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 85 章

泥土搭成的屋子，裡面有些破舊的桌椅板凳，沒有燈和空調，但是好歹可以遮風避雪，關上大門點上火堆，圍在一起，很快屋子裡便升起陣陣暖意。

四周高牆圍著，不遠的地方還住著一堆異能者，不用擔心變異獸和喪屍，緊繃的心也可以稍稍放鬆下來，至少今晚可以安然度過了。

將幾口生鏽的大鐵鍋用雪擦乾淨，撿些乾淨的雪團放到裡面，架到火堆上，雪團很快融化，鍋上冒出陣陣熱氣，隨著熱氣蒸騰，眾人臉上的表情也開始模糊，一時間屋內鴉雀無聲，只有木柴噼里啪啦燃燒的聲音。

張甜甜將帽子摘下來，圍巾也取了下來放在膝蓋上，席地而坐，靠在牆上出神，旁邊剛才拉著她離開的中年婦人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服，

張甜甜順著力道轉頭疑惑的看過去。

「姑娘，水要開了，把你的碗給我，我去幫你盛一碗熱水，這個天喝點熱水暖和一下才好。」看著張甜甜有些迷茫的樣子，婦人溫和的笑了笑：「別不好意思，雖然你是新來的，大家湊在一起也是緣分，你們年輕女孩子麵皮薄，不好意思去前面擠，我去幫你盛水，你幫我看一下包袱行不行？」

張甜甜點點頭，手伸進包里，從空間里摸了個鐵飯盒遞給好心的中年婦人。

中年婦人看著張甜甜手中乾淨透亮的不鏽鋼飯盒，下意識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接過飯盒，眼裡閃過一抹羨慕，低聲說了句：「這飯盒可真好，跟新的一樣。」說完，將自己的包袱遞給張甜甜，拿著張甜甜的飯盒和自己缺了個口的搪瓷碗，向前面擠去。

上百號人就幾口鍋，大家凍了一晚上，都想早點喝上一口熱水，這第一批的熱水還是很緊俏的，兩口鍋旁邊里三層外層的圍了不少人。

婦人以無比勇猛的氣勢擠了進去，打水的人看見她雙手拿著的飯盒和搪瓷碗，皺了皺眉說道：「大姐，大家都等著喝口熱水呢，每個人只有一份，都像你這樣，這麼點水哪裡夠分的。」

「就是就是」「總要給後面的留一點嘛」

等著打水的人也在小聲嘀咕。

婦人賠笑道：「不是我一個人的，還有個跟著我的小姑娘，麵皮薄，我幫她打一份。」接著又對著周圍的人笑了笑：「對不住啊，諸位。」

打水的人看著婦人花白的頭髮，最終還是往她的飯盒裡打了兩勺水。

婦人端著開水很快的跑了回來，將水遞給張甜甜，說道：「快接著，暖暖手。」

裝著開水的碗雖然很燙，不過真的好暖和，凍僵了的手終於恢復了些知覺，痛苦與快樂並存的酸爽感啊。

張甜甜將飯盒接了過來，感激的說：「大姐，謝謝您。」雖然打水的那邊人聲嘈雜，但是張甜甜是什麼人，精神力放出來，那邊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這碗水對她不重要，但是這個大姐這份善意是需要感激的。

大姐笑了笑，喝了口水，仍由滾燙的熱水滑下喉嚨流到胃裡面，發出一聲舒服的嘆息，捧著水搖搖頭：「沒什麼，舉手之勞罷了，你們這些小姑娘啊，以後還是要把臉皮放厚點，不然怎麼在這世道生存下去呢。還有啊，你可別叫我大姐，看起來，你應該跟我女兒差不多大，你叫我王阿姨好了。我女兒啊，跟你一樣，也是膽小害羞，也不知道有沒有人幫她。」

大姐說著聲音低落了下去，臉色蒙上一層憂色。

「王阿姨，您女兒…」張甜甜猶豫的問了問。

王阿姨嘆了口氣：「末世開始那一年，我女兒剛剛中考完，跟她爸回老家去了，末世一來，我就跟他們失去了聯絡，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大姐，您老家是在哪個方向呢？」

「西南的一個小地方，還有些名氣，古城閬中聽過嗎？」

張甜甜點點頭，她在西南生活了二十幾年，聽倒是聽過的，就是沒去過，想了想說道：「大姐，算起來咱們也是半個老鄉了，西南那邊有個蓉城基地，發展的很是不錯，說不定你先生和女兒都在蓉城基地呢，以後有機會見面的。」

大姐眼裡迸發出一抹光彩：「是啊，我就是這麼想的，不管怎麼樣，我都要活下去，只要活著就是有希望，就算這世道多麼艱難，就算我沒有異能又怎麼樣，我還不是活到了現在？我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我女兒和她爸也能好好的活著，說不定就有一天這世界又跟以前一樣了呢，喪屍沒了，交通方便了，通訊也恢復了…」

大姐蠟黃的臉色好像在發光一樣，臉上全是希望，瘦弱的肩膀並沒有被現實打到，張甜甜笑著卻又堅定的說：「大姐，會的，會有那一天的。」

張甜甜的聲音讓王大姐從想象中回過神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所有的情緒都壓下，又是一副開朗的樣子，看了張甜甜一眼，大大咧咧的說道：「你怎麼叫我大姐呢？你跟我女兒差不多大，應該叫我阿姨才對！我是就很服老的，什麼年紀什麼稱呼嘛。」

張甜甜滿臉黑線，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自己看上去有這麼小嗎？末世五年多了，王大姐的女兒最多二十來歲，自己都快二十九了好嗎。

「大姐，我比你女兒大多了，我都二十八快二十九了…」

王大姐詫異的看了張甜甜的臉一眼，驚訝的說：「不會吧？我看你最多就二十一二的樣子。」

張甜甜嘆了口氣，長了張不顯老的娃娃臉就算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木系異能充滿生機的原因，自己從末世以來，都沒怎麼見老，反倒因為能量充滿筋脈血肉的原因，皮膚倒是越來越水嫩……

所幸，經歷的事情多了，自己的眼神變化很大，認真起來也是很有威勢的，所幸，在基地的時候大家都被自己高階異能者的氣勢所懾，沒怎麼注意自己的臉，不然就自己這張臉，怎麼服眾！

張甜甜胡思亂想的當口，王大姐卻想的更多了一點，她以為這姑娘只有二十一二，是從她白嫩的臉，清亮的眼睛判斷的，年輕姑娘有這樣的皮膚這樣的眼睛不稀奇，可是她說她已經二十八了！

悄悄的再瞄了瞄張甜甜，她們這一群人里，不是沒有二十七八的姑娘，經過末世這幾年的擔驚受怕和奔命逃亡，她們的臉無一不是疲憊不堪，眼神中都帶有疲憊和惶恐，像驚弓之鳥一般，可是這個姑娘，捧著飯盒的手白白嫩嫩，看上去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樣子，王大姐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可是這樣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還跟他們呆在一起？！

「水，你還沒喝水，冬天水涼的快，要不我再去幫你打一碗？」半晌，王大姐冒出了這麼一句。

張甜甜愣了愣，搖搖頭，回道：「沒事，還沒涼。」說完端起飯盒，將已經涼透的水喝了下去，近日以來的浮躁波動被這一飯盒冰水撫平了少許。

或許是喝了熱水卸下了滿身的疲憊，大家終於感覺活了過來，手腳都沒那麼僵硬了，長夜漫漫，除了聊天，似乎沒有打發時間的事情。

一群人圍在一起，開始低聲細語，你從哪裡來，我從哪裡來，說著這一路上各種驚險的經歷。

鍋中的水依舊在沸騰，這會兒倒沒有人搶了，有人打了水就著干硬成板磚的饅頭果腹，有人從包袱里掏出一團黑巴巴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撕一點往嘴裡塞，喝口水再撕一點，約摸是什麼肉乾，也有人眼巴巴的看著，咽了咽口水，端著碗里的水一飲而盡，填滿空空的肚子，但是並沒有強搶的事情發生。

也許是怕犯了眾怒，也許是怕響動太大惹惱了不遠處的異能者，也有可能是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張甜甜從空間里摸出一個紙袋，裡面放著幾個包子，將紙袋遞給王大姐，王大姐有些猶豫的接過，眼睛一縮，還是熱的！不敢置信的看了看張甜甜，張甜甜微微一笑，伸出食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噓」的動作，王大姐反應過來，立馬背靠眾人，面朝牆壁，狼吞虎咽的吃下去，一口包子下肚，王大姐立馬睜大了眼睛，肉餡的！末世以後再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包子了！她這是意外的抱到金大腿了嗎？！

一連吃了三個包子，王大姐摸了摸肚子，看了看紙袋裡還剩下的兩個，猶豫了下，嚴嚴實實的將紙袋折好，放到了包袱裡面。

張甜甜和王大姐的動作被離他們不遠的兩人看見了，兩人咽了咽口水沒有聲張，女人看了看使勁咽口水的小女孩，咬了咬唇，走到張甜甜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聲說道：「這位妹子，能不能給我一個包子，一個救好，小孩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

張甜甜抬頭看了看女人，又順著女人的目光看了看那邊蹲在一個受傷的男人旁邊的小姑娘，那個男人就是方才在大門口制住光頭，最後被光頭打得半死的那個人。還好，眾人沒有把他扔在雪堆里，看光頭走了，還是合力把他抬了進來，這一大一小估計跟那個男人是一起的。

張甜甜摸了個包子遞給女人，女人飛快接過來藏起來，一個勁的道謝，然後退回角落，將包子悄悄遞給小女孩，小女孩咬了一口，然後就停住了，伸出手給女人，女人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笑著搖了搖頭，小女孩很是堅持的一直伸著手，女人只有小小的咬了一口，然後示意小女孩趕快吃。

小女孩卻沒有再繼續吃了，將包子用帕子包好，放了起來。

「怎麼不吃了？」女人有些擔憂的問。

「李阿姨，我把包子留著等爸爸醒了吃。」小女孩輕聲說道。

「小靜真懂事。」女人再次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張甜甜皺了皺眉，那個男人出手的時候她就覺得不好，原本裡面的人要求只要上繳所有的物資就可以進去了，這些人看上去也是身無長物的，衣物之類的裡面的人也看不上，這個男人偏偏來上這麼一出，雖然可以說是勇武有血性，但是更多的是有勇無謀，他制住了光頭，哪怕光頭放了這些人進去，以光頭窮凶極惡的性子，這些人能有好下場？

如果自己沒在這裡，如果不是那個穿紅衣服的姑娘，恐怕這許多人都交待在這裡了。

張甜甜發現自己不是很喜歡這種人，一時孤勇，最終反倒害人害己。

可是，這個男人死了沒什麼，這個小女孩怎麼辦？還有那個女人，雖然不是小女孩的母親，但是看樣子他們同行也很久了，這個男人估計是這個新組家庭的頂樑柱了，他怎麼就沒為自己的女兒和這個女人考慮一下呢？

想了想，張甜甜還是走過去看了看，男人臉色潮紅，顯見是有些發燒了，女人一直不停的用帕子擦著他的臉和手腳。

張甜甜遞了兩板藥片過去，輕聲說道：「消炎藥和感冒藥，給他吃了吧。」

女人抬頭看向張甜甜，眼眶發紅，哽咽的說不出話來，最終只能沖她點點頭，跑去打水。

張甜甜走到小女孩面前，又遞給她兩個包子，溫和的說道：「你先吃吧，別留給你爸爸了，等會兒涼了就不好吃了，等你爸爸醒了，來找阿姨吧。」

等張甜甜回到自己的位置，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響亮的笑聲和嬌笑聲，從窗口往外看了看，幾個穿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在雪地里打雪仗，不時嬌笑，旁邊一個穿著皮毛大衣的男人哈哈大小笑，不時接收到女人們的嬌俏的眼風，一股王霸之氣隨著震天響的笑聲泄露出來。

這邊屋子裡的人談話聲漸漸小了下去，有人不忿的低聲說：「這些人，仗著自己有異能就佔山為王，這個安全區是末世前就有的，本來就是給路上的車輛提供補給的，公家的地現在倒變成了他們的地盤，看看人家過的什麼日子，咱們過的什麼日子，他們都過的這麼好了，還要從咱們身上剝下一層皮！」

也有人說道：「也不能這麼說，按道理，人家給咱們提供保護，咱們交些保護費也是應該的，誰讓咱們自己沒異能，打不過喪屍打不過變異獸呢。」

又是一陣沉默。

是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有求於人又有什麼辦法呢，剛開始出口的小年輕還想在反駁什麼，有個大姐開口阻止了他：「行了，別說了，被他們聽見可不得了，再說，咱們明天就走了，錢財這些東西，都是身外之物，給了就給了，很快咱們就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是啊，等到了基地，咱們就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哎，你們說，藍天基地真有那麼好嗎？會不會也跟其他基地一樣？」

聽到藍天基地這幾個字，張甜甜耳朵豎了起來。

「不會的不會的，我有個親戚在藍天基地，送了信來，說是裡面跟天堂以上，只要肯幹活，就有飯吃有住的地方，冬天還有被子，異能者也不會動不動就取人性命，基地裡面也沒有喪屍和變異獸的，每天晚上都睡得很香，這不，我才拖家帶口的往藍天基地走啊！」

「唉，也是沒有辦法，實在活不下去了，大冬天的誰願意出門，實在是其他基地的稅太高了，各種管理費，我就是把身上的肉一斤一斤的賣了，也不夠啊！冬天又沒活，交不了管理費，基地已經把我住的屋子收回去了，這麼冷總不能住天橋底下啊。」

「對啊，反正是個死，不如賭一把。」

「說起來我原本呆的基地，真是不把我們當人啊，過了今天也不知道有沒有明天，還不如去藍天基地試一試呢，沒準就走了狗屎運呢？」

「我的要求不高，只要藍天基地真的能給我一口飯吃，一個住的地方，我啥也不在乎，絕對死心塌地的賣命啊！」

「聽說就算一窮二白的到藍天基地，基地會有收容所和救濟站安置咱們，這個冬天就可以撐過去了。」

「聽說…」

……

大家熱火朝天的期望著到藍天基地的生活，充滿死氣和麻木的臉上迸發出一股生機，渴望中帶著孤注一擲和不顧一切，彷彿那裡是他們最後的希望和天堂。

張甜甜咳了兩聲，忍不住開口問道：「怎麼大家都是要去藍天基地的嗎？」

「對啊」

「咱們走了十幾天，可算是快到了」

王大姐輕聲說：「可不是，要不是因為藍天基地在前面，咱們怎麼敢把家當都交出去啊。」

張甜甜皺眉道：「可是我聽說藍天基地成立才半年啊，真的有大家說的這麼好嗎？會不會都是謠言呢？萬一大家都白跑了怎麼辦？而且我聽說首領蠻年輕的，會不會靠不住啊？」

張甜甜這話算是捅了簍子，大家橫眉怒目，開始批評她。

「小姑娘怎麼說話的呢，藍天基地怎麼會不好！在那裡，不管有沒有異能，只要肯努力就能活下去，也不會說不準什麼時候就丟了性命，那還不好啊？！」

「就是，而且藍天基地的首領可厲害了，青鳥基地聽說過吧？聽說青鳥基地的首領，第一高手都敗在她手下了！而且人家首領心好，願意為咱們這些沒有異能的普通人提供一個安身之所，多了不起，你怎麼可以說她不好呢！」

「唉，這年頭，還有像藍天基地的首領一樣的人很少了，那裡就是一個天堂啊，唯一能跟藍天基地比的就是水城基地了，可惜水城基地離咱們太遠了！對了，說藍天基地不好的那種話，小姑娘你以後可別提了啊！大西北誰不知道藍天基地了藍天基地的首領！」

「你們張老大怎麼就那麼厲害呢？」

「是啊是啊，要是我能有那麼厲害就好了！」

……

張甜甜沒有想到，基地不過剛剛建立半年而已，居然就已經傳遍大西北了，而這些人，還沒到基地，就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基地的人，還成了自己的粉絲。

王大姐看著張甜甜犯了眾怒，趕緊把她拉回來，喃喃道：「那裡是大家最後的希望啊，怎麼能不好呢？」

張甜甜看著眾人臉上的迷茫，和彷彿透支了生命的活力與喜悅，再也經不起打擊和壓力，她的心漸漸定了下來，這些人，還有千千萬萬的人，那是她願意為之奮鬥的源泉，不僅僅為了為了實現自己的霸業。

時移世易，我心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