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展黎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其實沒什麼起伏。

但那絕對不是像在轉述一個故事情節般平靜，而是隨著時光的流逝與年歲的增長，將絕望都埋藏在了最深最深的地方。

於是人前的展黎依舊光彩照人活力四射。

事情發生的時候，展黎還是個初入娛樂圈的、十幾歲的小姑娘。

對於能見到霍君成這件事，她和所有聽說的小姑娘一樣，激動得快要哭出來。而真正站在了霍君成面前是，更是差點沒暈過去。

那個人英俊又溫和，高高在上，又近在咫尺。

飯桌上言笑晏晏，把控全場時彷彿燈光全部聚集在他一個人身上。

沒有誰能抵抗住這樣的魅力。

……但這跟真啪啪啪差別還是很大的好嗎？

只不過是個開機儀式，儀式過後主演和小演員們一起吃吃飯喝喝酒聊聊天促進一下感情……多簡單的事情啊，怎麼到最後就發展到床上去了？

當早上起來看到某些不可描述的場面，展黎簡直是懵逼的。

她那時年紀小，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並不是她在某些方面的教育不夠，而是一個從未經歷過這種場景的小姑娘在突然看到這一切時，根本無從反應。

霍君成倒是很淡定地起身穿衣，似乎是要直接走了。

展黎下意識地喊了一聲：「霍君成……」

霍君成回頭對她笑了一下。他低身摸了摸展黎的額頭，又為她將額前的碎發撥到一邊。展黎懵懵地看著他，他情不自禁在小姑娘額頭上親了一下。

「下次……」霍君成聲音沙啞道，「如果有需要，還可以找我。」

性感而誘惑。

「——有需要你妹啊！」陸秋簡直要氣炸了，她也顧不得自己和展黎是什麼關係，以及這個故事有沒有講完，抬手就惡狠狠地捏上了展黎的臉，「這他媽是強姦啊？你滿十四歲了嗎？」

陸秋脾氣不好，但很少說髒話。這次是真的憋不住。

展黎的臉上本來肉就不多，這會兒被她捏得臉都紅了起來，話也說不通了：「好像……滿了。」

「那——違背你的意志，也是強姦啊！」陸秋更加痛心疾首了，大有一種辛辛苦苦種好的白菜居然被豬拱了的感覺，「你是不是傻，就這麼隨他去了？！」

陸秋越想越氣，她甚至氣得跳了起來，來來回回地繞著房間轉：「我真不想跟你這樣的傻孩子說話！」

展黎：「……」

其實展黎之所以會跟陸秋說，肯定是想要抱怨的。至少絕對不是炫耀。

但被陸秋指著鼻子這麼罵，她也不開心了：她才是受害者好嗎，陸秋不應該輕聲細語地安慰她嗎？

展黎覺得自己委屈得很：「我那時候不知道啊！我懵了好久，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身邊的人又都跟我說，『跑來炫耀真是太討厭了』『好好好知道你和霍君成睡過了有什麼了不起的改天我也去』『睡到霍君成你這輩子算是圓滿了』……」

「她們願意你就讓她們去啊，儘是些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跟你有屁關係？」陸秋瞪她。

展黎嘟嘟囔囔道：「我不知道嘛！都覺得我賺到了，我就誰也不敢說了……」

「你也覺得你賺到了？」

展黎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陸秋哪裡不懂，她作勢又要去打展黎，展黎趕緊辯解：「你知道一個人處在什麼樣的環境，對她的影響是非常大的。她們都那麼說，我當然會想，我怎麼著都不虧，而且喝多了酒，根本說不清我是不是自願的……」

陸秋快要氣得說不出話來了：「你是自願的？」

展黎猶豫了下：「……不能說完全沒有想法，但真那個啥還是不敢的。」

「那不就結了！」陸秋把兩隻手掌合在一起，果斷下了定論，「就是霍君成枉顧你的意願乘醉強姦了你。好了，我去報警了。」

她說著還真要去打電話，展黎趕緊喝道：「等等——」

陸秋瞪她。

展黎有點不好意思。

展黎一直生活在那樣的言論中，她甚至有些被洗腦了，沒準她也是半推半就。那麼男歡女愛，事後一拍兩散，誰也怪不得誰。

越是懷疑，展黎就越是不敢肯定，當時究竟是什麼情況。

她畢竟喝高了，神志不清。

等到後來她在娛樂圈混久了，知道什麼是「潛規則」，什麼是「權色交易」后……她反而膽怯了。

憑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兒她可能還敢與霍君成抗爭一二，當清晰了解這個人的地位后她十分明白自己只不過是以卵擊石。霍君成絕不僅是受粉絲追捧，人氣高那麼簡單，他當紅時累積的勢力足以令他在娛樂圈永不動搖。

展黎沒辦法和他爭，她爭不過的。

她只能理智地令自己將那段回憶藏起來，裝成什麼都沒發生過。

只是對一個女孩子來說畢竟是最寶貴的東西，她不可能真當成什麼都沒發生過。

於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對霍君成的恨意早已發酵，只是她已經學會了藏得不動聲色，從未有人可以從她臉上窺得一二。

不過真遇到了像陸秋這樣一口咬定是霍君成有問題的——展黎還真是很不習慣。因此她的滿腹委屈，在陸秋面前總覺得變了味……

所有人都覺得是她高攀，是她有福氣，只有陸秋覺得霍君成本質只是一個男人。

他也會做傷害女人的事情，就算被神化了他也沒有那樣的特權。

展黎忍不住想，如果那個時候她認識的人是陸秋，她會不會一鼓作氣告發了霍君成呢。可惜時間永遠不會倒流，當它不停滯地走了那麼久后——

「沒有用的。」

展黎嘆了一口氣。她早就想得清楚明白，這時候反而笑了起來。

不是她完全被磨平了稜角，徹底地放棄了自我。而是——

「過了這麼久，就算有證據也沒有了。」

既然對展黎來說，於情於理都是無法繼續追究的事情，她還能怎麼樣。她只是不懂，不是真傻。

……但陸秋顯然那不這麼覺得，她覺得展黎簡直傻透了，傻到家了。

雖然她覺得展黎也沒完全說錯，她想要舉報柯名綁架，警察也不搭理她。雖然那的確是報假警……陸秋仍是十分不服氣。

「難道就這麼算了？」她抱著胳膊問展黎。

展黎便看向了江灝：「所以我想不通他要幹什麼。」

陸秋聞言也去瞅江灝。這人把她們湊在一起，又三番五次地提起霍君成，肯定是早有預謀想對霍君成出手。

就是不知道展黎這個當事人都無能為力，他能翻出什麼花樣來。

於是在兩人的虎視眈眈下，江灝笑了一下：「小秋，你終於願意聽我說了。」

誰要聽你說這個啊！

陸秋怒視著江灝，被這麼一折騰后她的態度愈發不客氣：「愛說說，不說滾。」

展黎對江灝也很不客氣，她被誆過來，正在氣頭上呢；真要說自作主張替她報仇，她還不好說什麼；要是江灝只是想藉機撩妹……呵呵。

「說吧，說得不好，還有我替你收屍。」展黎說得氣定神閑。

……她們兩個居然還聯合起來了。

江灝嘆了口氣。不過他到底老實了，沒有繼續扯別的而是直奔主題：「就像你們想的那樣——我們聯手扳倒霍君成吧。」

展黎率先噴了出來。其實她和江灝真的認識很久了……這麼大言不慚的江灝她還真是第一次見，難道這個人外表是江灝，內心卻已經替換成了其他人？

「你說得倒簡單……」展黎鬱悶道，「這麼大個事情，不是說倒就倒啊，你以為斗霍君成跟鬥地主那麼簡單？」

「本質上也差不太多……」

展黎白了他一眼。她心很累，不想說話，便去扯陸秋：「陸秋你來評評理。」

陸秋點點頭：「好啊。」

展黎滿意地正襟危坐，靜候陸秋訓斥江灝的異想天開。

結果等了半天也沒聽到一點動靜……她疑惑地扭頭去看陸秋，陸秋對她笑得真誠：「我是說，我們三個人一起扳倒霍君成吧。」

展黎：「……」

陸秋本來也不想搭理江灝的。

但展黎之前的話實在讓她怒氣高漲，她心裡頭憋不住火，只恨不能現在就去將霍君成拳打腳踢。

仇恨都被霍君成拉走了，她對江灝的排斥也淡了下來。

這個人既然想這麼做了，一定是有底牌的，不妨利用——她甚至開始這麼想。

然後陸秋覺得這一幕有點熟悉。

彷彿不久之前，她、江灝、秦瀟瀟三人也是這樣坐在一起商討如何去救葉雪琴。

就像是輪迴一樣。

別的粉絲都在應援偶像，她是時時刻刻想著把偶像拉下水。

斗完了柯之後是霍君成——陸秋覺得她的人生也算是另類的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