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羈絆

墨藍色的夜空中，璀璨的星光伴著朦朧的弦月，痴痴傻傻的瘋笑聲和間斷的歌聲從莫念凝的房間傳出來，給靜謐的夜，也帶來了一絲熱鬧，可那份熱鬧，卻蘊藏著抹不去的淡淡的悲傷。

黎塘的房間很簡潔，甚至簡潔得有些過頭，少了分生氣。

他從走廊回來后，腦子裡就盤旋著杜笙的話，坐在燈下，手裡摩挲著一個小小的護身符。

「你怎麼哭了？」

這是莫念凝與他說的第一句話，就在靈魂當鋪的門口。

二十年前，他的雙親遭奸人所害，整個唐家上下皆是葬身火海。火光之中，兄長又狠心將他拋下，獨自逃亡，若不是靈魂當鋪的掌柜素萱出手相救，他可能早就在二十年前，與那些冤魂，一起化作了灰燼。

「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哭，羞羞羞！」

小小的黎塘抹乾凈眼淚鼻涕，倔強地跳起來，抽著鼻子：「誰……誰說我哭了？！是風吹的！風吹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麼？不許笑！」

好不容易憋住了笑意，她看著他，眼珠子轉了幾圈，靠了過去：「我叫莫念凝，你叫我阿凝。」莫念凝的聲音軟軟糯糯的，臉上的笑意暖暖的，「你叫什麼名字？」

「我……」他望著莫念凝熱切的目光，有些猶豫，半天才撇了撇嘴，別過眼神，「父親和母親都叫我寧兒，寧靜致遠的寧。」

小阿凝愣了愣，又是一串笑聲：「你怎麼起了個女孩子的名字？」

黎塘不說話，有些生氣地靠著門邊坐下，垂著腦袋，眼眶慢慢又紅了起來。想起那晚的大火，想起親人慘死的模樣，想起再也不會有人喊他「寧兒」……不知識因為害怕，還是因為傷心，小小的肩膀一顫一顫的。

笑聲突然停下，小阿凝也有些不知所措，從她記事起，就一直留在這個地方，而這裡就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掌柜素萱姐，一個就是笙哥，他們都很溫柔，也很強大，給了什麼都沒有的她依靠，就算沒有父母，也不會因此感到悲傷。

「喏，這個給你，對不起。」

尚且年幼，她還不懂得體諒，只知道素萱姐帶回來一個孩子，她只是希望那個孩子能和她一樣，留在這裡，得到溫暖，忘記那些悲傷和痛苦，做她的第一個朋友。

黎塘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個小小的護身符。

「這是素萱姐姐給我的，保平安，有了它，倒霉的事情再也不會來找你了，很靈的哦。」

黎塘愣愣地看著她的笑容，又看了看她手心裡的符，一陣恍惚，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突然就一陣窩火，他不需要溫暖，更不需要誰的可憐，他要的東西已經徹底回不來了。

一把拍開遞過來的手：「你走開！不要你管！」

小小的護身符順著弧度被扔出去很遠，落進了院子的草堆里，小阿凝驚叫了一聲，撲倒草叢裡，帶刺的灌木劃破了她的手臂和腳踝，卻依然找不到那個小小的身影。

小阿凝氣得哭了出來，扁著嘴，眼睛紅紅的，恨恨地盯著手足無措想要過來一起找的黎塘，一個字都沒說，一把推開他，哭著逃了進去。

跌坐在地上的黎塘也感到莫名的委屈，他也不是故意的。一開始就不要理他，讓他一個人待著，不就好了嗎？！

抽著鼻子，抹著眼淚，在草堆里找著丟失的符，直到第二天，杜笙在院子里發現了睡過去的黎塘，臉上還沾著淚痕，手裡卻緊緊攥著那個小小的符。

一直都找不到合適的機會還給她，不過……她可能早就忘記了，當年的唐遠寧，今天的黎塘，她所知道的，也只剩下現在這個冷漠的黎塘了吧。

只是，就算這樣，那也是他活該。

關了燈，空氣里依然回蕩著淡淡的歌聲……直到深夜，才朦朦朧朧睡了過去。

第二天，莫念凝帶著那個瘋女人下樓的時候，另外三個人皆是表情凝重地圍坐著，看她的眼神更是分外的嚴肅，欲言又止。

「出什麼事了？」

白宸剛要站起來說話，就被黎塘一把拉住：「沒什麼，你暫時別再露面了。」

莫念凝看杜笙，他什麼都不說，甚至不看她，只是臉上的笑意消失了而已。而白宸也難得附和起黎塘的話，連連稱對。

看來，是真的出事了。

她不說話，黎塘只當她是默許了。

「呵呵呵……」瘋女人突然從莫念凝的身後跳出來，咬著手指，痴痴地，到處尋找著鐘錶，突然叫了一聲，「呀！都這麼晚了！今兒個可是要遲了！」說著便奪門而去，往她昨天的來路跑。

「誒！」莫念凝一個失神，沒抓住她，剛要追上去，就被人一把扣住了手，「你幹什麼？鬆手！」

這樣冷的眼神，就像是刀子一樣，也只有對著黎塘的時候，才會出現。

「回去！」黎塘同樣黑著一張臉，怒喝了一聲。

白宸一直不明白，他們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為什麼阿凝會這麼討厭黎塘，甚至用恨來形容，都不為過。雖然他也不喜歡黎塘這小子，但也不至於這麼厭惡。

杜笙攔著白宸，不讓他上前。橫亘在那兩個人之間的，誤會也好，怨恨也罷，總該要解決，一味地逃避，只會越積越深，適得其反。

「你放開！我的事跟你沒關係！」顧及到剛剛的談話，她本只是想攔一下，沒想追出去，可黎塘這麼阻撓，反倒激起了她的抵觸。

莫念凝一把推開他，跑了出去，一如兒時那樣。

黎塘倒退了一步，回頭遠遠瞥見屋裡那個發著淡淡白色柔光的琉璃瓶，恨恨地咬了咬牙，眉間焦灼：「笙哥，這是第幾天了？」

「最後一天。」

黎塘暗罵了一聲，立刻就追了出去。

為什麼偏偏是今天？如果能早一天，哪怕是半天，得到消息，他也一定會把麻煩都清除。

還記得跟莫念凝簽下協議的那個乞丐嗎？

如今他可是夜城首富——李邱生剛找回的私生子。協議的內容本當不能外泄，可那個小子在昏迷前只記住了一句話——莫念凝要搶走他的靈魂。

才得到一切的他，怎麼可能讓自己再回到地獄？

黎塘早就說過，人的慾望永遠都是一個無底洞，怎麼都無法填滿。

那個「乞丐」對莫念凝的臉有著些許的印象，要想繼續享受這樣的財富，就一定要除掉莫念凝。李邱生找了個畫師將他形容的莫念凝畫了下來，到處搜捕。

可他們居然遲鈍到今天才得到消息，莫念凝一旦露面，就會被李邱生的眼線發現，就算他們有再大的本事，也抵擋不住李邱生手底下的幾千人。

靈魂當鋪的人，不比常人，非人也非鬼，他們是夾在陰陽之間的縫隙間苟活的，拿人魂魄，了人心愿，是使者，也是行刑者，唯一不能的，是濫用能力，無端取人性命，違者禁閉一月。

偏偏是今天，最後一天，李邱生為保兒子的性命，定會不擇手段，想盡一切辦法剷除莫念凝！都怪他，要不是昨天讓那個瘋女人跟了回來，現在也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莫念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