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壹拾陸

39.壹拾陸

五日後,晴,黃曆上寫著宜出行、動土,忌安葬、祈福。

秋,晚秋,晨,清晨,風起,塵飛揚。

霜露未散,一行人就上了雁盪山。

雁盪山中異常寧靜,絲毫都不像是魔教的總壇,一行人在上山路上,居然也沒有遇見哪怕是一點阻擋。

如果不是看不見他們臉上凝重的深色,反而讓人覺得他們不像是準備去討伐魔教,像是去秋日採風。

太陽從東邊遠遠升起,被雲層遮擋住了,叫人看不清楚。

清晨新鮮的陽光,鋪滿了雁盪山,卻驅不走這山上殘留著的昨夜的寒氣。

路邊的野草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光,顯的異常的可愛。

這些草會反光不是因為露水,而是露水結在上面的霜,不但冰冷,而且尖銳,銳利的就像是一枝枝小箭。

山路上,清風中。

秋風比起冬風稍顯纏綿,比起春風又顯得冷冽,此刻風帶著草木上蘊含著的寒氣,吹向了眾人。

這風不如刀,卻比刀更冷。

愈往山上,風越急。

一行人的衣袖、斗篷都被這風吹了起來。

上山的隊伍壯大了許多,之前鐵中棠邀請的江湖人都來了,這些人有中原成名的大俠,還有隱居關外多年的高手,鐵血大旗一號召,這些彼此只聽過名字的人,就一齊聚集到了雁盪山下。

其他人姜希夷都不認識,可有一人卻是她的老熟人,那人就是帥一帆。

現在的帥一帆,跟當年相比似乎並沒有多少差別,不過他的眉毛和頭髮黑多白少。

他依然羽衣高冠,依然背影蒼涼,依然帶著那一柄劍——那一柄不知道多少年前,姜希夷看著他將它拍入地中的劍。

不過,這一次他是背負劍,而不再是放於手中或是旁邊。

帥一帆還不認識姜希夷,但卻已經聽說過了,才見過面時,帥一帆仔細盯著姜希夷的人看了一晌后,道:「在下曾經聽說,月前有個姜姓白衣女子在洛陽城北同一青衣女子過招,在場江湖俠客圍觀,無一人不讚歎,稱那女子劍術可謂一劍驚天,不知是不是閣下?」

他的目光依然如劍一般銳厲,卻不如當年那樣厲害,多了一分鋒利,少了一分沉著。

多年後的帥一帆像一柄歸鞘的寶劍,只要亮出一截,便光彩奪人眼目,現在的帥一帆是一柄出鞘的名劍,他站在那裡,就帶著一種威脅。

姜希夷頷首回道:「正是在下。」

帥一帆縱聲大笑,道:「果然是你!老夫從來不會認錯人,你如此年紀,有如此境界,實在是難得!」

姜希夷抱拳道:「多謝帥前輩稱讚。」

帥一帆斂了斂神,后道:「哦?你知道我是誰?」

姜希夷覺得這對話似曾相識,點頭笑道:「我當然知道你是誰,你就是帥一帆。」

帥一帆凝神道:「不錯,我就是帥一帆,敢問閣下高名。」

姜希夷直視帥一帆射來的目光,道:「我叫姜希夷,從昆崙山鴻蒙峰太玄庄來。」

帥一帆點了點頭,道:「今日若是你上山去尋獨孤殘,我也就放心了,若不是大事在即,老夫倒想同你過招一局,我太多年沒有對手了。」

他說完后嘆了一口氣,話中的寂寥很少人能懂,一陣秋風吹過,也化不開那能抖落山上秋葉的嘆息。

姜希夷認真道:「以後自然會有機會。」

帥一帆道:「對,以後自然會有機會。」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看好,姜希夷同獨孤殘的一戰。

大旗門早已放出話,與獨孤殘一戰的並不是掌門人鐵中棠,而是一個叫姜希夷的女子。

姜希夷是誰?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清楚。

所有人都覺得大旗門是在自尋死路。

突然有人提起,當初那個被江湖人冠以一劍驚天之稱的姜姓白衣女子,大家開始猜測著,姜希夷究竟是不是那女子,她到底有多強?

洛陽、蘭州、蘇州、金陵,這些富庶的地方大小賭場中,早已擺開了賭局,壓姜希夷勝的賠率甚至已經到了一賠二十。

沒人看好她。

花靈鈴拉著雷小雕丟了五千兩金子壓在姜希夷勝上,引來了一群人在心中暗暗嘲笑。

到了路口,一左一右兩條路,一條是眾人走的,上魔教總壇的路,而另一條,則是姜希夷走的,直通山頂,尋獨孤殘的路。

花靈鈴拉了拉姜希夷的衣角,看了她一眼,卻沒說話,姜希夷回首也看了看花靈鈴,點了點頭。

接著花靈鈴收回了手,姜希夷轉過了頭,兩人分別踏上了兩條路。

此刻霧起。

魔教總壇不在雁盪山巔,在山巔的一向是魔教教主的居所。

姜希夷一人,輕裝快馬,趕上了山巔之時,遠遠便看到,松柏間隱隱約約透露出了一點房屋的影子。

等她走進時,發現此處似乎是一座院子的一側,黑黝黝的牆立在這裡,隱隱讓人心中不安。

姜希夷沿著牆繞了繞后,終於是發現了正門。

不過這正門卻不能說是門,因為此處就像是一個廣場,面朝懸崖。

在廣場中,有兩個人,姜希夷一眼就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那個人是獨孤殘。

此刻獨孤殘一身黑衣,眉宇之間帶著一股傲然,看見來人是姜希夷時,他眼中露出了一絲奇怪的笑意,轉瞬即逝。

他的黑衣被風稍稍吹起,在衣服的映襯下,臉更顯蒼白,和姜希夷的蓄勢待發不同,他似乎毫不在意一般,還伸了一個懶腰。

姜希夷翻身下馬,她腳步極輕,一身白衣踏在霧中,恍惚霧氣凝成的人。

獨孤殘道:「你來了。」

姜希夷道:「我來了。」

獨孤殘道:「你本不該來。」

姜希夷道:「可我還是來了。」

獨孤殘訕笑道:「你來了只有一條路。」

姜希夷問道:「是什麼?」

獨孤殘笑道:「死。」

姜希夷皺眉不答,獨孤殘彈了彈身上的衣服,道:「你一定很疑惑,本座為什麼會這麼說。」

姜希夷依然沒回答。

獨孤殘放下了手,穿過霧氣,目光刺向姜希夷,不屑道:「因為本座手下從來不留活人,而你連殺人都不敢。」

姜希夷手上緊握成拳,冷冷道:「但是我今天可以殺你。」

獨孤殘道:「哦?你為什麼要殺本座?」

姜希夷道:「因為你是惡人,我只殺惡人。」

獨孤殘冷笑道:「可對於本座來說,你們才是惡人。」

他又嘆息道:「罷了罷了,原本在昆崙山下時,本座就想過,你我之間必定有一戰,卻沒想到是今日。」

他揮了揮手,叫他身邊的那人下去,姜希夷這才將視線移開,看了看一直在獨孤殘身邊的那人。

那人幾乎已經不能說是個人了,他的臉被刮花,一隻手斷掉了,左腿也被割斷,綁著一根木頭充當著假腿,身上□□在外的肌膚傷痕纍纍,即使是姜希夷也不禁大吃一驚,不知道他究竟遭遇了什麼。

獨孤殘見到姜希夷在看那人,展顏笑道:「你一定在想,這人是誰對不對?」

姜希夷還未回答,就見那準備離去的人,渾身一震,之後止不住的纏鬥,獨孤殘見到他如此,臉上笑意更深,道:「也許你知道他的名字,也許你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就是柳呈。」

柳呈,當年的點蒼四劍之一。

他已經消失在江湖上多年,人們都說,他已經死在獨孤殘手裡了,誰能想到柳呈在這裡?

就算見到這人,恐怕也想象不到他就是當年引得滿樓紅袖招的柳呈。

柳呈聽到獨孤殘說出了他的名字后,口中發出嗚咽之聲,似乎是想說話,卻又說不出口,他渾身顫抖著,姜希夷從他身上看出了害怕、憤怒。

獨孤殘一瞥過去,道:「本座記得,方才叫你走了?」

突然,柳呈收聲,一步一步慢慢騰騰的往下走,他似乎非常懼怕獨孤殘。

姜希夷皺眉問道:「你將他怎麼了?」

獨孤殘道:「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或者你想自己體驗?」

姜希夷眉頭鎖得更深。

獨孤殘道:「將你的劍□□,我從來不會殺沒有準備的人。」

這句話他說的很認真。

但這句話是不是真的?

這句話絕對不會是實話,絕不會。

他在說謊,這句話,不知道騙了江湖上多少人喪命與他之手。

姜希夷凝視著他,道:「不必。」

獨孤殘道:「你真是一個有趣的人。」

話罷,獨孤殘從椅子上起了身,與此同時,姜希夷腳下一溜,就到了這圓形廣場的邊緣。

獨孤殘拿起了他身邊的劍,腳下一跺,人已騰空,幾個呼吸,一個起落之後,獨孤殘人已到了與姜希夷相對的另一邊。

兩人劍未出鞘,但這廣場之中已經劍氣激蕩。

即使相隔不近,兩人視線相對,一直看著對方,兩股劍氣就在這天地之間衝擊對抗著,若此刻有任何一人闖入了這裡,那人只能死。

現在日頭比方才懸的高多了,但這廣場之中的霧氣卻愈來愈重,風吹不散,太陽驅不走,這霧氣彷彿凝固了一般。

金色的陽光穿過霧氣照耀下來,似乎一柄利劍穿雲落下。

姜希夷和獨孤殘兩人同時動了。

他們在繞著這廣場的邊緣,用著幾乎同樣的速度,緩緩走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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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芒先至[綜武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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