,我和婆婆去明華閣看你。」

凌佩瑤應聲說道:「到時候,瑤姐姐帶你去買冰糖葫蘆。」說着,便將小蟬兒讓到妙姑子身邊,叮囑道:「幫瑤姐姐照顧好婆婆。」

小蟬兒拉起妙姑子的手,拍著胸脯。自信滿滿地說道:「瑤姐姐,你放心好啦,有小蟬兒,婆婆不會挨冷挨餓的。」

「……」

已然被這離別的氣氛感動得稀里嘩啦的酒見愁與千手王頓時無語,心中竟同時嘆道:「這小破孩也太壞氣氛了!」

片刻。

酒見愁瞅見釋迦摩尼腳下的紅寡婦,莫名大哭起來,對孤魂說道:「蘭姑娘,老怨婦她沒了……」

千手王聽罷,驀然長嘆,道:「想不到老怨婦竟然會為了秦天而去死。」

孤魂心中戚然,正欲說話,便聽若愚說道:「老怨婦殘殺孩童,臨死前能有此義舉,亦算是功德一件。」

千手王大怒,指著若愚大罵道:「你知道個屁!老怨婦殺小孩都是你們這些所謂的正道人士傳出來的!」

酒見愁聽罷,亦附和道:「就是!老怨婦收養的都是些無家可歸的孤兒!」

若愚詫然,脫口問道:「孤兒?收養?」

千手王不禁追憶起來,說道:「上次,我賭輸了褲子,老怨婦要我拿小孩來交換。你想想,一個偌大的鎮子,我隨隨便便就能捉幾十個小孩給他。就因為老怨婦只要孤兒,才令我一通好找。」

千手王說罷,酒見愁便又接話道:「還有樓蘭王的『逐客令』,若我們都是十惡不赦之徒,死的有何止老色鬼一人!」

此話一出,若愚等人終於明白,西寒子為什麼獨獨留下了彩戲師,卻把同樣是十惡不赦的紅寡婦帶走。

原因就是紅寡婦根本就沒有殺小孩!

至此,孤魂不禁想起了紅寡婦死前對她說的話,猶有疑惑,問道:「她說秦天是她孫兒,是怎麼一回事?」

千手王忽然負起了雙手,仰望破頂,嘆聲說道:「老怨婦之前是有一個孫子的,後來不知怎的就死了。可能他們都長得細皮嫩……」

「我聽紅寡婦說過,她孫子的皮膚能掐出水來,那個詞兒叫什麼來吹什麼彈什麼來着……」

酒見愁似想起了什麼,忽然就打斷了千手王的話,孰料這說到最後竟是詞窮了。

火冒三丈的千手王生生咽下了最後的那個「肉」字,大罵道:「叫你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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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華五絕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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