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君心何在

第四十六章 君心何在

一直看蕭默珩跑遠了,隱在暗處的西垣才敢低聲的說:「你還真是沉得住氣。」

然而嬴政只回了一個眼神,西垣看他臉上那抹不明的笑意,似乎還很是滿意的模樣。

「你一定要這樣看到他如此掙扎后才會覺得滿足嗎?趙兄這玩弄他人的手段還真是嫻熟。」

男子目光一移的瞪了瞪西垣,皺起的眉頭昭示著他心中的怒意。

西垣趕緊撇嘴一笑的說:「不是你讓我別你當『嬴政』的?我平常說話都是這個樣子,你不愛聽就算了。」

「我沒有玩弄他。」

「嗯?」

「很多時候,人總是不能看清自己。」

這麼認真的回答倒是讓西垣嚇了一跳,猶豫了一陣還是說不出話來:「那你為什麼這樣做?」

嬴政低下頭,那樣子像是在回憶:「我只是想看看,他到底改變了多少,我更想看看我不在他身邊之時他又是怎樣的。」

「所以你的結論是?」

「呵。」男子輕笑了一聲:「你就真的這麼想窺探孤的心思?」

聽到『孤』這個字,西垣立馬識相的閉了嘴。

「你先去與姒姜匯合。」嬴政一揮袍袖,便往蕭默珩離開的方向而去。

雨淅淅瀝瀝的落下來,這秋天的雨水,也染上了不少寒意。

然而蕭默珩似乎完全感覺不到,他仰面對著這片偌大的蒼穹,那樣執著和無奈的眼神好像在不停的詰問。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呢?那個人明明做了這麼多不可挽回的事,連青鸞都被他害死了,可自己居然還是,這麼急迫的的想見他。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從大鄭宮那夜之後十一年過去了,蕭默珩這句一直沒能問出的話也終於問出了口:「為什麼?我們真的就這樣斷開了嗎?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

「我會回去找你的。」

「不管怎麼樣,我一定會找到你。」

既然是謊言,既然不可能做到!那他當時又為什麼要說呢?

當年和青鸞一起在趙國遇襲的回憶一下子湧現上來,蕭默珩一下子便失去力氣的跪倒在濕軟的草地上。子房說得對,不管自己再怎麼再回頭,再怎麼尋找,也是見不到嬴政了,而他應該把自已當了死人,早就忘了吧。

蕭默珩不禁撫上了自己的雙眼,也不知是在對著誰說道:「我現在能看到了,我能……終於能看到你的臉了!但是那又怎麼樣……」

但是現在的你,卻早已經不在我的身邊,但是現在的你我已成了背負著他人性命的仇敵。若自己心中還有妄念,他又怎麼對得起死去的青鸞,又怎麼對得起那不曾謀面的母親陸姬和哥哥成蛟呢?更何況,如今的嬴政,已經變成了這麼一個血染天下的君王。絕望的哭聲漸漸在雨中彌散開來,在不遠處的觀望了一會兒的男子這時才慢慢走近。

「你這是怎麼了?」

蕭默珩聞聲抬頭,落下的散發正好遮住了那雙迅速放大的深色瞳孔。

嬴政倒是滿不在意的笑出了聲,蹲下身來為那人輕拭著臉上的雨水說:「想不到你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能哭成這樣。」

「你……」直至這一刻,眼淚才不再從他的眼眶中流下來:「你真的……是你回來了?」

「怎麼,你就這麼盼著我死嗎?」

雖然蕭默珩腦海中還不能清晰的回憶起那個人的身影,雖然始他終都不敢把那個心底的名字喊出口,雖然這樣卑劣的做法連他自己都不屑認同,但是只要這一次就好,只有這一次,蕭默珩在自己心裡,就這樣把這個趙玦的嬴政重疊在一起。

「喂,那個……」被蕭默珩這麼突然地一撲,嬴政也一愣的亂了陣腳:「雖然那時是兇險了一點,但是你也不用這麼緊張吧。」

「不要再丟下我。」

男子詫然的回道:「什……你說什麼?」

「無論是什麼時候,都不要再丟下我一個人了……求你不要!」他的語氣有了一絲起伏。蕭默珩抬起頭來,直視著嬴政的眼睛。然而這樣微妙而堅定的神情,彷彿一個剛剛破冰而出的嬰兒般純凈的不能自知。

嬴政笑得有如雪霽初晴:「好,我答應你不會了,再也不會。」

男子稍稍揚起頭,讓自己的下頜正好抵上蕭默珩的前額。再次環抱住這人的身體時,嬴政的的臉上也泛起了一縷微不可見的微笑。

快八年了吧……這八年以來的不盡思念和痛苦,好像就是為了這短短的一刻。他就是為了再次看到景臻撲到在自己懷中說著不願離棄的這一天。

所以這次,嬴政絕對不會再放手。

張良想不到,蕭默珩真的走了,居然真的可以把自己一個人丟下。罷了,還是回即墨吧,也省得讓那人嫌惡,張良不敢出聲的兀自一個人轉身走向了來時的方向。

「你要幹什麼?」西垣拉住了正要動作的越姒姜。

「大哥,不能讓張良走!」

西垣在心裡腹誹了一百次,好不容易有個機會順了嬴政的心意,偏偏這丫頭又來攪局。他只好掩飾著說:「跟著我們很危險,不讓就讓他……」

「若是在之前我當然不會阻止。但現在這人腦子不太清醒,萬一他又跑回魏國去了怎麼辦?」

「腦子不清醒?他腦子可沒受傷。」

越姒姜甩手瞪了那人一眼:「你這是在裝傻嗎?他們三個的關係,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我們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任張良離開呢?」

「什麼叫我更清楚?」

「你們怎麼想的我管不著!現在你和趙玦好不容易才回來,我可不想再看到身邊的任何人出事了。」

「誒,姒姜——」西垣招了招手,但那人還是沒有回頭:「你這丫頭真是!唉……看來這往後的日子可要頭疼了。」

「那個誰,你不許走!」

看見半路追上來的越姒姜,張良一個不屑的撥開了擋在自己身前的短弓,繼續往前走去。女孩似乎被惹急了,抓起張良的手就一個勁的往回拖:「你沒聽見嗎?我說了不許走!」

「放手,你是誰啊?我的事,不用你來管!」

見張良一下把自己甩開了老遠,心火頓起的越姒姜也拉大了聲音:「那你又以為自己是誰啊?還真以為自己的這些個什麼的鳥破事,值得我來管嗎?」

「我沒時間跟你廢話。」

看他又邁開了步子,性急的越姒姜忍不住脫口說道:「不就是個情情愛愛的嗎?你連自己師兄都敢喜歡了,難道還怕跟別人搶?」

張良回頭看了女孩一眼,原來這些事她都知道。

「現在形勢還沒打探清楚,就算要回齊國,你也不能現在貿然離開。」

「那你要我怎樣?留下來嗎?」張良自嘲的說:「與其受此屈辱,還不如順了他的心意。」

聽到他這麼自暴自棄,越姒姜也認真起來:「我說你怎麼這麼愛鑽牛角尖呢?」

「你說什麼?」

「我們明明差不多大,你還是一個男子漢怎麼還像個被寵壞的小孩一樣!遇到什麼不順意的事,就想馬上跑回去馬上逃開。但是走了又怎樣呢?就可以不想就可不不管不念了嗎?我保證,你今天這樣走了,至多三天以後還是要回來的!」

「你……」一下子被戳穿,張良嗔怒更甚的瞪了越姒姜一眼。

「再說了,蕭默珩的意思並不是要你離開,只是想把你留在安全的地方啊。你怎麼,老是要往壞處想呢?」

「你又知道些什麼?」

越姒姜倒靠著樹榦說:「我是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我至少很清楚一點,那就是如果你繼續這樣耍性子的話,他只會更加把你當作個孩子來看待。」

雖然張良不想承認,但自己的心事卻被這人說了個正著。

「怎麼你聽著很奇怪?」女孩聳聳肩:「這個大家都看出來了,你自己應該很清楚啊!」

「清楚……我很清楚又怎麼樣?」

越姒姜聯想起一路上蕭默珩提到過的卧岫庄,想了想說:「那你就不會想辦法告訴他,你已經長大了有自己的決斷了,而不再是那個處處需要他擔心保護的小師弟了嗎?只是這樣一個勁兒的發脾氣生悶氣的有什麼用?難怪趙玦說呢,連我都覺得你這做法不太成熟。」

「剛才,你都看見了?」

誰知越姒姜一點尷尬也沒有的承認:「你們也沒有藏著避著,我能看不見嗎?」

張良也不說話,只是嘆了口氣。

「你想走就走吧,和我又沒什麼關係,反正左右是順了趙玦那傢伙的心意。」

張良不置一詞,沉思了一會兒后,才轉身往回走去。

越姒姜得逞了笑出了聲,看來和西垣學的這幾手,還真是有些用處的。

還好這雨下得不久,沒有將柴火澆個通透。

看身邊的西垣開始解自己的外衣,越姒姜立馬推了他一把的說:「衣服讓我給你烘乾就行了,你快去弄些吃的過來。」

少年一個斜眼:「這大晚上伸手不見五指的,你讓我去哪裡找吃的?」

「你……你學個母豬母兔的叫喚幾聲那吃的不就來了嗎?」

母豬!母兔!西垣的額角不禁抽了抽:「你箭法高超,還是你去吧,我真的是很累啊。」

「哥哥,」女孩記得一下跳了起來:「叫你去就去,我……我還有其他的事嘛!」

西垣會意的看了張良一眼,只好脫了外衣遞給越姒姜道:「好了好了,等我背回來幾隻公豬公兔什麼的,看到時候吃不死你!」

西垣說完就走入了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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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染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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