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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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威喝得酩酊大醉,醉眼朦朧中沒忘記今天和賀建國一起吃飯的原因。

他告訴賀建國,根據他在辦公室里聽到的消息,陳宇以前就是市政府的工作人員,不過當時在財務處,後來受到陳三川的連累被調到了貧困偏僻的地方工作,現在他走了副市長的門路,重新調回來,就是從原先的會計變成了市委辦公室里的辦事員,級別和之前相當,憑著他自小接受的良好教育,熬個兩三年估計就能升為科員了。

陳宇家學淵源,是五十年代的大學生,文化程度極高,本人也相當會來事,比較圓滑,才來沒幾天就和大家打成一片了。

「有這回事?我都沒聽說。」

李威打了個嗝,滿屋都是酒氣,「幾個十來年前的工作人員說,他們那時候領工資就是從陳宇手裡領的。陳宇這人吧,風評不太好,和家庭成分無關,心思比較深沉。不過,我覺得有限,口不嚴,那天請我吃飯喝酒,喝多了,他說自己家給副市長家送了重禮,給家人都安排了工作。他還想走我的門路給我老丈人送禮,被我拒絕了。」

何書記沒幾年就要退休了,一輩子安分守己,清清白白,就算手裡有積蓄也都是憑著工資攢下來的,怎麼可能馬失前蹄?李威攜妻帶女去岳父家吃飯,岳父經常教導他為官者最忌一個貪字,按部就班地發展不見得就比走邪路差。

李威除了因為沒有兒子而感到痛苦,其他方面的看法和岳父母一樣。

沖了蜂蜜水過來給李威解酒的金婆婆聽了這一段話,不由得開口問道:「給你老丈人送禮?打算送什麼啊?這麼闊氣。」

李威喝完蜂蜜水,過一會,頭腦稍稍清醒了點。

他和陳宇沒什麼交情,和賀家卻是非常好,回答道:「這倒是沒說。依我看,給我老丈人送的禮物肯定不輕。」

「為什麼這樣說?」金教授和賀建國也很好奇。

李威笑道:「你們知道這陳宇送了副市長什麼嗎?他醉狠了我套話,他嘟囔了一句說送了大黃魚。這只是他吐露的隻言片語,我可不信只有大黃魚一樣。」

賀建國吃了一驚,陳宇送的重禮是金條?哪怕只有一根大黃魚,禮也很重了。

齊淑芳經常念叨著銀行發布下來的金價,想等金價高漲時把家裡的部分黃金賣掉還金教授和金婆婆,所以賀建國很清楚一根大黃魚現在值好幾千塊錢。

金婆婆突然道:「大黃魚其實就是金條,只有舊上海這麼稱呼,並且是上海銀行鑄造。」

除了大黃魚,還有火油鑽,除了舊上海,別的地方不是這麼稱呼金條和鑽石。

李威微微愣了愣,他也算見識廣博,笑道:「您老說得對。陳家祖上不算窮,可能就是建國前那些年買了上海外灘中央造幣廠鑄造的大黃魚。」有點資產的人家都會在亂世里儲存黃金,他不就分了祖上不少黃金?

他拎著賀建國給的野味離開后,金教授夫婦和賀建國就收拾收拾各自休息。

金婆婆坐在梳妝台前梳頭時,金教授道:「淑芳,你彷彿很在意老陳乍富的事情。」

放下手裡的黃楊木梳子,金婆婆回頭看著他,嘴角微微一撇,「我就不信你沒想過老陳哪來這麼大一筆財富,比陳寧家還闊氣。」

陳老是陳家的長房長孫,陳三川則是三房之後,舊時候都是長房繼承祖業,其餘財產和兄弟平分,陳老這一房和陳三川這一房分家時還是清代,在民國之前,金教授和陳老來往時偶然聽陳老提過這麼一句。

所以,陳老這一房分到了大半財產,發展得最好,陳三川那一房雖然比普通人家強了十倍,但歷經亂世,漸趨式微,僅憑書香門第四字保存祖上榮光。

家底擺在那裡,即使陳老家重書籍字畫而輕財物,他們家保留的財產也多過陳三川。

抄家時,陳老家沒有被抄得徹底,一家四口全靠變賣陳老太太的嫁妝度日,一直熬到現在近乎十年,足見其數目。但是,陳老太太的嫁妝賣得七七八八了,現在的生活十分節儉,沒有因為被平反就大手大腳地揮霍,又因為陳老退休工資沒有補發,喜歡遊盪在舊貨市場買古玩字畫一類,他們家可以說是捉襟見肘。

反觀陳三川家,他的海外關係導致全家受到嚴刑拷打,被抄了個底朝天,現在有事前藏匿下來的金銀細軟改善生活,可也不能這麼大方吧?

「被下放到賀樓大隊,你我沒有金銀細軟給淑芳,是因為你覺得我們沒有活路了,所以都給天麗帶走,面對老馬取用自己藏匿之物改善大家生活,咱們只好一聲不吭。可是老陳家就在古彭市呀,離賀樓大隊可比上海近多了吧?既然他有藏匿的財物,怎麼沒說過?偷偷取出來不是比老馬的容易?偏偏他是堂而皇之地花用老馬之財所買之物?不符合常理。」

金教授辯解道:「說不定老陳是怕惹麻煩,所以沒拿出來請淑芳購買衣物被褥等物。」

「惹麻煩?別說笑了。」金婆婆嘴角略過一絲冷笑,「取用他藏匿的財物能比取用老馬的麻煩?老馬的可是遠在上海,藏得又格外隱秘,得費很大的勁兒才能在不惹人注意的情況下取出來,他自己要是有錢的話能這麼心安理得?而且,相處期間,老陳說過自己一向安貧樂道,不為外物所束縛。安貧樂道的意思還需要我解釋給你聽嗎?」

金教授一聲嘆息,即使他不想承認陳三川是這種人,也贊同妻子的說法。

他們和馬天龍相處這麼多年,很清楚馬天龍的心計手段,他自己也吹噓過自己不是沒能力當大頭目,而是他覺得當大頭目風險太大,所以心甘情願當個小頭目,反正有吃有喝有妻有妾有錢花,不比大頭目日子過得差。事實證明他的做法正確,大頭目建國后最先受到處理,沒多久就死了。而自己雖然家破人亡英雄末路,但卻好好地活了二十多年。

如果馬天龍猝死,一句遺言都沒來得及交代,金教授反而不會懷疑陳三川,但就是陳三川說了馬天龍交代到一半的話才露出了破綻。

馬天龍精明得要命,交代遺言肯定會先說最重要的信息而不是先說廢話。

金教授這麼確定的原因是馬天龍笑話以前看的白話,舊上海各種詩歌層出不窮,馬天龍不是表面上那麼大字不識,他喜歡看戲,也喜歡聽話本,諷刺過話本中有人臨死前交代遺言總是先交代廢話,重要信息都因其死而不為人知,引出一連串的恩怨。

金教授不想以惡意揣測陳三川,可事實卻留下了很多疑點。

同為上海人,一起被發放到賀樓大隊,金教授在文化上和陳三川契合,但在生活習慣上卻和馬天龍彷彿,馬天龍和自己的關係要比他和陳三川好得多,有很多事很多話馬天龍樂意和自己說,就是不喜歡和陳三川交流。

陳三川是文化人,經常說馬天龍有辱斯文,金教授就沒這麼說過,馬天龍的性格雖然大大咧咧,但是不見得就不在意。

還有一個疑點就是金教授去上海見到了陳三川,好端端的他去上海乾什麼?

「老陳說是買書,說他孫子準備參加高考,何必捨近求遠?淑芳手裡有的書,他又不是不知道。」金教授那時候就留意了,只是沒證據,不好說,而且他也不確定陳三川說馬天龍遺言交代那批珍寶給齊淑芳一半給子孫一半是真是假。

按照金教授對馬天龍的了解,那批珍寶一定會給齊淑芳,尤其是其中的翡翠獅頭鎮紙,他說過要送給七斤,珍寶給齊淑芳多少就不知道了。至於給子孫的話則有待商榷,馬天龍對自己一些妻妾兒女很有怨念,一直都沒有原諒。

「是呀,老陳去上海乾嘛?真的是買書嗎?陳寧可都是問淑芳借的抄本和筆記。」金婆婆也是從這時候開始懷疑陳三川,最終確定陳三川嫌疑的卻是陳家乍富。

一家團圓,闔家歡樂,欣欣向榮,完全沒有隔閡,憑什麼?和陳老一家四口不離不棄的情況不同,陳三川下放那麼多年,可沒收到子孫一封信,沒收到一件東西。國家不限制下放壞分子收寄親朋好友的書信東西,就是會被檢查而已,不然齊淑芳不會買下衣物被褥分別以不同的名義從上海寄過來給他們,郁李的孫子也給郁李通過書信寄過東西。

那麼多年沒有來往,平反后立即和好如初?不覺得奇怪嗎?很明顯,是因為陳老手裡有著他們根本不知道的財物。

金婆婆這麼確定陳三川子孫不知道,是因為他們和陳三川斷絕關係了。

不是金婆婆惡意揣測,而是她覺得世人愛財者居多,如果陳三川的子孫知道陳三川手裡藏匿著一大筆沒被抄走的財產,一定不會和陳三川斷得這麼乾淨利落,就算有覺悟高的,知道的話也會向國家舉報,而不是當作沒發生。

根據以上種種疑點,金婆婆可以斷定,陳三川一定隱瞞了馬天龍珍寶的下落。

金教授聽完金婆婆的話,忍不住感慨道:「這事啊,不好解決。我現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老陳當初放棄幾十塊銀元的風骨呢?老陳的視金錢如糞土呢?怎麼變成這樣了,難道真如人所說,時間和利益會改變一切?」

金婆婆不以為然:「那時候銀元他拿到手裡根本沒有任何用處,而且數目不多,放棄起來當然很容易。現在可是老馬藏匿的珍寶中最大一批,財帛動人心,商人面對幾倍利潤可能會因為種種原因放棄,當面對千百倍的利潤就會瘋狂。所以,不是老陳變了,而是幾十塊銀元根本不值得老陳放棄自己讀書人的體面。斯文,斯文,假斯文可不少。」

「你說,這件事跟建國和淑芳說嗎?」金教授問。

「你覺得呢?」

「告訴吧,我們沒有證據,一切全憑猜測,要是讓建國和淑芳記著了,很容易惹出麻煩事,以前的交情也就打水漂了。不說吧又不是個事兒,老馬留下來的珍寶本來就有淑芳和七斤的一份,我們不應該瞞著她。」金教授中肯地道。

金婆婆沉思片刻,下了決定。

「說!為啥不說?這件事牽扯到淑芳的利益,我們就得放在心上,至於淑芳是決定拿回這批珍寶還是不拿回,應該由淑芳自己決定。」

「等淑芳回來就跟她說吧。」金教授認為老妻所言有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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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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