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尿床了

第七章 又尿床了

黃昏,夕陽似火,染紅了西山。

一座紅磚豬舍終於落成,顧擁軍捶腰跟貓耳道著謝,貓耳幹上手后比她幹得還好,她誇貓耳聰明,心靈手巧,說他要用心學東西還是挺快的。誇得貓耳有些不好意思,他指著西山上的晚霞岔開話題,說他從沒見過哪天的晚霞有今天這麼紅。顧擁軍仰面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心裡忽一動,她微眯眼看著西山上的晚霞。風拂起她的髮絲,她不知在想什麼,嘴唇微動,半邊身子落在霞光里,面上散發出攝人心魄的柔光。

她看晚霞,貓耳看她,兩人都看痴了。

劉大媽端著盆出來潑水,抬頭看見,忙不迭又退了回去。

「大姐!」顧建新在叫老大,她醒過神,甩眸猛撞上貓耳視線。四目相對,她臉一下紅到耳根,滾燙滾燙。

「老八……」為掩慌亂,顧擁軍快步朝菜園靠山的坡邊走去。

顧建新帶著下面幾個小的在滑坡,屠八妹常說她「殺起無血,煮起無湯」,意思就是刀槍不入,臉皮厚。老四慪得中飯沒吃她那裡早沒跟沒事人一樣,她把老八放在她腿上,摟著老八從山坡草叢上往下滑。老八笑得「咯咯咯」,老七在山坡上拍著手喊三姐,叫著嚷著讓她快點上來。

顧擁軍過去抱起老八,指著西山上的晚霞,「老八你看,西山上燃燒的晚霞好不好看?從今天起你就叫顧西燃好不好?」

「顧西燃?」屠八妹指上套著頂針坐在燈下納鞋底,她偏頭將手中錐子插進頭髮里輕颳了下,錐子鉤尖蹭點頭油易扎進橡膠鞋底。她一錐子扎進鞋底,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說道:「這名給老七,你再給老八另想個。」

顧擁軍坐在屠八妹對面的小板凳上在給鞋面滾邊,她扯出針,小指一挑,帶出線,說老七不有名嗎?屠八妹說叫冬梅的人太多,不好聽,那名也不適合老七。她讓老大明天帶上戶口本抽空跑趟派出所,趁著老七還沒上學給她把名字改了。

「我們名字都是爸給取的改掉好嗎?」顧擁軍抬眼看屠八妹。

屠八妹說:「你爸一心盼我給他生個大胖小子。你們一個個都沒能遂他的意,他也沒心思琢磨給你們取名。改不改的他不會在意。他要在意有本事就從地里爬出來自己來跟我說。他兩腿一蹬什麼事都不管了,撇下你們八個包袱……」

每回一提到自己男人屠八妹就會絮絮叨叨說個沒完,怨男人早死把八座大山壓到自己背上,家裡家外樣樣事都要她來操心。

「好了好了,就依你,我再給老八另想個。」為堵她嘴顧擁軍趕緊說道。

屠八妹斜眼老大,安靜了。隔會,她又對老大說:「要不,把名字拆開,老七以後就叫顧西,老八叫顧燃。」

顧擁軍覺得不錯,她們姐妹幾個還沒有叫單名的。顧西,顧燃,挺好!

母女倆對坐燈下各干各的活不再出聲。

屠八妹有一雙巧手,她做的鞋子又好看又紮實耐穿,織的毛線衣花樣也比別人織的好看。她會的顧擁軍也都會,只是沒她做的精細。

一隻鞋面的滾邊工作完成,顧擁軍偏頭咬斷鞋面上的線頭。抬起頭時,無意發現屠八妹頭頂生出一根白髮,燈光下看去格外打眼。

「你盯著我看什麼?」察覺到老大的目光,屠八妹抬起眼。「哦,我,我剛好象看見你後面牆上爬過一隻蜘蛛。」顧擁軍吱唔著說。屠八妹不以為意,「誰家屋裡還沒個蜘蛛,不招惹它就是。時候不早了,你去洗洗睡吧。」

顧擁軍起身,視線又落在屠八妹頭頂那根白髮上,「媽……」她欲言又止,屠八妹頭也不抬地問了句,「幹什麼?」顧擁軍說:「不,不幹什麼。那,那我就先去睡了,你也早點歇著,別太累著。」

屠八妹沒吭聲,她用兩腿夾住鞋底,兩手拽著鞋底兩邊的麻繩用力扯緊。再抬腕將錐子往頭髮上颳去,鉤尖觸到頭皮手上忽一滯,她覺得老大方才有些古怪,之前盯著她看卻不承認。有那麼一瞬,屠八妹心中念頭幾乎轉到自己頭髮上,但不及細究隨既被其他紛擾的念頭給淹沒。她這一天要考慮要想的事太多。十二點睡,五點就得起床熬豬食澆菜地。最近這半個月來老六夜裡又有了尿床的毛病,凌晨三點她還得爬起來叫醒老六,昨晚她就遲了半分鐘,結果走去探手往被窩裡一摸,摸得一手尿。

夜裡,屠八妹下床就著窗外朦朧月光摸過床頭矮腳柜上的手電筒,拿上躡手躡腳去了裡屋。裡屋不大,卻錯落著擺有三張床。一大兩小。顧擁軍和顧愛民擠在最外面的小床上,一人睡一頭;顧建新一人獨霸緊挨著大床的一張小床;老四老五老六睡在最裡面靠牆的大床上。本來老五和老六是頭挨頭睡在床尾的,因老六這些日子老尿床老五就改和老四睡一頭。

屠八妹擰亮手電筒,剛走到大床前,老六就睜開眼了。屠八妹一看老六神情,心裡咯噔一下,她猛揭開被子,手往老六身下一探——濕的,尚還帶有溫熱。她咒罵一聲,轉身扯亮電燈,彎腰自床前提起一隻鞋子,「噼哩啪啦」一頓狠抽。

靜靜的夜裡,老六蹬著兩腿一邊哭一邊拚命往床角落的牆上貼。腳丫不小心蹭到老五,老五嫌惡地縮縮腳,老四也緊了緊被子。屠八妹見老六躲越發來氣,一隻腳跪上床伸手將她拖至床邊,手中鞋底照著她兩條腿重重落下,嘴裡還威脅老六要是把老七哭醒就給她扔豬圈去。

第二天早上老五就追著老六叫她屙尿王,老五說老六不要叫顧秋水了乾脆以後就叫「屙尿大王」。顧建新一邊往束好的馬尾上綁著髮結一邊也拿眼瞪老六,讓她晚上自覺滾去豬圈裡和豬睡,別吵得大家都睡不好。老二顧愛民挑了兩個紅薯揣進老六衣兜里,順手又在她額頭輕戳一指,讓她以後長點記性。

「媽,」老大顧擁軍挑著兩桶水從外面進來,取下扁擔掛在牆上,「你說老六會不會得了什麼病啊,不然怎麼隔三差五尿床。」

「她能有什麼病?懶病!」屠八妹在換煤球,她從早上起床忙到現在氣都沒顧上好好喘一口。挾出燒過的煤球時不慎又失手跌碎,半塊煤球都碎在了她鞋上。她越發惱怒,扔下鐵鉗搶上幾步就在老六胳膊上狠掐了一把,掐得老六放聲長哭。

「晚上爬起來撒個尿能把你累死啊!我怎麼就養了你這麼個冤孽!」屠八妹兀自氣哼哼地罵道。

又一個雞飛狗跳的早晨過去了。

屠八妹臨上班前把裡屋大床上的褥子抱去晾在菜園竹籬笆上,托劉大媽幫她看著點,下雨就替她收一下。

劉大媽是個熱心腸的人,屠八妹家沒一個孩子送過託兒所,都是一個帶一個在家裡玩,跟村中老人打個招呼別人都會幫著照看一二。劉大媽自退休後下面幾個小的基本就都是她主動幫著照看,平時趕上下雨,劉大媽還會在屋前屋后呦喝,提醒家裡有人的趕緊收衣服收晾曬的豆角等物。但屠八妹和劉大媽卻一直保持著表面上的客套,顧擁軍有/回/問過她原因,她說不想別人在背後說她們兩個寡婆子打得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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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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