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第 196 章

196 第 196 章

看着下方立着的上官婉兒滿目自信,極具風采,聽着她鏗鏘有力的動人聲音,武則天心中微起波瀾,卻不動聲色的以眼神示意裴炎。

裴炎聽罷上官婉兒一番陳詞,深知她所言非虛,所慮為實,但裴炎乃門下省百官之長,為官一套自是爐火純青,心中不由又有些諷笑這年紀輕輕的宮正不懂做官的難處。他本還有些擔心武則天會批了上官婉兒的建言,眼下見武則天的神色,心生高興,忙道:「上官宮正所言雖無錯,然事實卻並非如此簡單可行,各州府皆有其地方長治,未災而救災,從未有之,況僅憑米價異常,疑商戶囤糧漲價,便斷言會有饑饉之災,這豈非笑話?東都百司向來恪盡職守,百姓安康,從未有失職之責,際此慶典之際,卻要勞民傷財,恐有徵斂微詞。」

上官婉兒微微蹙眉,正要反駁,裴炎揮揮手,斷然道:「上官宮正未有出仕為官經驗,不曉得這其中盤根錯節之既破,單純以為可行簡單之事,也在情理之中。上官宮正,你可曉得,貿然徵調糧草,不止是我一個門下省的責任,還有千千萬萬的地方同僚牽涉其中,到時候他們奏表陳詞,問及原委,該當如何解釋?還有,都市署掌管市場,無論是物價還是貨品,皆有其規則規律。若躍過都市署,直接插手東都市場,至都市署於何地呀?莫非上官宮正是有了都市署官商勾結的證據,想要查一查呢?」

上官婉兒呆了呆,欲言難言,她知道裴炎話里的意思,無外乎想表達寧可等有了災荒再救災,也不願在未有災情之前去得罪了那麼多的地方官僚。話是明白意思,可上官婉兒並不認同這樣的觀點,但偏偏她又找不到話來反駁裴炎的論調,不禁心中生悶,彷彿吃了人打了一記悶拳般,有口說不出。

「哈哈!」武則天適時的爽快一笑,起身步下台階,朗聲說道:「你二人所言都有理,不過......」她看了看抿著嘴不語的上官婉兒,莞爾笑道:「婉兒,論及經驗,你確不及裴侍中,今後,要向裴侍中多多學習。」

上官婉兒抿著嘴頷首道:「是。」

武則天看向裴炎,道:「行了,通知洛陽都市令,著其調查米價一事,再呈表上奏詳情。」

「天後......」上官婉兒抬眸喚道,卻被武則天以眼色制止。

裴炎看了一眼心有不甘的上官婉兒,微微拱手,領命告退。

上官婉兒望着他步出殿門,轉頭噘嘴道:「天後明知婉兒所言可行,為何還依裴侍中的?」

武則天斜眼兜她,挑唇笑着搖頭,走回桌案坐下,見她一副不甘心的模樣,不由得玩笑道:「你叫他侍中,侍中是什麼?是和尚書令、中書令同居宰相之職的官兒,他裴炎是左相,你一個宮正,還想駁了他的陳詞?要不要我給你賞一個御史大夫做做好了,那誰你都可以挑毛病。」

「可是......」上官婉兒有些急切的近前,立在桌案旁道:「裴侍中只顧百司關係,就算官商勾結好了,都市令查不查得到,還不是他們說了算的?」

武則天見她是真的急了,眼睛一轉,故意嘆道:「你想什麼,難道我不知道么?老天爺不好是真,這商戶囤貨怕也是真,這些做生意的人,一個個鼻子比狗還靈,都想着趁機能大發橫財呢。」

上官婉兒原本還有些着急的,這麼一聽,反倒摸不准她了,吶吶道:「那天後怎麼還依裴炎所說呢?」

武則天沖她笑了笑,伸手在她腦門上一點,「這就是裴炎說你未有出仕為官的經驗了。你也不想想,攔了商人發財,就是攔了地方豪強的財路,你要征糧,征了百姓的糧,難道就不征門閥的糧?」

上官婉兒聞言一驚,旋即泄氣道:「關中若是真的發生了饑饉之災,他們焉能安坐高堂?」

武則天搖首道:「你有聽過歷朝歷代有災荒而飢高門時?」

上官婉兒算是明白了,垂了垂頭,有些生氣道:「可這是不對的。」

武則天點頭道:「你說的不錯,但沒說到點子上,這叫風氣不正。孔子說,君子不黨,可你又不能不依靠他們。治國非是一人之力呀,而是百萬千萬人之力,高門望族盤根錯節,群而聯袂,綿延千百年之久,相攜則國興,相爭則國亡,西晉、東晉便是歷史之鑒。官場的事兒呀,還有得你多學的。」

上官婉兒默然半晌,誠懇問道:「天後,這就是您為何要納北門學士的緣故對嗎?」

武則天抬頭看她,微笑道:「嗯。」隨即她眼色一沉,道:「高門已是毒瘤,自古出仕為官者,非高門子孫不可,朕便是要天下人都能成為士子,天下士子都能憑藉本事出仕為官。」

上官婉兒道:「曹操曾說士大夫清高多假,如今高門亦是如此。所以天後興科舉,辦制舉,設太學,鼓勵地方建書院,使天下千千萬萬人都能享受到名師教誨,就都能有機會出仕為官了。他們將來就可替代高門望族,成為大唐治世能臣,國之棟樑。天下百姓有了如此期望,自會讓子孫都勤奮讀書,不做無知之民。」

武則天眉開眼笑道:「婉兒深知我意。」

上官婉兒得了誇獎,靦腆笑道:「天後做的事是惠及子孫,利國利民的大事,堪比隋文帝設立科舉初心,能在天後手中發揚光大,乃是恆古未有之壯舉。」

「得了,現在你這張嘴是越來越甜了。」武則天欣然受落,旋即又不免感概道:「雖是好的想法,但實施起來確是千難萬險吶。」

上官婉兒抿了嘴,她知道有多難,否則就不會有北門學士了,那些被提拔上來的寒門官僚,如今都沒法子從丹鳳門入朝。

「天後寬心,天後如今代行政令,可自上而下進行變革,婉兒相信,終有一日,天後的宏願能夠實現。」

武則天輕笑道:「也就你才這麼相信我了。」

上官婉兒不依道:「天後談笑間指點江山,乃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婉兒自是信的。」

武則天心情被她捧得極好,甚至伸手在她臉頰上輕捏一記,啐口道:「得了,我本想你做個諫臣,沒成想養出個吝臣來。」

上官婉兒笑得兩個嘴角彎成了一彎新月,又嘟著嘴道:「婉兒可沒有奉承您,婉兒是發自真心。這天下再沒有比天後您更有雄心壯志的人了,婉兒能想像得到,似乎也能看得到,在天後的治下,咱們大唐萬邦來朝,衣冠上國,禮儀之邦,盛世天下的那天。」

上官婉兒說着,不自禁的露出了悠然神往的憧憬之情,甚至覺得若是在這裏面,也能刻下自己的烙印或是名字該有多麼美妙。

武則天望着她篤定的眼眸,眯着眼道:「婉兒,我終有一日會變成太后。太子可不一定會依照我留給他的路去走哦。」

上官婉兒一怔,突然有了些緊張,這話題變得敏感,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武則天見她躊躇不決,輕笑道:「你在太子的身邊,就得提點提點他,千萬不要讓他走錯了路。」

上官婉兒心神一緊,吶吶道:「是。」什麼意思?天後話里是什麼意思?

她還在琢磨,武則天已續道:「婉兒,你去回復太平,着她替我暗訪東都都市署。她不是辦了幾個莊子嗎?存那麼多糧她也吃不完,讓她替我存一些吧。」

上官婉兒還未回過神來,一聽太平的名,剎那間就愣住了,旋即明白過來道:「婉兒知道了,是要讓太平幫着儲備些救災的糧食對嗎?」

武則天白了她眼,嫌她一提太平就失了方寸,盡問些廢話,嘴上卻道:「不是幫,是......嗯。」

上官婉兒心知自己反應慢了,不禁紅了面,這會兒聽不到她后話,不敢作聲。需知武則天也不知那「不是幫,到底是什麼」,只是突然起了一個心思,卻一時形容不來。

上官婉兒等了半晌不見後文,腦筋一轉,立時領悟道:「啊,婉兒知道了,婉兒會跟太平說的。」

武則天知她意會,「嗯」了一聲,斜眉看她,緩緩道:「婉兒呀,你是一個有才華的女孩子,讓你在東宮委屈了你,可你也只有在東宮,才華才能得以施展,你可明白?」

上官婉兒蕙質蘭心,焉能不懂,當即咬唇點頭。

武則天便是甚為歡喜她這種心思靈透之時,有時候不用言明,她便知自己的想要。

「天後......」上官婉兒想到太平,遲疑着低聲道:「太平如今夫婦和順,又專心家務,您就讓她好好打理莊子吧。」

武則天微微眯眼,自是聽出她的弦外之音,想起太平置下了天舞歌坊的事,心中難免感嘆只怕是上官婉兒一廂情願,那個寶貝女兒就像自己年輕時候,豈會當真閑得發慌又是做生意又是辦田產的。說白了,就是不甘寂寞,不甘平凡。

但她不忍拂了上官婉兒的心意,也知道這丫頭一心不願太平牽涉宮廷。她想了想,說道:「恩,她如今倒是有了點公主的風範,你去時,到內侍省取些珍品送她府上吧。」

上官婉兒替宋玉拜謝道:「謝過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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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婉唐(第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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