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軍拳對猛獸 （上）

?有時候人們不得不感嘆，哪怕你足夠勤勉，哪怕你有所準備，哪怕你能力不凡，哪怕你選擇正確，但仍是無法獲得成功，因為欠缺一點點運氣。

運氣，這種看不見、摸不著，有些巧、有些玄的東西在俊傑會的九位參賽者中必然會誕生一位，也就是所謂的輪空。如此安排，是一位俊傑會的第一名，不但需要在決賽中勝出，還要加賽一場，以示這第一的名至實歸。其他地方或有不同，但在青州地界，俊傑會的規矩便是這樣的。

俊傑會不僅僅是民間娛樂的盛會，也不光是一項自大晉開國就傳承的競賽運動，還有着不容忽視的政治意義。尤其是年底的京城俊傑會，天下俊傑會的前三雲集，一展雄姿，優勝者遊街誇武，佼佼者還有機會御前演練，其榮寵絕不遜色於科舉榜上有名者。

無論是想向天下同輩證明自己的實力，揚名四海，還是一早就安下了『學會文武藝，貨於帝王家』的心，俊傑會都是個相當不錯的平台。而朝廷，第一，收穫了人才，第二，展露了實力，天下是年輕人的未來，俊傑會從某種角度講就是這個時代的國慶閱兵，用以震懾大晉四周的群雄。

名堂這麼多，這俊傑會越辦越隆重，越辦越正規，也就可以理解了。象今年的青州俊傑會，連素來少參與公眾活動的州刺史以及好幾位地方軍政重量級人物都移駕前來捧場，這俊傑會的聲勢，可想而知。

分出九強當天，賽區連夜施工，到了翌日，中央擂又擴大了三圈，而周圍的材料全部拆除，就地變成了中央擂的外圈觀眾台。全青州最有名望的術者大家齊聚一堂，其中的十人，組成了這一屆俊傑會分賽區的評委團。

評委團主要負責的是術技點評，這樣一來，便是不太懂術的人，也能通過這些專業的評委，了解每位參賽者的術技特點，以及戰鬥時的精彩之處。而且，評委團給出的分數，也是對參賽者的一種直觀評估，大了不敢說，至少在青州及周邊地界，一個高分，對於那些想出人頭地的年輕人來說，絕對是很有助益的。

七月十八這天，天上好的一塌糊塗，連本來還有些炙烤的太陽都被瓷白的雲朵遮住了半個臉，便是沒有什麼遮陽傘棚之類的東西，也不會覺得有多曬，更何況還有小販兜售的冰酸梅湯解渴，兩個大文一碗，物超所值。

九人四戰，一人輪空，戰局安排的相當緊湊，參賽者在那裏抽籤，這邊評委們則已經在介紹各參賽者的大致狀況了。這一說，風格就都出來了，有人喜歡長篇大論，有人喜歡引經據典，還有人是一針見血，更有人惜字如金，但觀眾們卻是很受用，兩萬多人的場中，秩序出奇的好。

偶有個鄉巴佬不懂事的說話大聲點，也會馬上被周圍人的白眼制止。不為別的，就為這些個平日見一面都難的青州名家，今天卻能放下身段，為民眾們耐心講解，那種享受大人物們的服侍的感覺，自然要細細品味，怎能被不懂事的破壞？

「青州歷來出俊傑，更擁有鎮守東疆的三大術族，羅家，今年有兩位進入九強，十九歲的羅寧，兩個多月前才過了十四生日的羅修。今日第一場，我們便能一睹這位少年英才的風姿……」

本來十個評委中是沒有主次之分的，但這位徐謙頗是個健談者，長相周正，聲音好聽，吐字清晰，還特別活躍，天生的主持人，手中的說桶都不撒手了。

說桶是煉者製造的小玩意兒，配合擴聲之盒，只要有一位術者再後邊操持，即便是普通人也可以將聲音傳至巨大空場的每一個角落。

漢人好討個頭彩，博個開門紅，因此這第一戰能以羅修的賽事開局，其受重視程度顯然已僅次於唱壓軸戲的楊逍。大多數觀眾也是第一次知曉，原來羅修才剛過十四周歲生日。

「哇，太厲害了吧！才十四歲，竟然有如此實力？」

「難道半傻其實是傻在了術上？聽說有一種天才就是痴獃種，生活都不能自理，但在某一方面，卻特別之強。」

「看來咱們青州，又要出一位叱吒風雲的人物了。」……

觀眾的議論大多是正面的讚賞，畢竟能殺進九強，這就是最好的實力證明，想想自己十四歲的時候在幹嘛，想想自己兒子十四歲的時候在幹嘛，再看看人家十四歲時再幹嘛，不服不行。

跟其他參賽者的親友家屬圍一圈比起來，羅修身邊顯得有點冷清，長輩們在評委中有羅孝，在賓客中有羅霄等，但在他身邊的卻沒有。同輩們也不在，羅岱他們都在觀眾席，馮清兒、曉荷她們也在觀眾席，羅福、羅酉他們同樣在觀眾席，羅植、羅常等人更是不可能在，他們寧肯去捧羅寧的場。除了羅三十這個跟班，羅修再無親友。

為了這俊傑會，羅修已經私下準備了一年多，到了今天，已經沒什麼好準備的了。隨時可以打，而且打就一定能勝，胸有成竹。這話說出去，恐怕連羅鼎和羅孝這兩位對他比較了解的人都會覺得有點託大，但羅修就是有這個自信，因為他本就強大，而後又有了月光這個神輔。

「你們只是我某個階段的對手，我的真正對手可能是T800，也可能T1000，它們的技法也許不比你們神奇或詭異，它們的實力或許不如你們強大，但它們有一點絕對勝過你們，冷酷的、心無旁騖的毀滅之心……」羅修看了一眼對面擂台下正在一邊做着準備活動，一邊聽師傅一類的人物講述作戰要領的對手，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盤膝而坐，老僧入定一般，似乎他已將自己從這個世界中隔離了出來。

「劉先生，我想用那招殺了他！」盯着對面的羅修，黃繼的三角眼中射出狠戾的光芒。

劉先生已經老態龍鍾，朽皮枯發，背駝腰彎，惟獨眼睛清亮的彷彿少年，聽了黃繼的話，他咧開上下牙床一共只剩兩顆牙的嘴巴呵呵一笑，「以老朽之見，那招最好還是不要用的好。」

「那招用於生死相搏，而這孫子，就是我們的生死仇敵，沒有比這擂台更合適的殺人場合了，除掉這個禍根，或許會受一時之亂，受益卻是長久的！」

劉先生眉毛微微一挑。「思路是正確的，殺伐之心倒也是有的，如果能歷練個十年八年，能成為個人物也說不定。可惜，如果今天你一定要用那招，怕是明年的今天，就會是你的祭日……」

只是想，話劉先生卻是未曾說出口，到了他這個年紀，很多事都看的淡了。而就算真要器重、培養一個人，也不會是黃繼這樣的人物。不是因為黃繼性情陰狠，也不是因為他的心高氣傲，更不是因為他不過是黃家義子的身份、又或者什麼天賦平平等原因，只為一點，心的世界太過狹小，狹小到容不下別人的勸誡。

「死的快，又何必浪費心血？」劉先生已經把黃繼看做一個死人，該他勸的，他會勸，而對方根本聽不進去、也不想聽的解釋，則乾脆不去說。

於是，黃繼懷着抽個冷子陰死羅修的心思，上了擂台。

「這人想殺你。」作為神輔系統，挖苦諷刺只是一種相處的態度，而眼前顯然是正事，預警，這是神輔的能力之一。

羅修看了一眼對面笑的足夠難看的黃繼，心中默認了月光的說法。他閑暇時也沒少在臉部動作編碼系統、肢體語言、微表情等心理學細節上下功夫，黃繼確實有殺人的心思，且屬於那種決心已定反而心態平穩的類型，有此判斷，不是因為黃繼天生一副不太遭人待見的模樣和氣質，而是因為他不太善於隱藏自己的心思。

通過魂力感知，羅修還從黃繼身上發現了一些別的東西，洪荒的氣息。

「十二生肖守護……」羅修不知道黃繼是有靈寵還是輔助靈之一是守護獸，但他知道，黃繼已經修鍊有成。

大鼓三通響，比斗開始。羅修和黃繼誰都沒有第一時間撲上去搶奪先機，而是兜著圈子，相互凝視。

「我就煩這個，上去打就完事了唄，繞墳盤子相面呢？」兩圈轉過來，觀眾席已經有人不耐煩了。

「這就是高手對決，和街上混混**的不同之處了。找疏漏，找時機，沉不住氣的，往往會遭受對手雷霆般的猛擊，因此而陷入被動，一直緩不過勁或乾脆被快速擊倒的也是絕對有可能的。」徐謙不時時機的解說，很自然的讓擂台上兩人看似墨跡的表現上升了一個水平和檔次。

事實情況也確實如此，兩人都感覺出對方的沉着和老辣，這一輪不動聲色的交鋒，直到現在都沒分出個高低來。

黃繼首先打破了僵局，猛然間，他向羅修發動了衝鋒，他奔跑的姿勢有些特別，上身前傾的非常厲害，兩隻手臂並非正常的擺動，而是象小斷掉了般左右摔擺，而羅修則更相信，黃繼的手臂，如果需要，隨時可以化作『前肢』來用。

「是野豬！」

黃繼一動，羅修便辨認出了他的獸化特徵。修鍊獸化路線的術者大抵要經過『非－似是而非－似－似是而非－非』這樣的一個過程，黃繼已經修鍊到了第三階段，但還沒有大成，若是大成，每一動作，便是普通人也可以看出他的獸化擬態所屬來。

豬突猛進！人們往往因為家豬而只記得野豬的蠢，其實野豬是動物中的勇士，羅修就了解到，在另一個文明的中古世紀，用野豬做家徽的貴族，都要配的上勇武無畏這四字才成。

向羅修發動衝鋒的黃繼，看上去要比野豬的氣勢還要勇武幾分。羅修沒有退讓，而是同樣對沖了過去。

砰！兩人就如同草原上較力的韃子蠻人般，毫無花俏的撞在了一起，由於衝撞的力道極大，眼見的都能看到台上塵灰被吹盪起而形成的風圈。

當觀眾們又為這種野蠻的開局而暗中呲牙的時候，徐謙再次發言：「黃繼，可過他之前比賽的觀眾們一定清楚，他是一路『沖』進九強。很多人也許會笑，笑這種衝鋒沒有技術含量。其實恰恰相反，它絕對是對戰技、心智、意志的一種綜合檢驗，大晉著名的刀客王戶生想必很多人都不陌生，號稱兩式宗師，橫斬豎砍，就這兩招，然天下能在刀術上勝他的寥寥無幾。所以說莫看招簡單，簡單之中自有乾坤奧妙。」

徐謙又道：「再看我們的少年英才羅修，軍拳重勢，有進無退。所以哪怕是后發，哪怕是明知要吃虧，仍然義無反顧的頂了上去。這一頂，便如拒馬、陷坑、拌鎖，若不頂，擂台之上便是黃繼縱橫踩踏的平野了。所以這一衝同樣需要大毅力、大智慧、大勇氣……」

果如徐謙所言，羅修這一頂，雖然兩人對撞羅修一連退了四步，但卻穩穩壓制住了對方蠻沖的氣勢，而且黃繼作為先手，本身就有一定的優勢，羅修退四步，看似略遜一籌，實際上平手。

「這才對嘛！評委，早該出現的。要不然根本看不出內中有這麼多奧妙！」一個鄉巴佬拍大腿。

「感覺出過癮和爽了吧？」

「嗯！」

「那就閉嘴，聽！看！這絕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龍爭虎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