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上元節

「法輪天上轉，梵聲天上來；

燈樹千光照，花焰七枝開。

月影疑流水，春風含夜梅；

燔動黃金地，鍾發琉璃台。」

隋煬帝之語道盡了上元佳節的熱鬧與奢華，哪怕是如今天下大亂，江南各處依然處處笙歌，彩燈在玉帶般的千里大江兩岸延伸蜿蜒，如果從空中俯瞰，就能發現在東至松江府，南到江陵府的數千里江畔，赫然舞動著一條巨大的軒轅龍神。

從大明建國至今已經將近二百七十年，無論是銳意進取，萬國來朝，縱橫馳騁的洪武永樂年間還是歌舞昇平，富庶安樂的仁宣十年，從未有一個上元節如同今天這般熱鬧。沿江的南直隸，江西，湖廣與四川各省官衙與民間合力舉辦了這一次空前也可能絕後的盛舉。第一次，官民之間涇渭分明的巨大鴻溝被消弭。

在君主殉國不過大半年，北方數省依然被外敵佔據，西北還屬於叛亂者的時候，如此大張旗鼓的慶祝未免有些末世裡面醉生夢死的味道。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花。」如今的場面比詩歌當中描繪的還要誇張。

如今的朱術桂位高權重，雖然是喬裝出行，可亦洋至少放出去數百護衛在四下里暗暗守護，再遠一些的地方，屬於內衛系統與無間道的探子們則牢牢地盯住了每一個陌生人。每當有人要靠近的時候，都會被混在人流當中的探子推開。

雖然身處萬千人中，可周圍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護衛，朱術桂不由得感慨一番。前世里他是一個不知名的大學生，在芸芸眾生當中泯然不聞，剛剛來到明朝的時候也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宗室將軍。那個時候，最希望的就是如同現在這般醒掌天下權。可如今大權在握，最為懷念的卻是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

人總是對自己的現狀不滿足。不知道這是世間一切罪惡的源泉，還是人類進步的根本動力，或許兩這都是，也或許兩者都不是。

朱術桂低落的情緒自然影響到了周圍的人，連平日里最愛說笑的婷婷也變得安靜下來，亦洋連忙插話活絡氣氛。

「老爺，您看！上游的花燈飄下來了。這個是枝江的，這個是松滋的，這個是夷陵州的，還有四川夔州府的。」

亦洋的話讓朱術桂回過神兒來，不由得洒然一笑，自己這是怎麼了？好好的節日裡面把大家弄得都不高興，何況這個節日有著實打實的慶祝意義。

抬手給一旁的婷婷緊了緊披風，揉了揉芳芳的腦袋，朱術桂開口說道：「看人家夔州府的架勢，這是想讓彩燈一口氣兒漂到松江府了。去看看，這是誰放的，咱們不能被比下去！」

這場史無前例的沿江放花燈活動雖說是由幾個省的官方發起的，不過掏錢的大多是各地的商人們。長江沿岸是大明帝國的菁華所在，沿途所在俱為大明最為富庶的地方，能讓花燈從上到下漂一圈，那絕對是最划算也是效果最好的廣告了。各地最頂尖的商人都是在商海浸淫良久，這樣的好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能從夔州府漂過三峽，又走過了大半的號稱「九曲迴腸」的荊江依然不沉，這盞花燈自然是花了不少的心思。等到去打聽的人回來說是夔州雙輪商行放下來的花燈之後，朱術桂也就明白了。

朱富生如今就在夔州，一定是這個商行的大掌柜折騰出來的。

「亦洋，那邊是怎麼回事兒？」朱術桂指著人流驟然涌動去的方向問道。

「老爺，那是咱江陵城內的幾家大商戶和荊州府縣名下的花燈要往下放了。老爺，用不用清場？」亦洋伸出手，隨時準備發出命令。

江邊聚集著的百姓不下萬人，真要是亮明了身份指不定能弄出來多大的陣仗。年近而立的朱術桂已經過來那個喜歡耍威風的年紀，笑著搖了搖頭：「算了，不去湊熱鬧了，咱們就在邊上看看就好了。」

「江陵城近十年來一直處於擴張與發展當中，不只是城市的規模擴大了幾倍，城內外的各項產業也是急劇的發展。對於一個處於擴張當中的城市來說，最不缺少的就是機會。城中的商人們賺得腰包鼓鼓，百姓們也過得輕鬆許多，也就愈發的認可江陵出身的朱術桂，連帶著他身後的廣寧軍，也被江陵的老百姓稱為是」咱們廣寧軍」。

「知道為啥這次要搞得這麼大的陣仗不？」說話的人明顯是一個愛出風頭的人，看到朱術桂等人走進，愈發的神采飛揚，嗓門也越來越大。

「還能為了什麼，咱們遼王爺成了那個什麼，哦，皇太叔祖。什麼叫皇太叔祖？那就是以後的皇帝，現在的太子爺。」接話的人一臉的八卦表情。

「你就胡扯吧。」一個衙役打扮的人瞥了瞥嘴，待到眾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自己身上的時候才神秘地指了指北方：「咱遼王爺那是真龍轉世，用的著弄這些虛的東西么。我告訴你們，之所以這麼大的陣仗，那是因為就在幾天前，咱廣寧軍打了個大勝仗。韃子的一個王爺，一個叫什麼順、順、順……」

「順承郡王！我說吳家大小子，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什麼事兒啊？」

「對！就是順承郡王阿達禮，聽說是那個什麼潁親王薩哈廉的兒子，在河南黃河北面的地界被騎二軍的陳總兵給斬了！咱老吳聽上面的大人說，不算那些個投降的假韃子和蒙古人，高麗人，光是滿洲的真韃子的腦袋就拉了幾十大車！據說北面的韃子皇帝多爾袞知道了后號令全城披麻戴孝，整個北京城都哭塌了天！」

「真的假的？韃子一個個都是腦袋脖子粗大，從小到老長在馬背上，聽說幾天不睡覺還能嗷嗷叫著廝殺。咱廣寧軍在先帝爺十五年的那一次幾十萬人一起動不過是才斬殺了千八百韃子，這一次就陳總鎮一部分，能吃掉韃子的一個王爺？」

「信不信由你！過幾天等首級傳回來的時候就都知道了。」

「當然是真的了，孤只是讓阿達里回到該走的路上而已。」朱術桂小聲地嘟囔了一句。站的最近的亦洋雖然很奇怪，可外面人多眼雜，也就沒有開口問。因此整個晚上，他都在想，阿達里「該走的路」的到底是什麼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