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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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蘭陵王進宮的那一日,也就是他們新婚的第二日,他便意識到事情或許有變,即刻將雲瑤送出了城,對外聲稱是王妃耐不得暑,早早去了鄉下休養。但只有他的幾個親信才知道,王妃是被大王送到遠郊的一處莊子裏,嚴密看管起來了。

這幾天鄴城裏風雲變幻,蘭陵王下獄,太上皇禪位,新皇登基,降臣反叛,蘭陵王死而復生宛如天神降臨……一樁樁一件件壓得人喘不過起來,即便遠在城郊,也能感覺到一絲壓抑的氣息。

況且雲瑤並非常人,這些天她一直以魂體留在蘭陵王身邊,直到今日方始歸來。

蘭陵王抬了抬手,示意親隨稍安勿躁。他在宮牆前踱了兩步,鋒利的目光在降臣們面上逡巡,隱隱約約透著些冷意。降臣中打頭的一個——蘭陵王隱約記得他姓元,是前朝魏帝的後裔——狠狠地瞪着眼前這位俊美郡王,冷笑道:「果然是不死的禍害。」

周圍刷刷數聲,不少親衛都亮了兵刃出來。

蘭陵王從容地笑了笑,目光在他們的面上停留片刻,又掠過了那些人的腰間,忽然吩咐道:「將他們兵刃繳了。」

親衛們齊齊應了聲是,如虎狼般蜂擁上前,將跟前那些人的兵刃一併繳了來。

一時間咒罵怒斥之聲四起,蘭陵王置若罔聞,等那些兵刃都繳了來之後,便親手將它們一一削斷了。他的佩劍削鐵如泥,做起這些事兒來很是得心應手,絲毫不顧那些人鐵青的臉色。

做完這些事情之後,蘭陵王又抬了抬手,便有一位年長的親王來到了跟前,面色不愉地望着他。這位親王是蘭陵王的長輩,也是掌理宗正寺的族親,剛剛才被親衛們強行帶了過來。

蘭陵王開口道:「陛下既歿,朝中當另有一位新皇主持大局才是。」

親王眼皮跳了一跳。

蘭陵王續道:「太上皇自禪位后,便久居道觀不出,今早更是被這些叛臣所拘,迄今仍在別苑昏睡。叔祖——」他略略掃了身旁的親衛一眼,表情似笑非笑,「便請叔祖主持大局罷。」

親王蹬蹬後退了兩步,駭然道:「你、你——」

難道他不打算自己主持大局么?

親王反反覆復地看了蘭陵王一眼,卻發現這位晚輩神情淡淡的,眉宇鋒銳如劍,隱隱帶着些許凌厲的威勢。親王皺了皺眉,又掃了身旁的那些降將叛臣們一眼,道:「這是你的原意?」

蘭陵王笑道:「自然。」

「唔……」親王沉吟片刻,微微頷首道,「那便如此罷。」

留下一半親衛隨親王主持大局后,蘭陵王朝最開始的那位親衛點點頭,跟隨他一同出了城。城門外的守軍已離開得差不多了,里裏外外都是他的親兵,遠遠望去黑壓壓的一片,頗有幾分威勢。他策馬出城,在親衛們當中略略找尋片刻,果然看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在那些如狼似虎的親衛們中間,他的王妃顯得太過嬌小了。

蘭陵王眼裏多了些笑意,眉宇間的鋒銳之意也漸漸地褪去了一些。他策馬上前,將親衛們團團護住的王妃抱到馬上,低聲問道:「你怎麼到這裏來了?」卻無半分責備之意。

他的王妃有些緊張,攥着他的手,示意他的低下頭,隨後在他的耳旁輕聲道:「昨夜我又做了一個夢。長恭,在那些降臣當中,可有一人蓄了絡腮鬍子?」

蘭陵王細細回憶片刻,輕聲道:「唔。」

雲瑤頓時變得緊張起來。她捏着他的手心,一字字鄭重地說道:「你知道我的夢境時常會成真。長恭,我夢見他身上帶着淬了毒的弩,那張弩很小,可以被扣在手心裏——」

「大王!!!」

一騎白馬從城中馳騁而出,馬背上的護衛面帶焦急之色。他一口氣來到蘭陵王跟前,無視了蘭陵王懷裏的王妃,急急脫口而出道:「有人身上藏着弩/箭,欲取太上皇性命——屬下是說,大王前腳出了城門,太上皇後腳便醒了,如今正在殿前主持大局,但怎料卻被一支弩/箭所傷,御醫正在診治。大王,呃,大王?」

護衛一口氣說完那番話,卻發現蘭陵王無驚無怒,唯有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他低下頭,發現他的王妃有些不安,還輕輕攥了一下他的衣袖。

蘭陵王低低地道了一聲無妨,隨即便抬了抬手,示意身旁的親衛們上前,原本輕鬆自如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凝重且冷肅的表情,「回皇宮。」他沉聲吩咐道。

周圍的護衛們齊齊道了聲諾,緊緊護衛在蘭陵王的身側,隨他入城。

城裏的狀況,比蘭陵王所設想的要糟糕得多。

或許是因為太上皇忽然出現的緣故,城裏的氣氛隱隱變得活絡了一些。御醫們的診治結果也已經出來了,太上皇所遭受的不過是皮肉傷,那道弩/箭雖利,上面卻不曾淬毒。蘭陵王低頭望了王妃一眼,心裏倏然一緊。

不曾淬毒?

剛才阿瑤明明說……

但他來不及思慮太多,便帶着王妃和侍衛們一同來到了宮牆前。宮牆前依然站着那些昔日的降將,一個個垂頭喪氣地不知在想些什麼。蘭陵王的記憶力極好,略微一眼掃去,便看出裏面少了一個人,但少的那一個人,卻不是絡腮鬍子。

在電光火石的剎那,蘭陵王隱約看見,那些人隱約泛起了一點幽藍光芒。他下意識地抽劍一擋,耳旁聽見了叮的一聲,一支細小的泛著幽藍光芒的弩/箭掉到了地上,明顯是淬了毒的。

降臣當中忽然起了一陣細微的騷.動,每個人的臉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搜,給我仔細搜!」一位校尉大聲呼喝。

那些降臣們被狠狠按壓在了地上,身上的每一寸角落都被仔細搜了個遍。親衛們的臉色都有些不大好看,一個個緊繃着臉,將降臣們身上的東西,不管是玉佩、珠串還是扳指,通通丟在了地上。

忽然之間,蘭陵王感到懷裏一沉,他的王妃軟綿綿地倒在懷裏,臉色蒼白如紙,冷汗涔涔落下。

「阿瑤?」他攥住她的手腕,低低喚了一聲。

雲瑤沒有聽見。準確地說,她現在耳旁嗡嗡的低鳴,彷彿有一萬隻蜜蜂在耳旁飛舞。她感覺到有人攥住自己的手腕,反反覆復地掐著自己的穴位,但腦子裏一直昏昏沉沉地醒不過來,就像是——被靨住了一樣。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應該是她所應驗的,最後一卦了。

卦象成真的那一剎那,她便感覺到了靈魂深處傳來的裂帛聲,清晰無比,一聲聲地刺著自己的鼓膜。她的手背上隱隱變得滾燙,彷彿有些微弱的甘泉水,在一遍遍地流過自己的四肢百骸。她想要呻.吟出聲,卻猶記得這裏是在大庭廣眾之下,便生生地忍住了。

他反反覆復地喚著阿瑤,但是她卻沒有聽見。

蘭陵王閉了閉眼睛,伸臂將她抱在懷裏,朝旁邊的親衛點了點頭。

親衛會意,將面前的那些降臣們都帶了下去。那位親王臉色有些難看,但卻並未多說什麼。畢竟剛剛要不是蘭陵王動作夠快,現在已經是一具躺在地上的屍體了。

蘭陵王調轉了馬頭,朝自己的府邸馳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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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瑤這一昏迷,就是整整三天。

三天三夜的時間裏,她聽不見任何東西,看不見任何事物,周遭儘是白茫茫的一片,如同瀰漫着亘古不化的霧,又彷彿天地初辟的那一剎間。她低低地呻.吟出聲,便感覺有人將自己抱在了懷裏,輕輕拍打着她的脊背,如同安撫嬰兒一般。

她無意識地攥住了那人的手,斷斷續續地說着什麼。

她又開始做夢了。這一回依然是皇宮,依然是漫天的大火,蘭陵王腰懸長劍,佇立在大火蔓延的宮城前,目光深邃且暗沉。她悄無聲息地走上前去,雙臂環抱住他的腰,輕輕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蘭陵王一動不動,乾燥溫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上,反反覆復地摩挲著。

宮牆裏傳來三下連續的叩拜聲,還有斷斷續續的、宦官宣讀旨意的聲音。她低低地嗚咽一聲,全身都變得滾燙如烈火,手背上的淡淡紋路蔓延到了全身,又蔓延到了他的身上。

「長恭。」她一字字道,「我願將我的性命,與你共享。」

蘭陵王低下頭,腳邊躺着一支細小的、泛著幽藍光芒的細小□□。

她閉上眼睛,攥住手心裏寬大的手掌,一字字地重複道:「吾與汝共存。」

低低沉沉的聲音在她的胸腔里回蕩,彷彿來自於亘古不變的遙遠記憶,亘古不變的血脈與大巫。她反反覆復地重複著那句話,在黑暗中看見了一片細碎的星光。她知道那是世人的靈魂,她不在意,因為最熾烈的那一團光芒,正在她的身旁,暖融融地驅散了一切黑暗。

他握住她的手,沉沉笑道:「這是情話么?」

是。也不是。

她微微動了動嘴唇,發不出半點聲音。淡淡的微芒從她的身體里蔓延開來,逐漸將他們包裹在一起,如同回到了母親的子宮裏,溫暖且又寧和。她微微地掙扎片刻,終於睜開了眼睛,望着身側形容憔悴的年輕郡王,輕輕撫上了他的面容。

「你多久不曾歇息過了?」她低語。

「不久。」他絲毫不介意自己形容頹/靡,「不過三日兩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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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夫人神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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