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但是如果你的目的是為了傷害我，那麼恭喜你，你做到了。」

房間內連流動的空氣也凝固成一團，透露出徹骨的寒意，凝結在兩人周圍，將兩人的表情凍結成捉摸不透的神色，冷淡到了極點，卻又在眉梢眼角帶著點點的悲哀，哀傷到了極點。

托尼覺得現在的自己是被吊在十字架等待審判的異教徒。他的心中無助極了，又痛得不了，有一雙大手不斷撕扯著他的心臟，幾乎下一秒就會將其捏爆掉，再撕開他的胸膛，血淋淋的，露出裡面的五臟六腑。

如果，他是說，如果將胸膛剖開，將心挖出來捧在手上，如果這樣對安真的有用，他會毫不懷疑的立刻照做——

但、但是……

他張了張嘴，等待著身邊那個人的回應。

對於愛情這個東西，他總是捉摸不透的。他曾經很困惑，明明自己的性格和霍華德相差無幾，花天酒地，說是追求極致的享受也毫不為過。但是霍華德最後卻可以和自己的母親相伴到老，自己卻始終是愛情這條路上的放逐者。

而從他的角度而言，愛情最大的風險，就是將心毫無保留的獻祭，然後任人宰割，跳動的這個玩意兒突然就不屬於自己了，他不能再控制它的喜悅和疼痛。現在牽扯著這根線的主人，就是安則正。

可是無論他現在多麼的難過，他都沒有辦法再去主動說一句話。抿了抿嘴，讓幾乎環繞在嘴邊的懇求咽回，凝視著安則正，等待著最終的審判。

「托尼，」安則正的眼眸中巨大的風暴漸漸停息，歸於沉寂，像宇宙中絢爛的星辰燃燒、爆炸，和黯然的黑暗融為一體。他終於緩緩開口，「有沒有人說過你很討厭。」

托尼眨了眨眼睛，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起頭，直視著面前的天花板，目光空洞，看起來十分茫然無措，但是仍然要強裝鎮定的模樣。他像極了被遺棄在路邊的孩子，黑色的眼睛里充滿了惶然。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這個世界上討厭我的人多了去了。……但是我不在乎，我不在乎那些人的看法。」

眾叛親離的滋味，他在內戰的時候又不是沒有經歷過。他不在乎……他才不會在乎。

「我也很討厭你。」安則正輕輕開口，「我一開始就不喜歡你。討厭你的強勢，討厭你的自以為是，不可一世的模樣就好像全世界都要聽你的。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托尼抬頭，他的目光終於有了焦距，「你那麼討厭我……為什麼……」他的嘴唇都微微顫動起來，「……要和我在一起？」

「我一開始也很討厭你，你把我從天上踢下來，第一次有人這樣對我。」托尼搖了搖頭，他逼迫著自己的冷靜，「和我一起作戰的人是你，安慰我的人是你，和我一起來到這個世界的是你，形影不離的是你。可我他媽的還是喜歡上了你。」

「這是為什麼啊？！」

托尼猛然從床上站起來，在這個房間中，他哪怕是一秒鐘也待不下去。心中紛亂如麻，一個小人暗暗跳起來，啪啪啪把一個紅色的機甲小人打趴下，陣陣壞笑：「你看，你看看你，托尼·斯塔克，你竟然也有今天？」

穿著紅色機甲的小人趴在地上，眼圈泛著紅色，卻倔強的盯著眼前的那個小白人，捨不得移開目光，眼淚打著轉就是不肯落下，「你打我吧，如果這樣就能讓你留下來。」

托尼閉上眼睛，長舒一口氣，聲線也略微顫抖，「我去找史蒂文他們。」

他怕自己再呆一秒鐘，就會忍不住將心中的話說出口。

門被「砰」的一聲狠狠關上，直到托尼離開，安則正才敢把目光從窗帘上移開，盯著緊緊關上的門，眼周泛著輕易察覺不出的紅絲。

他討厭那個人的不可一世、自以為是，但是他愛極了他心中最堅定的道德信念，他敢作敢為的強勢性格，他生活上的亂七八糟，他技術上的天賦異稟，他耀眼到灼目的形象，舉手投足間的風流瀟洒，不經意間流露的溫柔繾綣。

這個男人，第一次見面把自己認成女人，想要抓捕自己，威逼自己，簡直討厭到了極點。但是為什麼還是他媽的喜歡上了。

他還怎麼忍心，再一次把他推向兩難的境界。

沒錯，托尼是喜歡自己，但是他同樣在乎這背後自己所守護的這片土地上的人民。

他沒辦法再將他推向掙扎的深淵。這一切，由自己承擔就夠了。

安則正從床上站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臉，仔細的梳理了自己白色的長發，任其撲散，金色的飛釵斜插入鬢，襯得鏡中的秀爺眉目精緻凜然。

他握住背後的幹將莫邪，轉身離開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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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華德給托尼留下了新的集合地點的地址。這是一個離之前的斯塔克大樓比較遠的地方，頗為偏僻，卻很安靜，很適合現在的超級英雄們。

托尼進來的時候，房間內的氣氛同樣沒那麼令人愉快。

史蒂文將艾瑞克留在了自己家裡，查爾斯會幫忙盯著這個孩子。他則和巴基，還有霍華德來到這裡，共同商議著關於簽訂條約的事情。他們都不覺得這是一個多麼令人愉快的選擇，但是不得不承認，這是目前最能安撫大家情緒的選擇。

看到托尼來了后大家都有些驚訝，因為沒有在托尼的旁邊看見安則正。不過，驚訝的表情也只是一閃而過，霍華德很快將他領了進來。

沙發上，巴基和史蒂文並肩坐著，看見托尼來后都站了起來。

托尼有些疲憊的坐下，「坐吧，我想聽聽你們討論到了哪裡。」

霍華德和史蒂文對視一眼，開始解釋：「目前最高的兩個呼聲是這樣的……一個是要求將你們送上最前方的戰場，之前對於這方面軍方有著自己的考量，所以遲遲沒有將你們送過去，但是現在，這成了目前最需要做的事情。第二個，就是要接受束縛。軍方當然想接管你們，如果不簽這個協議，沒準大家一下就歸屬軍方了，我想這可不是什麼好的結果。」

「更何況，軍方還用安和那個孩子要挾我們。」史蒂文面色嚴峻。

「目前對我們來說，只能暫時妥協。等到這場風波過去，大家在戰場上表現出色，我想很快會翻開新的一頁。」霍華德樂觀的預測。

「只是對安和那個孩子有些不公平，這說明了他們要花比我們多兩倍的功夫來洗刷在他們身上莫須有的罪名。」巴基插嘴。

「托尼你說說，」霍華德用胳膊頂了頂旁邊的托尼，憑藉著對托尼的了解，他本能的覺得托尼和自己和一類人，所以理當會做出同樣的選擇，「你知道什麼是最好的選擇。」

托尼的手肘架在胳膊上，整個人的臉埋在手心中，感受到了霍華德的催促，他的右手從頭上擦過，直視著身邊的人點點頭：「沒錯，我當然知道什麼選擇對我們是最好的。」

霍華德的臉色剛有放鬆，卻聽他接著道：「但是這個條約，我不簽。」

霍華德的微笑瞬間僵在臉上。

「一旦做出這樣的妥協，後面很難說，我們還會被要求做出什麼樣的讓步。如果他們還想要安還艾瑞克呢？或者逼迫我們做出別的事？」托尼的思維無比清晰，「投入正面戰場我毫無意義，但是，神盾局要保持自己的獨立性。」

「托尼……」霍華德無奈的看著他，「你明知道在目前看來這是不可能的。」

「可以和他們談判，我們先去戰場……我們這是在為他們做事。」托尼說道，「會有辦法解決的，但是這個合約我絕對不簽。」

無論是為了安還是為了自己。

「托尼……」

史蒂文在這個時候也應聲，他看著托尼點點頭，：「要做一個好人，而不是一個合格的戰士。」

「我甚至不要做什麼好人。」托尼聳肩，「我只是……堅持我自己所做的。」

談判再一次陷入僵局，霍華德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攤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頭痛的扶額：「上帝啊。」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沉醉在各自思考中的眾人，史蒂文和巴基面面相覷，站起來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查爾斯頭上包了一個深咖色和白色條紋相見的圍巾，這是霍華德怕他頭疼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土方法。接著，他像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

「查爾斯，發生什麼事了，這麼慌張？」霍華德奇怪道。

「不好了不好了！」查爾斯滿臉的驚魂未定，「安闖進了史蒂文的家裡，把艾瑞克強行帶走了！」

「什麼？！」托尼霍然站起來。

同時，另一邊，已經帶著艾瑞克離開紐約城的安則正下了車，將從城裡路邊搶來的車扔在了路邊，大大方方的拉著艾瑞克走向了另一條小路。

「為什麼帶上我？」艾瑞克跟在他的後面，臉上的表情意味深長，「我原本以為你不會這麼做。」

「你曾經說過，你不是為了拯救這些人存在的。」安則正頓了頓轉向他，微微笑道，「很巧，我也不是。」

我們，只是想做一個世界中最平凡不過的普通人，享受著和愛的人在一起的每一個日出日落。

「那些道德枷鎖我早膩了，讓我的動作時刻被這些人監視著，我無法忍受。」看著太陽搖搖晃晃的向西墜去，灑下燦爛的晚霞，安則正緩緩說道。

「這讓我很驚訝。」艾瑞克詫異道，「我以為你們是一個堅不可摧的團體，即使為了他們你也會妥協。」

「誰告訴你的？」安則正偏了偏頭，他擦拭著自己的雙劍，鬢角一絲雪白的秀髮從頭上滑落，輕輕地搭在了肩膀上，「如果你經歷過我所經歷的，就會知道。在不知道這個世界是真實還是虛幻的情況下，你所能做的，就是堅持自己的選擇，絕不退讓。」

殘陽如血，映照著他手中的劍器，寒鋒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