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灰色記憶

黑夜，驟然閃過的電逝，發出一陣雷霆的咆哮，將那痛苦掙扎的樹的影子，一同掩埋在黑暗之中。

「滴答」「滴答」

細細密密的小雨匯聚在一起，順着引力，從高處滴落，打到細細嫩嫩的草葉上，飛濺開來，慢慢地滲入土壤，令土地發出潮濕的氣息。

但再潮濕的氣息也無法掩蓋住那空氣中混雜着的甜膩，那令人作嘔的味道。就和雨水一樣，僅僅只能將那紅色沖淡一些，而不能消除它們的存在。

分不清是火還是血的顏色，只是都覺得冰冷。心裏空洞了一般，眼睛裏映出的景象如此可怕，卻沒有任何的實感。

昨天還在一起玩笑的夥伴，消失了。

隨處可見的血液、殘肢和內臟，宣告著這毫不掩飾的罪行。地獄一般的景象，在黑與紅的主題渲染下，世界的一切彷彿都在灰暗中失去了自己的顏色。

充滿視線的衝擊，使得思想獃滯住了。無論是恐懼的尖叫，還是幼獸一般的悲鳴，統統卡在喉嚨里無法釋放出來。淚水失控的決了堤，混著雨水流下，卻沒有力氣擦拭。胃袋一陣一陣痙攣，似乎要將胃酸都嘔吐出來，但也許只能是強忍着。

快跑啊!不要靠近我……

已經看不到任何活人了，但是少女心裏清楚，還有人藏起來的，孤兒院裏面每一張臉少女都記得很清楚。她現在腦海里只有他們痛苦恐懼的神情，很害怕的，被她殺掉，少女知道的。

一定很痛的，被撕碎身體，那聲音已經讓耳朵麻木，她甚至聽不到雨的聲音。

一步一步地穿過庭院，好像孩童一般，只是在玩著遊戲，四處地尋找藏起來的孩子的身影。

害怕嗎？

恐懼嗎？

膽小的孩子們躲起來～

大家一起來捉迷藏吧～

找到就將你～撕碎!

耳邊的惡魔在唱着令人恐懼的歌謠，少女看不到它，只是覺得那一定是很令人憎惡的模樣。操作著自己的身體，她不想去聽，可自己的聲音卻是那麼清晰。

找·到·你·了·哦～

「啊!!!」

驚恐的孩子想要逃離，卻被惡魔抓住了腿，很輕易地將他撕開，好像紙張一樣脆弱。

很開心啊～哈哈哈哈

不要……求求你……

即使少女怎樣地哀求，惡魔的笑聲也沒有停止，反而，更加刺耳。

不要停下來!快跑啊!

心底的聲音一直在嘶吼著，停下了就會被追逐著的死亡吞噬掉一切。不斷地鞭撻著身體，只能用力地奔跑。

少女想阻止這一切，身體卻早已不聽使喚，只能作為一個木偶。胸口似乎有火焰灼燒着，卻沒有燃燒的疼痛，已經燒光了，沒有可以燃燒的東西了。

她唯一還能做的，就是祈禱。

千萬不要被找到……神明大人，一定要保佑大家逃走。

嘻嘻嘻

惡魔知道少女的想法，發齣戲弄的嘲笑，腳步沒有停止，她穿過走廊，來到一個房間面前。

那裏是倉庫。

「噹噹當」

有·壞·孩·子·藏·在·里·面·嗎～

染著血的纖細手指扣在門上，裏面發出了一絲微弱的聲音，那是因為慌亂和恐懼發出的屏氣聲。

但是少女聽到了，惡魔也聽到了。

不要……不要……

我·進·來·找·你·哦～

門微微地被那隻手推開，慢慢地，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她並不急着進去，她只是在玩弄，折磨他們!也是在折磨少女。

心臟劇烈地跳動着，彷彿要炸裂一般，眼睛死死盯着門口一點點的微光，祈禱著，不停地祈禱著。

不要……求求你……神明大人……

我進來了哦～!

神並沒有眷顧人類忽地一道閃電，雷鳴聲中，倉庫的大門已經完全打開了。驟然的閃電帶來短暫的光明，倉庫裏面並沒有多大的空間，兩個孩子一眼就看到了，互相抱緊了，瑟瑟地發抖。

閃電下她的身體好像拉出魔王的影子，抓住了那兩個孩子，然後，被撕碎掉了!

哈哈哈哈……

為什麼……為什麼

悲傷，絕望，她只是不斷地重複著這樣一句話，直到——

「小靈兒!」

好像是來自很遙遠的聲音，是那麼地熟悉，一下就將少女拉回了地獄。

不要!!!

從來沒有過的強烈情緒，殺死誰也不要殺死她!

少女絕對不想看到那樣的一幕，自己最親愛的人，死在自己手下。

但是惡魔不會去聽她的話，她轉過身，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給了她一切，亦母亦姐的人，這所孤兒院的院長，琳。

「小靈兒!回來吧!不要屈服於惡魔!」琳手裏拿着一把長刀，微微顫抖著，她沒有拔出來。臉上雖然充斥着悲傷，卻也還是一臉溫柔地呼喚着她。

快跑啊！琳!少女並不覺得琳可以殺死自己，即使琳是很厲害的刀術大師。

「小靈兒，我們回家，擺脫掉惡魔，好嗎？」

琳是不可能對她拔的出刀的，而無法出鞘的刀，沒有任何意義!無法下的去手，她們可是最親密的人啊!

少女看得見琳眼裏的悲傷，但是無濟於事，心裏不斷地吶喊，卻沒有一點用處，少女的聲音無法傳達到琳的耳朵里，她絕望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地向琳走近。

求求你……

惡魔伸出了手，琳卻沒有閃躲。

思維停止了，眼睛驚恐地睜大，瞳孔猛然收縮。

「滴答」「滴答」

身邊的滴水聲清晰的令人發瘋，那恐怕不是什麼單純的雨水吧。這一刻，雨聲、雷聲、心跳聲、喘息聲，世間的一切聲音彷彿都消失了，唯獨留下那令人恐懼的存在。不敢相信地低下頭，那沾滿了無數罪惡的手，已經穿過了琳的身體，猩紅的顏色充滿了殘忍。

「嗚啊啊啊啊!!!」

第一次聲音掙脫了惡魔的束縛，撕心裂肺的哭喊將雷電的聲音蓋了過去。

「沒關係哦，小靈兒……」

那聲音就在自己的頭頂，她彎著腰，抱着少女，不算高大的身軀卻遮擋住了天空，滴在少女臉上的不是雨水，而是琳的鮮血。

「不要……被惡魔操作了啊，雖然以前就想到有這麼一天……」

「不要，不要說了啊……琳你不要死，不要離開我。」少女哭着，眼神是那麼的絕望。

「小靈兒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這個世界很可怕，但是……沒關係的，一定會有人愛我們的靈兒小公主的……」

「咳咳……」琳又吐出一口血來，臉色反而紅潤了幾分，說話也流利了一些，少女知道，這只是迴光返照。

琳，馬上就要死了。

「琳，你不要說話，不要說話，我帶你去醫院，一定沒事的。」少女無比地慌亂，琳卻制止了她。

「沒關係的，小靈兒，姐姐只是要睡一覺，不會離開你的，這個世界已經變了，小靈兒你要保護好自己，這把長刀，就送給你啦，你可不能荒廢掉我教給你的那些啊。」

「不要……不要，我只要姐姐，我只要琳你一直陪着我。」少女不斷地搖頭，抱緊了琳。

「笨蛋啊，我也想看着你長大，看着你穿上婚紗。」琳無奈地笑着，摸了摸少女的頭髮。

「以前撿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小靈兒一定是個大美人，所以一定要活下去，找到能保護你的人。」

「不要，不要……神一定會保護琳的!」

「所以才說，你是笨蛋啊……這個世界是沒有神的，向神明祈禱……真的很笨。」琳的聲音漸漸有些虛弱下去，她看着身下的少女，眼中充滿了不舍。

「咳咳，說起來，一直都讓你叫我姐姐顯得我很年輕……但是，其實我一直都把你當……」

少女沒有聽到琳最後的話，琳的手順着她的頭髮無力地垂了下去。

「不要，不要，琳你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少女慌忙地想要扶著琳的屍體站起來，可她一下就和琳一起摔倒在地上。她爬起來，用力扶著琳，卻只能將她靠在自己懷裏。

「琳，琳，對不起，對不起，我這就帶你去醫院……」

站不起來，無論嘗試多少次，都是一樣的結果，少女知道這一點，身子無聲地顫抖著，那是令人心碎的悲傷。

「琳，琳……你起來啊，你起來啊，不是要看我穿上婚紗嗎，你起來啊……」

雨天，掩蓋了少女的悲鳴，火與血沒有了交界，淚水也跟着雨水混淆。一切無法回頭，只是留存在少女記憶里，永遠的噩夢。