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零八章

8.第零八章

「既然要聽我說,那我就說兩句。」甄璀璨悠然的倚在窗前,明亮的眼睛似浮光般一掠,驟地將目光落向昏倒在冰冷雪地上的丫鬟春櫻,說得輕描淡寫,「當務之急,何不先看看她是生是死。若是已死,或扔或葬,依規矩速速辦了;若還有口氣,再這麼放着,就成凍屍了。」

「說的真真有理。」董姨娘被一語點醒般,露出思慮不周的愧疚,連忙移步上前,見遍體鱗傷的春櫻呼吸微弱,那滿地掙扎翻滾的血印很觸目驚心,她不禁潸然淚下,偏頭語聲殷切的道:「二小姐,春櫻她……」手帕輕輕一揚,擦拭著淚,語聲哽咽。

甄丹琦撇撇嘴,哼道:「她撞倒本小姐,還出言不遜,怪不得本小姐。」她猛得瞪向甄璀璨,急得跺腳,「你倒是把那丫鬟撞倒本小姐的事實說出來,還本小姐清白。」

「還要我說?那我就再說兩句。」甄璀璨神態沉靜,清聲道:「自古以來,主子管束奴僕,自己拿捏分寸,即使是憑一時喜惡無故責罰,自食其力;奴僕就是奴僕,該知道誰是主子,若敢陽奉陰違,自食其果。」她稍一停頓,「今日此事,是非經過,我這個局外人說什麼話都是一面之詞,不如等春櫻醒了,一一對質。」

話畢,她隨心的道:「打也打了,挨了挨了,即使追究下去,不過也是該不該打,該不該挨。何必太費心,反倒傷了和氣。」

此話一拋,誰機靈誰就將話接去,無疑就能佔上風,她也能不再被追問。

「說的極是,」是董姨娘將話接了去,不再追究的息事寧人,淚眼看向甄丹琦,哀聲道:「莫為了區區小事傷了和氣,春櫻已經這樣了,只當作是她惹得二小姐不高興,咎由自取罷了,只懇請二小姐留她一命。」

甄丹琦惱道:「本小姐何時說過要她的命?!」

「多謝二小姐開恩,」董姨娘急忙吩咐隨從,道:「快把春櫻抬回屋,去請安神堂的季大夫為她看傷,用最好的葯。」說完后,她不忘詢問下一家之主,柔聲的道:「老爺,如何?」

真是厲害,反應如此靈敏。甄璀璨不由得感慨,『委曲求全』、『以和為貴』、『寬容體恤』的形象,表現得恰如其分,不愧是董府的嫡長女。

再看甄丹琦,撅著嘴,只是氣得不輕,性情中的任性和猖狂絲毫不隱藏。

察覺到有目光在審視自己,甄璀璨自然而然的迎過去的,觸到是一雙深沉的眼神,她下意識的雙睫一眨,神色平常。

甄達將視線從甄璀璨的臉上移開,若有所思的頜首。

董姨娘揮手示意,隨從們趨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把春櫻抬下去了。

直到該走的棋局走完,一場對弈后,春櫻沒有了棋子的價值,才能變成一個該活下去的人。甄璀璨唏噓的朝旁邊挪了挪,站在暖和的陽光下,卻依然覺得陰冷。

「姑娘可還有話要說?」董姨娘款步輕移,含笑看向那不容小覷的少女,目露讚許之色,道:「不知姑娘客從何處來,應是出自名門世族,自幼承訓德容言工?姑娘如此深明大義,字字珠璣,為人處事圓融純粹,心地善良,眼界開闊。姑娘又生得極標緻,清雅脫俗,儀容不凡,真真實實是個可人的孩子,」她輕撫著平坦的小腹,帶着羨慕的口吻道:「若我能生個這樣的女兒,就是天賜的最大福氣。」

竟然毫不吝嗇溢美之言,甄璀璨已不好意思再聽下去,她輕咳一聲,皮笑肉不笑的道:「我確實還有話要說。」

「請說。」董姨娘很專心在聽。

安靜了半晌,甄璀璨一臉認真的道:「總而言之,貴府可管飯?」

聞言,董姨娘被逗笑了,「管,管,管吃好,管吃飽。」她溫溫柔柔的仰望着威武之人,嬌聲道:「老爺,這招人疼愛的姑娘是哪裏來的客人?」

是哪裏的客人?

甄璀璨不露聲色的在等,她也想聽聽他是如何答覆的。

沉默。

等了一會,又是沉默。

還是沉默。

想必是陽光過於耀目,甄璀璨的視線漸漸模糊不清,她嘴角一抹淺淺的笑意,闔起眼帘,啟唇說道:「從遠方來,明日就回遠方去。」

「那倒真是行程匆忙,」董姨娘接的不露痕迹,她又以仰望之姿,徵求道:「老爺,妾午後要去潭元寺還願,即是有緣相識,可否帶這姑娘一同前往?寺里燒香很靈,她正好為她的爹娘祈福求安。」

出乎意料,甄達不假思索的應道:「可以。」

甄璀璨一怔,本欲回絕,忽然想到與六皇子華宗平之約,不妨藉此機會走出上了鎖的屋子,去尋一尋十株鐵皮石斛。

見爹對董姨娘百依百順,甄丹琦就不樂意了,她恨恨的朝董姨娘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叫道:「爹,我傍晚要去崇岫書院找啟修,我要帶她一起去!」

「崇岫書院?」甄璀璨興緻勃勃的,「可就是名震天下的皇家書院?」

「當然!」甄丹琦揚起下巴,撇嘴道:「一般人根本靠近不得。」

甄璀璨笑吟吟的道:「那你一定要帶我去見識見識。」

見爹不語,似有拒絕之意,甄丹琦不滿的大聲道:「爹,崇岫書院可是比潭元寺好玩,她能去潭元寺,怎麼就不能去崇岫書院?!」

甄達不答,神色不明的看了一眼甄璀璨,拂袖,闊步離去。

甄丹琦委屈咬着唇,一個字也不敢多說,憤惱的跺了跺腳,冷哼了一聲,撅著嘴拔腿就跑。小漪們低着頭寸步不離的追上。

見老爺走遠,董姨娘淺淺的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二小姐對我的成見又要加上幾分了,這實在非我願。」

聞言,甄璀璨只是一笑,悠然的回到屋內,坐在鏡前,掏出小木梳,梳起了發。

「我去瞧瞧春櫻,」董姨娘吩咐隨從道,「找人將門鎖打開后,請她進清靜苑。」說罷,她意味深長的暼向空落落的窗前,踏雪而去。

不一會,鎖被打開了。

甄璀璨信步走出了屋,由一名丫鬟的在前引路。

在銀白色的冬雪籠罩下,是氣勢非凡的飛檐斗拱,是突兀嶙峋的假山聳峙,是青松蒼柏陪襯的池館水榭。目光所觸及的一景一物都極其講究,甄璀璨不由得揉了揉鼻子,真是難以想像富貴之家該有多富貴。

經過九曲回橋,穿過檐廊,見拱門上題有『清靜苑』三字,字跡娟秀。

剛進院中,鼻間就飄着淡雅幽香,放眼望去,格調簡單別緻,倒是真有清靜的韻味。細看之下,那偌大的花架是上好的金絲楠木所搭,牆邊種著一排盎然的花草,花盆皆是各式山水彩紋瓷。

甄璀璨忽然指著一株罕見的蕨類,驚訝的道:「咿,它莫非就是鐵皮……」她皺起了眉,故作沉思的道:「鐵皮……」

董姨娘已迎上前,問:「鐵皮?」

甄璀璨聳聳肩,道:「叫鐵皮什麼,我一時記不得了。」

董姨娘想了想,恍然道:「可是鐵皮石斛?」

「對,對,」甄璀璨又看向那株蕨類,故意的喜道:「瞧這模樣,就像是鐵皮石斛。」

「我初見它時,也以為它是鐵皮石斛,」董姨娘說道:「府中倒是真有鐵皮石斛,你若想看,用過午膳之後,帶你去看。」

「自是想看,百聞不如一見。」甄璀璨隨意的笑了笑。

踏進屋裏時,無比暖和,琳琅滿目的手爐放置得錯落有致,臨窗的紫檀木桌上擺着筆墨紙硯,翠玉花瓶里的梅花正艷。

丫鬟們送來了午膳,很是豐盛。

「也不知道大小姐愛吃什麼,我隨便讓廚子做了些,試試看可合口味?」董姨娘端坐着。

「這麼鋪張應該有合口味的。」甄璀璨咽了咽口水,從懷裏取出一雙銀筷子,慢慢的夾起菜,慢慢的吃了起來。

飽餐了一頓后,董姨娘主動提議道:「我帶你去看鐵皮石斛?」

甄璀璨頜首,笑道:「你若不提,我竟然忘了。」

她們出了清靜苑,步上九曲回橋。忽然間,甄璀璨看到西邊在冒着黑黑的濃煙,不禁道:「着火了?」

董姨姨點點頭,「是西苑的客房,在天將亮時突然着火了,火勢兇猛,撲了很久才撲滅。有幾間屋子已燒得面目全非。」

西苑的客房?甄璀璨一怔。

「是個僕人不小心打翻了燭台所致。「董姨娘不打算再繼續說下去,腳下的步子加快了些。

甄璀璨沒有追問,只覺得這場大火燒得實在蹊蹺,如果昨晚她沒有被換去南苑的客房,就會藏身火海?

她們走到了湖邊,在不遠處,有一個蕭瑟的身影蹣跚的走在冰面上,正是那個被甄丹琦欺凌的倔強的瘦小少女。

那瘦小少女舉步艱難的抄著近路,孤零零的,滿臉的血垢,狼狽不堪,隨時都可能倒下。有丫鬟看到了,都裝着沒看到般。

是什麼樣的身份,才會被熟視無睹的活在甄府里?

甄璀璨緩緩的駐步,故作不經意的問:「那少女是誰?」

「她啊……」董姨娘一時不知從何說起,過了半晌,才道:「她叫甄小靈,算是老爺的第三個女兒。」

甄小靈?甄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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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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