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8.第326章 故友夜雪霽，離君莫vs御盞（4）

「沒錯，你已經到了神族上神人人都想來到的地方。」女人聲音清淡如斯，卻教人無比安心。

夜星闌努力的集中精神，漸漸地，眼前才出現了朦朧得兩道人影。

其中一道，正是魏往。

而魏往旁邊的那個女人……竟然，就是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夜雪霽！

夜星闌心中一顫，終於，她終於見到夜雪霽了！

和想像中不同，夜雪霽比傳說中，比她在腦海中反覆描摹的人要柔弱得多，看上去，也更清美絕倫，氣質出塵。

她簡直就像是一輪皎月，又如山澗皚皚白雪，那般明亮清艷，而又只可遠觀不可近賞。讓人……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敬護。

可夜雪霽，就像是靠着一片最美的也最單薄的霜雪，只可觀落，不可握緊。

跟記憶中那個為了離君莫輾轉反側，上天入地，流浪人世，甚至拔劍四方的女人，完全是兩個感覺。

這裏看到的夜雪霽是平淡如水，高貴如仙，可夜星闌記憶中，她卻是痴狂愛恨，靈動如鄰家少女。

那個讓離君莫深深愛着的女人，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夜星闌仔仔細細的看着夜雪霽，一點都挪不開目光，心中只反反覆復的想着，這就是離君莫愛的女人，這就是離君莫愛過的臉龐，眉眼，嘴唇……

忽然間，心有些亂。

直到魏往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葬月海的入口是絕密的，每次來都是可遇而不可求，即便是到過這個地方的上神，想來第二次，都基本是不可能的。而且……你進來的時候，麒麟一族還主動放行。」

「很簡單。」夜雪霽笑一笑，清淺的臉龐映着星辰燦光，如華夜幽蝶一般：「因為我就是葬月海底的人。哪有自己家裏回不去的道理？」

「葬月海底的人？！」魏往十分驚愕。

他愣了半天，喃喃自語：「不可能的，葬月海底……哪裏有人。」

不想，這句話被夜雪霽聽到，隨口便回應了：「葬月海底是沒有人啊，葬月海底有靈石。」

魏往聽到這話，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一瞬不瞬的盯着夜雪霽。

直到她莞爾一笑：「沒錯，我就是靈石。」夜雪霽指著四處鑲嵌在海幕里的星光，「這裏每一顆星光都是靈石，有的年紀輕，有的年紀大，有的沒成熟，有的已經成熟了……幸運的，會奔入大海，永遠享受着自由。或者衝出天空，化作塵埃雨露，甚至變成什麼別的東西。」

「那不幸運的呢？」情不自禁的，魏往問了這麼一句。

夜雪霽笑了一下，沒有立即答話，而是隨手探了探，摘取下來一顆光芒黯淡的靈石，拿到手中的時候，魏往才發現，那顆靈石已經黑透了。

夜星闌從旁聽着，腦中記憶翻湧，心中已經驚了好幾番。

根據魏往的記憶，他和夜雪霽是在神族相識的。

第一面，是小時候，魏往還小的時候。他在一個上神的旁邊，見到過夜雪霽。

那時候，夜雪霽的樣子和現在也並沒什麼不同，只是比現在更加清冷乖巧，安靜的站在上神身側，不言不語，面無表情，就好像是一個完美的石像，沒有喜怒哀樂，自然，也不像現在這樣會笑。

後來他聽師父說，那個上神是神族很年輕的新秀，為人非常正直俠義，叫做御盞。日後，若能和他一起入神族掌燈大神門下，便要好好相處。

當時魏往並不關心什麼上神不上神。他只問師父，那個上神旁邊站着的女子是誰？為什麼看上去那麼漂亮，但是卻很冷很冷。

師父說，她是靈仆，不是一般的人，靈仆修為到一定的時候，便是要給主人煉化高級的神器用的。

一聽這話，魏往有些害怕。他覺得那個女子很美，可是聽說，做神器的話，是要被火焚的。便問師父，她會死嗎？

不會。師父回答魏往。她不會死，她本來就是靈。當然，也有可能，若是靈仆足夠強大，可以幫助主人，也有不會被煉化成神器的靈仆。

不過，頓了下，師父又道，那一定是靈仆有了感情，可以自主保護主人，有了自己的意識和力量才行。否則，靈仆就像是你的體溫一樣，只能作為你的力量，而不能被你當做一個朋友。

那時候魏往似懂非懂的，漸漸就淡忘了這件事。淡忘了那個一眼就心動的美麗女子，也淡忘了靈仆。

後來，過了好多好多年。

魏往成為了優秀的上神，他從神院會戰中力拔頭籌，成為了某個掌燈大神的弟子。那時，御盞也拜入了某位掌燈大神門下，兩人不是一門，但偶然相見。

可是那時，御盞身側，那個曾經石像一樣美麗的女子，早就不見了。

魏往想起來時，也只是平常。因為此時的他，早已經知道靈仆為何物。他喜歡的那個女子……或許連女子都算不上吧，應該，也早已被煉化成了神器。

但豈知，在長明不朽宮中的那許多許多漫長的歲月中。他竟然一直聽聞了那個女子的傳說。

神族當時正逢神王壽盡，力量衰微。長明燈力量消減，鎮壓不下群魔。

所有神族上神，都聚合在一起，每日討論著一件事。

除魔當除首，魏往參與其中，也才知道，這話的意思針對的是，魔族的漏網之魚，傳聞中魔族最後一個王室之子。屠離逐魂。

雖屠離逐魂從未出現過，也沒有做過什麼危害之事，但不知道神族的人，怎麼知道他還未與已經消亡的魔族一起死去，簡直是如臨大敵，日-日久計，商討對策。

魏往雖然並不覺得屠離逐魂是什麼巨大威脅，猶如神族眾人說的那樣，會毀天滅地，但他也沒有任何意見，他不過是聽從大家的意思，做好應該做的事情。做好，他身為一個上神應該做的事情。

來來去去，人間和神族，魏往跟隨眾神隊伍，追蹤一切關於屠離逐魂的消息。

此間，有過各地的村民相繼的傳說，有過鮫人一族叛亂，有過長明不朽宮被盜。

魏往從小在神院長大，只接觸枯燥的法術，從未感受過人間的繁華，但就在此間追蹤魔王屠離逐魂的過程中，他漸漸的了解了人間是什麼樣的，也看到了許多美好與驚詫之事。

原來人間有那麼多有趣的人，那麼多有趣的東西，那麼值得講述的故事，還有那讓他直到現在都回味無窮的情感。

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他覺得自己從不動搖的堅定心智，也開始產生了變化。

本來，他覺得自己只要聽從吩咐，努力修行，成為越來越強的神族上神便足以，便心滿。

可人間一歷，這種心情早已經淡的不復存在，甚至有時，他開始懷疑，開始覺得無味。索然無味。他從出生到如今，一直都是那麼的索然無味。

也第一次體會到了一個詞，孤寂。

聽到的傳說中，屠離逐魂一直與一個妙齡女子攜手並肩，四處懲妖除惡，四處幫助苦難之人，雖然神族的人都說，這是屠離逐魂企圖在復活妖魔迷惑世人的行為，可在魏往看來，卻很是羨慕。

能夠靠一身力量，去保護這個繁華人間，不是他學得高深法術的初衷嗎？

從小，師父就告訴他，執劍，是為了所愛。可他一直卻連愛是什麼都不懂。

傳說太過動人，他也一併記住了那個義無反顧，伴隨屠離的女子的名字。她叫做，夜雪霽。

聽神族的人說，她曾經，是神族的一個靈仆。不過現在，大家都叫她叛徒。大逆不道的妖女。

那時候，魏往就想到了自己小時候見過的女子，可他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

那個女子連笑都不會，只會全心全意聽從主人的指令，怎麼可能伴着一個魔王四處流浪呢？

後來，鮫人一族的叛亂中，他再次聽到關於那個女人的事情。

夜雪霽和屠離逐魂，為了幫助和神族立下契約的鮫人一族，竟協同他們一道逆天抗命，用災難來脅迫神族停止對其的索取。

鮫人是一個很美麗而又很可憐的族群。

魏往早就知道，神族要靠鮫人來做一些很殘忍的事情，這些事情是隱秘的事情，或許對他們一族來說，真的很不公平。但沒辦法，神族也要生存，而且神族，也是為了天下蒼生。

很早，魏往是這樣想的。

但是那日，神族和鮫人決戰之中，他第一次見到屠離逐魂，看到那個傳說中會毀天滅地的魔王，竟然是那樣的悲天憫人，絕世而威凜。

他動搖了。

屠離逐魂說，我能理解神族的立場，但哪怕是死，我也要救我的朋友。眾生平等，鮫人一族如此善良，悲憫蒼生的神族怎卻毫不憐其？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一個被天誅殺的魔族之王，居然會可笑到救一個弱小的殘族。這是神族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之事。

因為誰都知道，屠離逐魂四處流行蹤莫測，這是給了他們一個好機會，既可以鎮壓鮫人一族，順便，還可以生擒魔王。

在屠離逐魂完全成為魔王之前，他們要殺了他。

可魏往卻動搖了。他下不去手，對着那個隨時有可能毀天滅地的男人，他就是下不去手。

就在那時候，他看到了那個多年以來，他總是淡淡念想着的女子。

一樣的面容，卻有了不一樣的表情。

她出現在那個男人的身邊，淡淡笑着，平和安靜，幸福得讓他覺得有些難過。

兩個人並肩攜手，在神族浩蕩的圍困之中，竟然是那般耀目，高高在上，不可攀近。讓人、讓他，無比的羨慕……甚至，嫉妒。

那一刻，魏往覺得自己瘋了。

他從來的認知，不對了，他的信仰，坍塌了，他的目標，沒有了，他的感情，好像錯過了。

神族的圍攻不會因為他的小小動搖停止，魏往丟下劍，卻看到身邊的人殺向鮫人一族，殺向人群中負手清風，成雙成對的兩道煢影。

身邊，濃郁的血腥味。

死屍，有鮫人的，也有神族的。

他分不清該去幫誰，是跟從內心的聲音，還是承擔自己的責任。

但只有一點，他很清楚，這是一場災難。

不論是對於鮫人族，還是神族。

而且這場災難，說到底還是屠離逐魂引起來的。雖然這麼說就像是那些他厭惡的上神一般冷血無情。

可是，若不是屠離逐魂生而為魔，若不是他為魔還要活下去，若不是他想要管那麼多的閑事，若不是他明知道自己會深陷其中還要幫助鮫人一族……

若不是他太過不同，怎麼會招致這麼多的禍患？到底，他還是救不了自己，救不了鮫人一族，也害的神族越陷越深，讓無辜的天下蒼生，跟着一起這樣刀山火海……

縱然，他比神族心思純澈，又能如何？

災難……不會停下……

人死……不能復生……

可是就在思緒百轉千回之後，魏往發現自己還是想錯了。

因為他看到了，強大如屠離逐魂一樣的男人，也發現了這場災難浩劫，終歸是錯了的……

就在那一瞬，他將鮫人一族護在身後令其逃命，便放下了劍。

他以一己之力，攔住了所有的神族之人。

他聲音清朗蒼涼，但卻不悲切，不猶疑，很是震懾人心。

「若我死就可以平息一切，那就殺了我吧，神族若是能保護蒼生，就請放過他們……他們也是蒼生，他們也不願跟蒼生同歸於盡。」

說完，魏往便看到無數的神劍，穿過男人的身體，從每一寸的胸膛，到四肢。

鮮血流落四濺，他看到夜雪霽瘋了一樣撲上去，抱住那個男人，飛身而起。

兩個人擁著，衣袂紛飛，如詩如畫，如血液描繪出的絕艷天縱的畫兒來。只是卻觸目驚心，令他覺得胸口處，有什麼裂開一般的開始疼痛起來。

這時，魏往的腦中忽然想起了師父的話。

執劍，便可以保護所愛。

反反覆復的，他想了幾遍這句話。接着，便自然而然又想起來師父後來隨口又說下去的，那時他還未能完全明白的話。

但放下劍，才可擁抱所愛。

驀然，心臟震蕩的像是天欲崩地望裂。

屠離逐魂執劍，是為了保護鮫人一族。可屠離逐魂放下劍，卻是為了能和身邊的女子，牢牢相擁。

一時之間，遍體燃火，可卻是燃火於寒冰之中，煎熬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